萧父走了。
江砚澄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自从认出萧念之后,他就无法自然地面对她了。
“不进来吗?”萧念问。
“我……小的站在这儿就好。”
萧念轻笑一声,“你不是来看我的吗?站那么远怎么看?难道……要我走过去?”
话落,江砚澄忙不迭走了进来,在距离她最远的一个凳子上坐下,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萧念觉得奇怪,他怎么忽然和她保持距离了?
莫不是方才在饭桌上,她做得太过了,吓到他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逗他,怎么都控制不住,一定是这个女尊世界的奇妙磁场在作祟,激发了这具身体里某种潜在的本能。
“你……是不是讨厌我?”她试探道。
江砚澄猛地抬起头,触碰到她的视线后,又急忙低下头去,“小姐这是什么话,小的……怎么会讨厌小姐呢?”
“是不会,还是不敢?”萧念追问。
江砚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小的并不讨厌小姐。”
闻言,萧念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又迅速恢复平静,“我这几日怕是又要告假不能去讲堂了,只能在斋舍温书,你若得空,可来助我。”
“是,这本就是小的分内之事。”江砚澄站了起来,规矩地询问萧念的作息,以及需要准备的物什。
萧念看着他这细心的模样,忍不住走了神,江砚澄前世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体贴过。眼前这个,真真是太理想了……
“小姐?”
“嗯?”萧念收了思绪,说道:“不用准备什么,斋舍都有,你来即可。”
*
第二日,萧念换好了药,洗漱过后准备用早饭,羽衣边上菜边说:“小姐,伴读在外面等着呢。”
萧念疑惑,“他怎么来得这样早?”
羽衣摇头,“许是不想让小姐久等吧?”
萧念看了眼面前的早饭,笑道:“那正好,让他进来陪我用早饭。”
纤细的身影缓步走至身旁,周身还带着寒意,刻意离萧念远了一步。萧念下巴扬了扬,指着空位,“坐。”
江砚澄摇摇头,低声道:“小的吃过了。”
“吃饱了?”萧念反问,她依稀记得,书院伴读的饭量要比寻常的小厮少很多,只因要保持身形,不可发胖。
“……”江砚澄没说话了,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破规矩!
但他不能在萧念面前吃饭,会露馅!
正想找什么由头拒绝,萧念不容拒绝的眼神看了过来,“你若敢说不,那件事……”
“!!!”
可恶,萧念这是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是。”江砚澄乖巧点头,坐在了萧念对面。在筷子和勺子之间,果断地拿起了勺子,慢悠悠地小口喝粥。
萧念满意地笑了,给出评价,“不错。”
“以后,你每日都来陪我用饭。”
江砚澄手一顿,这是什么要求?他怯声说:“小姐,按照规矩,伴读是不能……”
“谁定的规矩?”萧念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你是我的伴读,自然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我平日一人吃饭太过乏闷,多的吃不完也浪费,你就当……不浪费粮食吧。”
“是……”
江砚澄面上乖巧温顺,心里却在腹诽:“萧念,你的脾气是一点没改,又拿我当垃圾桶。”
午后书房。
温和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江砚澄研墨的手上,他皮肤白皙,经过阳光这么一照,镀上一层金辉。
萧念执笔蘸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平静问道:“阿砚可识字?”
江砚澄心中一凛,警惕起来,萧念又在试探他!
忙摇头,“小的不会。”
“哦……”萧念漫不经心道:“那我教你认自己的名字如何?”她说着在纸上写下“阿砚”两个字,不过写的是简化字。
江砚澄看得眉头一跳,萧念啊萧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弃对我的试探?
“你看,这便是你的名字。”萧念指着这两个字,抬头观察江砚澄的反应。
江砚澄懵懂的眨眼,惊喜道:“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的。”他拿起来仔细观摩,使出浑身的演技,看着看着忽然疑惑起来,“小姐,这上面的字与李公公簿子上写的,似有些许不同。”
“……是吗?”萧念轻挑眉梢,“哪里不同?”
“嗯……”江砚澄琢磨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小的不懂,只是觉得看起来不一样。”
萧念拿起了笔,重新写了遍他的名字,只是这次是古体字,“是这样的吗?”
“对,就是这样!”江砚澄演技精湛,没露出丝毫马脚,毫不吝啬地夸道:“小姐真厉害,竟然会写两种字。”
“……”萧念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有些泄气,“阿砚,你可知我写的是什么字?”
