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一话题,京兆尹很不正常地闭口不言,默默低头。
见他这副模样,另外两人也便心知肚明。
礼部侍郎颤抖着声线问:“你还有事瞒着?”
“我没瞒,”京兆尹的语气万分委屈,“事实如何我也不确定,只能凭推测。”
大理寺卿再度劝下激动的礼部侍郎,继续问京兆尹:“那你的推测是什么?”
京兆尹解释道:“之前户部籍册有几份不见了,来同京兆尹府要备案,结果京兆尹府的也不见了。”
另外两人没听懂,京兆尹继续:“其中就有一份,记载着新主同李少史的婚约,那段时间李少史吩咐着紧春耕也就没管,后来归档的人去翻卷宗,又给找着了,我们便以为是自己放错。”
“哦——”礼部侍郎也想起了这茬,“之前那些籍册是放丞相府的,被中书令借口要查阅拉去了内廷,结果他们管理不善弄丢了几份,你的意思是,那一份是被新主派人拿走了?”
“反正京兆尹府那份我能猜到什么时候不见的。”
“什么时候?”
“新主刚接管旭京的时候,派蒋副将过来查看过。”
大理寺卿难以置信:“你就这么给他看了?”
“毕竟要接管旭京,首先肯定要了解旭京人口户数,当时都开城献降了,我还拦着不成?”京兆尹反问道。
另外两人也无法反驳,的确,已经开城献降了,对方客气地提出合理要求,的确是没法拦,当时的情况,换他们去也不一定会做得更好。
大理寺卿叹了一口气:“现在也只有等少史病愈以后,再出来主持大局了。”
“你还真指望少史出面解决?”礼部侍郎反问道,看一眼议政殿,又转回头来,“少史已经担了出城和谈的事,我倒希望她这次能干脆病到事情结束,到时候什么骂名都由新主来担,我看新主自己也是这个意思,这世上但凡男子有担当些,被指责的也就不会是女子了。”
京兆尹摩挲着下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
“你是否在暗指……?”
“我没有在暗指。”礼部侍郎矢口否认。
“他还能暗指谁,当然是宣帝喽,是吧?”大理寺卿用手肘杵了杵礼部侍郎,“宣帝若能有担当些,世人也就不会指责贵妃狐媚,还鄙夷皇后无用,拉拢不住圣心了。”
礼部侍郎还真没想到眼前能有如此合适的例子来解释自己这番言语,顺势改口:“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京兆尹仍道:“可我觉得这番话分明是在——”
“莫要随便推测我的意思,我没有其它意思。”礼部侍郎说完这句,一个人先走上了前,离开了这场争论。
京兆尹看着礼部侍郎的背影,转头望向大理寺卿,想寻求认同:“他这不是——”
大理寺卿却摆摆手,示意他莫再多言,结束了这场谈话。
李思明来到府里时,外头又飘起了雪,他将伞递给家丁,又把沾了雪的外套脱下,才举步入了室内。
柳舒婉听到声音,从里面出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李思明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内间,低声道:“思懿醒了没有。”
“还没。”
“那就好,”李思明说,“反正如今也是一团乱,她还是歇着的吧。”
“没劝成?”
“嗯,新主很坚持。”
柳舒婉倒也不算意外:“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不肯放弃,也实属正常。”
李思明拉着妻子在火炉边坐下,替妻子揉着手活络经脉:“若是二叔没有给思懿改立婚约,遇上季霆这般坚持,我也就不管了,可偏偏有宣帝口头赐婚,思懿即便是和季霆立约在前,三书六礼俱全——名正言顺,也会被人说道。”
柳舒婉宽慰道:“我知你替她考虑,思懿定然也是想着这些,才拒绝重提旧约。”
“她么……”李思明顿了顿,“她想的不止这些,还有二叔当年同宣帝合谋对季氏所为,即便季霆不在乎,思懿也过不了自己心中那关。”
柳舒婉叹息:“自二婶过世,思懿的心思就重了许多,其后又是二叔病殁,季氏离京,事情接二连三,我眼睁睁瞧着她一年比一年恬静,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种事,我们也安慰不了。”李思明覆上柳舒婉的手。
柳舒婉突然想起了什么:“季霄将军明日便回来了,你说,能不能请她帮忙?”
