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付梧一直没顾上联系顾清棠，因为水伯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他带着水伯去挂号、住院，在医院陪床了三天。
水伯担心医药费太贵不想让付梧出，付梧打哈哈说没多少钱，实则问于小榆借了两千块钱，自己出了三千多，这才把医药费交齐。水伯问他身上还剩多少钱，付梧咬咬牙说剩了一万多，其实卡里就剩了三百五。
这下他不得不认真思忖一下闻清棠的邀请了，总不能再让于小榆给他预支几个月的工资吧。当晚付梧就按名片上的联系方式给闻清棠发了邮件，表示自己可以试试。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地址，告诉他明天上午十点去见她。
闻清棠的工作室位于市区的一幢写字楼内，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付梧因为睡眠不足而略显苍白的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平整干净但普通的白衬衣，也不知道闻清棠看上自己什么了。
闻清棠在十五楼，她的办公室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牌上写着简单几个字：Sloane·映像，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标识，像她人一样简单利落，没有废话。
门没有锁，付梧敲了几下，里面传来闻清棠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办公室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和梅花香气，梅花应该是闻清棠的信息素，整间办公室采光明亮、风格简约，闻清棠正在整理桌子上凌乱的一沓子照片，略带歉意道：“抱歉有点乱，最近的拍摄......一言难尽，请坐吧。”
墙上挂着几张惹人注意的照片，主色调是黑白灰，克制、简单，带着独特的质感。闻清棠看到付梧在注意那几张照片，贴心地介绍道：“这是马里奥·索兰提的作品，90年代时期的旧照，是Calvin Klein在1993年推出的Obsession香水广告，他与模特凯特·莫森在恋爱期间拍下这组作品，成了那个时代的一段佳话。”她轻而不冒犯地端详了一下付梧：“街头主义和极简美学也很适合你。”
闻清棠走到咖啡机跟前，转头问付梧：“咖啡加奶加冰吗？”
付梧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点点头，闻清棠笑了一下，把咖啡端给他，加了奶但没加冰，“看你有点累，别喝冷的了，对肠胃不好。”
付梧在医院陪床陪了三天，昨晚才回家，自然是累的，但依然扯出一个笑来：“谢谢。”
他又偏头看了几眼墙上的照片，不确定道：“我真的行吗？”
闻清棠没有立刻回答，给自己也做了杯咖啡，示意付梧放松点，“你知道吗？大多数模特不会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行’，无论他们长得多么精致、多么有镜头感都不会，面对镜头的那点自信都是一次次尝试过后才找到的。”
她顿了顿，给了付梧一会儿缓存的时间，又继续道：“没有人天生就是专业模特，我也不需要一个能立刻做到完美的天才，你也不必否定自己。”
付梧终于很慢地点了下头。
闻清棠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同意，我那天说的很久没遇到中意的模特并不是假话。”她语气轻快了不少：“如果你时间合适的话，一会儿我们可以先试拍，别担心，不需要摆什么pose，不需要专业性，只是想看看你在镜头面前的感觉。”
“可以的，时间很合适。”付梧点点头。
闻清棠带着他去了工作室的更衣室，替他搭配了一套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洗过的，放心穿，我在门外等你。”
付梧接过衣服，闻清棠冲他鼓励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付梧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镜子里的人身形瘦削、脸上没什么血色，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希望能让它们有点颜色。
闻清棠看着换完衣服的付梧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很完美，浅蓝色很适合你。”
衣服上的洗衣液香味让付梧安心了不少，他不知道哪里‘完美’，但还是笑了一下：“谢谢。”
拍摄时的闻清棠没有多说话，只是偶尔从相机前抬头，“眼睛往左看。”付梧很配合，闻清棠脸上带了几分满意的笑：“状态很好，保持住。”
闻清棠按快门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次都能捕捉到她喜欢的镜头，一套流程下来，她已经非常高兴了。