江砚澄“茫然”,“小的不知。”
萧念观察着他真实到毫无破绽的表情,垂眸解释道:“这个叫做简化字,是在我们现在古体字的基础上,通过减少笔画,优化结构简化而来,方便书写的同时降低了识字难度。”
江砚澄听得认真,认同地点点头,诚恳质朴地发言,“这很好啊,也更省笔墨呢。”
萧念被逗笑,“你说的对,只是……”她沉吟了会儿,终是摇了摇头。
江砚澄追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萧念换了个话题,“上次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江砚澄面色沉重起来,“李公公似是盯上我了,这几日不管我去哪儿,总有其他伴读旁敲侧击地问我,所以,小的不敢轻举妄动。”
萧念颔首,“你这样最好,切莫被李公公发觉了,他在书院这么多年,可不是好对付的。”
“凌云书院虽是京城的达官贵族共同捐资创办的,但为免旁人揣测,有结党营私之嫌,书院账目全权交由一家钱庄打理,每年钱庄的主事总管会来查看账目,现下快到年底,应该快来了,若想拉李公公下马,需得在这之前,找到点证据出来。”
江砚澄了然,“只是……该从何下手呢?”
萧念思忖了会儿,道:“书院司计,书院内部所有的账目都需经过她的手,能瞒得住这么多年的查账,她定脱不了干系,这几日我会找人去查探一下她的底细,你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速与我商议。”
“好。”
萧念又将目光聚集到手上的《大学》上,据陈夫子所说,科试录科大约在明年的三到五月之间举行,算了算时间,最快不足五月,而萧念才刚刚认全这个世界的汉字。
她长舒一口气,使出她学神的基本功,前世她大多心思都扑在书法上,放在文化课上的时间少之又少,久而久之便锻炼出了一套自用极速学习法,旨在用最短的时间快速汲取精华,副作用是极耗费精力,常常大干三天三夜之后就呼呼大睡一整天。
由于这个世界没有小夜灯,点蜡烛太伤眼睛,萧念决定还是集中时间在白天学习,是以,养伤的这几日,一头扎进学海,专注起来便忘了休息,还是江砚澄每过一个时辰来提醒她,她才起身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一晃七日过去,萧念伤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回归讲堂。
连着几日天清气朗,院内的雪被清扫干净,放眼望去,只有几处难以打扫的角落还残留着零星几点白。
一路走来,路过茶憩室,羽衣兴奋地喊住萧念,“小姐快看。”
萧念循声望去,只见茶憩室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破旧立新”四个大字。
“这……”萧念一时无言以对,“夫子还真是会挑地方。”
茶憩室是专门给学子们吃茶休憩的场所,一些学子的优秀文章多展示于内,旨在激励学子们相互学习,共同成长。
羽衣骄傲道:“眼下,只怕是何小姐都不会再踏进茶憩室半步了呢。”
萧念想起萧父的话,低声叮嘱她,“不许胡说。”
只要何思微不主动找她麻烦,她自然也能和她和平共处。
“走吧。”
她朝讲堂的正门走去,转过拐角,一个小厮低着头撞了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萧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溜烟跑了。
“哎!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小姐。”羽衣怒骂一声,转头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萧念摇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张纸条,展开一看,里面画着一朵兰花,不禁皱眉,“这是何物?”
谁知羽衣惊呼一声,“这……小姐您忘了?这是温公子的独有标记,他要约您见面!”
她神情激动,萧念这才想起来,原主有一位心上人,京城有名的高岭之花,忠信侯府三公子温芝芝,可谓是琼枝玉树、风姿特秀,满京城世家贵女最想娶的人。
原主也不例外。
但她记得,温芝芝从来都不搭理原主,现在怎么会主动约她?
“你没弄错?他要约我?”
羽衣用力点头,“绝对没错,温公子最喜兰花,他的衣服、帕子上多有兰花图案,凡是他的物品都用兰花标记,这纸上的画的,正是他独有的!”
萧念侧目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羽衣讪笑挠头,“温公子是云间明月,奴婢自然想多看一眼。”
“……”
到底是多美的人,夸得如此天上有,地下无?
萧念疑惑地咬起了笔,坐在书案前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奇怪的是,竟然找不到。
原主不会这么失败吧……连见都没见过?
“小姐在想什么?”
江砚澄的声音突然响起,萧念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莫名觉得心虚。
等等!她有什么可心虚的?这又不是江砚澄,就算是他本人站在她面前,都分手了,他能奈她何?
嗯……
萧念朝他勾勾手,附在耳边低声问:“阿砚,你听说过温家三公子温芝芝吗?”
江砚澄:“小姐说的是忠信侯府的温家吗?”
“对。”萧念点头,问道:“你见过吗?他长什么样?”
江砚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姐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为何,萧念觉得江砚澄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隐隐的压迫感,像是能透过她的身体扼住内心深处胡乱作祟的想法,她不自在地偏开目光,淡然道:“没什么,我就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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