“季霄……”李思明念着这个名字,欲言又止。
“怎么?”柳舒婉问:“难不成你与季霄将军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
李思明颇为无奈,免得妻子多想,赶忙解释道:“她乃巾帼之士,从小到大我们这些一起玩的男儿谁都打不过她,我很敬佩季霄将军,可不曾有什么非分之想。”
柳舒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李思明继续道:“我犹豫,只是因为季霄将军生性洒脱,不喜受拘束,十六岁便自请去了战场,以躲开家里给她安排婚事,如此恣意之人,叫她去劝自己弟弟感情上的事,只怕没什么用。”
柳舒婉闻言感到好奇:“竟还有这种事?她至今也没有成婚?”
“没有,我不跟你说了嘛,当年那些一起玩的男儿没人能打得过她,她很瞧不上我们。”
柳舒婉忍俊不禁:“当真是个妙人,待她回京,你替我引荐吧,哪怕没办法请她劝说,认识她应当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好。”李思明答应下来。
李思懿染病已有几日,萧靖安终于再坐不住,准备去探望,刚到前厅,就被管家莫叔拦下:“殿下若想知道少史的病情,遣人去问一声就是,何必亲自前往?”
“她生了病,我怎能不亲去?”
“那您就不在乎如今那位新主?”莫叔不等萧靖安回答就又道:“就算真不在乎,殿下也不想想是因为什么才叫那位新主突然要举行同少史婚仪的?”
萧靖安语塞。
莫叔真诚劝道:“殿下如今再去,也不过就是让那位新主多添几分烦思,更加叫人加紧准备罢了,于少史有何益啊?”
萧靖安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莫叔的话,现在他无论再做什么,都只能是给李思懿带来麻烦罢了。
“那……”苏榆在一旁试探着开口:“我去行不行?少史总送我东西,我被带去审问,少史还关心我的情况,我去看望,新主总不好说什么了吧?”
莫叔看了苏榆一眼,心里其实是对谁都不想放行的,但是苏榆武功了得,如今府里又没有其他侍卫巡逻,她想翻墙出去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他拦的意义也不大。
莫叔无奈,只好松口:“行,你去吧,早些回来。”
苏榆抱拳向郡王和莫叔行过拜别礼,立马向府外奔去。
旭京城中闹市街区不可骑马疾行,但好在李府所在的那条路宽阔少人,不受管制,苏榆一路狂奔,本来算好了到李府门外的距离,却不想那里却已经停了一队人马,苏榆想起来勒紧缰绳时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与前方穿着武装的女子撞上,忙大喊:“闪开——”
不过那女子反应迅速,不等她喊就已经回了头,看到骏马被勒得高高扬起马蹄时,女子轻轻扬眉,出手精准抓住缰绳,狠狠往下一拽,控制住了马儿。
马儿停下,在原地又走了几步,被女子安抚着停下,响亮地打着鼻哼。
女子边安抚马匹边看向苏榆:“小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般急?”
苏榆堪堪在马背上坐稳,赶忙下马赔罪:“对不起,我——”
“不好意思啊,这是那个……”李府的门房同苏榆熟识,急忙想过来引荐,但想到当今的局势,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生生把“郡王府护卫苏榆”这一介绍忍下,改口道:“这是我家少史的小友,叫苏榆,应该是担心少史身体,来得急了些。”
说罢,门房又对苏榆道:“快——快拜见季将军。”
门房对苏榆使了个眼色,苏榆听到“季将军”这一称呼,立马反应过来,不出意外,这位之前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子,当是季氏常年出门在外的长女,季霆的姐姐季霄无疑。
苏榆生怕自己又给郡王惹了麻烦,赶忙见礼:“拜见季将军,我刚才鲁莽,骑术不精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无碍。”季霄摆了摆手,“看得出来你也是忧心少史,以后小心些就是。”
苏榆点头认教:“多谢将军。”
“不过你的骑术其实还是不错的。”季霄把缰绳交给门房去栓好,“你也来看思懿,正好,我们一同进去。”
门房听到季霄的话,简直冷汗涔涔,但此时出来阻止又未免太过显眼,只好在季霄转身之后,低声嘱咐苏榆:“说话谨慎些,尽量别提你在郡王府的事。”
苏榆瞧着季霄的背影,泫然欲泣地对门房道:“要不……我就不进去了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