“我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模特了，”闻清棠笑着把照片导入电脑：“我一向不喜欢拍传统的‘强壮’，也不喜欢放大镜头拍模特的肌肉，我更喜欢眼神、皮肤的纹理、安静的状态。类似男孩措手不及就要变成男人的时刻，我喜欢这组照片，我想我会打印几张挂在办公室。”
付梧在她的赞美下放松了一点，跟着笑了一下：“谢谢。”
“哦，对了。”闻清棠抬头看向他：“我注意到你......状态不太好，是最近太累了吗？”
付梧干干巴巴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闻清棠表示理解，告诉他要多休息。
闻清棠把照片导进电脑，一旁的灯光师开始收灯架，付梧被安排到一边休息，工作室的拍摄区不止一处，下一场的模特来的时候付梧这边刚好收工。
这个模特是个男孩，一看就是omega，深棕色的头发烫成了俏皮的羊毛卷，睫毛也卷翘着，看起来像意大利电影里的经典造型。
“来新人了！”那男孩一看到付梧就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打量他：“你皮肤真好，人也好看，是Alpha吗？”
付梧这几天抑郁的要命，跟人说话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但看着这个男孩亮晶晶的眼睛，他居然不忍心别开视线不理他，于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不是。”
男孩闻言上前拽住他的袖子：“那就是beta？总不能是omega吧，那你也长得太高了，高高瘦瘦的真好看！”
闻清棠原本在整理照片，看见那小模特都快贴到付梧身上了，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小黎......别打扰人家。”
小模特“啊”了一声，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不少，可怜巴巴地看着付梧：“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没有，”付梧否认道：“我......不爱说话。”
“没有就好！”小模特又高兴起来：“我叫黎思谦，你叫什么？”
“付梧。”
“姓付啊，好霸总的一个姓，”黎思谦笑嘻嘻道：“你名字真好听。”
一旁的闻清棠整理好了照片，斜睨了一眼没换衣服也没做妆造，光顾着闲聊的黎思谦，重重咳了一声：“还不化妆？那一会儿素颜拍吧。”
黎思谦立刻松开付梧的手，“嗷”的一声跑进化妆间，只剩付梧在人尾气中凌乱。
“小梧，你可以回去了，那边有零食和饮料，你自己垫吧几口，周末接风宴请你吃饭。”闻清棠有些抱歉地一笑：“小黎那个人就是太活泼了，没吓到你吧。”
付梧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拿出来一看，是陈聿笙的电话。付梧打了个手势，向闻清棠示意自己要去接电话，闻清棠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去工作了。
电话是陈聿笙打来的，付梧接通，对方语气不善道：“又不回来吃饭吗？”
付梧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陈聿笙的声音依旧不好，“看微信。”
“哦。”付梧这才点开微信，入眼的是陈聿笙的头像，上面标红的信息数59。怪不得这小子生气呢。
“我没看到，刚刚在工作......抱歉。”付梧语气放得格外轻：“你已经放学了吗？”
“嗯。”陈聿笙继续说：“没事我挂了。”
“等等。”付梧开口道：“那个......你做饭了吗？”
陈聿笙皮笑肉不笑了一声：“怎么？你要回来了？家里今天没闹瘟疫？”
“啊？你没空做......”
对面突然打断付梧，有些不耐烦：“谁管你，要回来赶紧回，饭凉了我就扔楼下喂狗。”
陈聿笙这句埋怨，怎么听怎么带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怒火，付梧怔愣了几秒才回答道：“......哦，知道了。”
话音刚落，那头便“啪”地挂了电话。
付梧站在写字楼的玻璃窗前，手指还握着手机，玻璃上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他知道自己前段时间的冷漠把陈聿笙惹毛了，而付梧又不知道该如何终结陈聿笙的怒火，这小子现在冷漠的要命。
他不是没想过好好解释，但面对陈聿笙的期待，他只会下意识地退缩，像被冰水兜头一泼。他最近实在没有力气应付亲密关系了，社交也累，说话也累，要不是为了工作他甚至不愿意点开微信。手机屏幕已经暗掉，但付梧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通电话的余温。
天色渐暗，云压得低，像是要下雨了。
付梧打了辆车回了家，开门的时候居然有些忐忑，其实还有点心虚，他搓搓自己的衣袖，轻手轻脚的用钥匙拧开门锁。
门锁“吧嗒”一声打开，屋里漆黑一片，付梧松了一口气。
他刚蹲下换拖鞋，头顶的灯“啪”一声亮了，陈聿笙坐在沙发上满脸黑线地看着他。
“舍得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