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听完我这个充满隐喻与遗憾的文艺故事后,秦生打起了哈欠。
我怒极反笑:“你有心吗?”
他从善如流:“没有。”
我向他摆手:“那咱俩没什么可说的……”
“我的心都在你那,自己哪还有了。”
他抓住我空中僵住的手放在他胸口,沉声道:“所以小叶,给我一个把心要回来的机会,行吗?”
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因为我已经暗暗开启了复仇计划2.0。
不虐他身了,改虐他心了。
我要对他若即若离,让他患得患失,体会到那种当舔狗的酸楚。
秦生不管我心中的弯弯绕绕,毅然决然的踏入了我为他设立的陷阱,如火如荼的开始了他的“要心之旅”。
是送花送表送跑车,扯天扯地扯闲嗑。
在他把第八辆跑车的钥匙拍在我面前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以后别送了。”
“你不喜欢吗?”他歪着头看我。
“……车库里实在停不下了。”
“想换个房子吗?”
“那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点点头:“也是,这里咱们都住习惯了。不想要车想要什么?我记得你之前最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跑车。”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他半跪到我身侧抬头看着我,“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8.
我清清嗓子:“秦生,你今年三十五了吧。”
他浓密的眉毛拧了起来:“你觉得我老了”
“我觉得你油了。”
9.
复仇计划2.0也即将失败。
你试过被人从天黑追到天亮的感觉吗?
我试过。
这段时间我是跟着秦生等日出追日落,开飞机扮人鱼,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堂吉诃德》聊到《乡村爱情》。
天天这么一套行程安排下来,我腿肚子都直抽筋。
当再次被秦生从温暖的被窝里扒拉出来时,我的怒气到达顶点。
我说,结束吧这该死的一切。
他说,等会牛肉给你炖番茄。
我说,咱俩应该到此为止。
他说,我手里没拿卫生纸。
我说,你装傻充愣有意义吗?
他说,可你说的我都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呢?”我看向他那耍无赖的嘴脸。
他想了一会儿说:“想听你说过得很开心。”
“我一直都过得很开心,如果你不来的话。”
“可我偏偏来了。”他笑着说。
我也笑了:“是啊,你来了,你知道你不应该来的。”
他依旧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容里掺了一些别的什么,是遗憾还是犹疑,又或是别的我看不明白的情绪,我无心分辨继续说道:“秦生,很久之前我就问过你,今天我还想再问你一次。”
“你后悔过吗?”
10.
“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年轻一点的秦生把离婚协议甩到我脸上。
当时在他面前那个年轻点的我是哭了,而且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难看得很。
再听到一样的回答时,我并不意外。
因为这就是秦生啊。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终于能和他一样坦然的笑着:“那你还回头找我?”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认真道:“小叶,我不能后悔,也不敢后悔。和你分开不后悔,再来爱你也不后悔。”
“说分就分,说爱又爱,你以为你是谁,吴彦祖啊。”
他上前两步捧起我的脸,用大拇指擦过我的眼角:“我谁也不是,只是在追求你,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我骂我打我,就是别……别掉眼泪。”
我甩开他的手:“谁掉眼泪了?这是从头上滴的汗。”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抽了几张纸塞到我手里,我用它们擤了擤我堵塞的鼻子。
我捏着纸巾齉里齉气的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这段时间我就是钓着你,根本就没想过接受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就是从这跳下去,都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11.
秦生走了。
比起走应该是跑字更准确,看着他仓促而逃的背影我有点想笑,我们俩之间惊慌失措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应该是要笑的。
可是我太困了,困得泪眼朦胧,困得肝肠寸断。
所以我没笑,而是去睡了一大觉。
被王管家从被窝里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发出鸡叫:“少爷不好了!”
我睡的迷迷糊糊:“什么不好了?没什么比现在更好了。”
“秦先生,秦先生他……”
我抱着被子转身:“小事不用告诉我,我还要睡……”
“少爷……”
“怎么了?有屁快放!”
“他……他……”
王管家半天没蹦出一个屁,我顿感不妙翻身坐起:“到底出什么事了!”
“少爷……您去看看吧。”
12.
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大概是七八年前,那时候我和秦生还没离婚,忙碌一天的我从外面回来,刚踏进门就见到面色如土的老王。
我习以为常,边脱外套边说道:“又不吃药?不行就灌吧,让他吃进去就行。”
听完这话老王脸色更差了,我心下一慌厉声道:“到底怎么了?”
“在浴室……”
我飞奔而去,我连滚带爬。
随后得到了满池的鲜血和一个紧闭双眼的秦生。
13.
我再次屁滚尿流的跑到秦生房间。
面对眼前场景我无能狂怒,“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理我的发疯,“人呢?人呢!那么大个人你们看不住?”
“您也没让我们看啊。”讨厌的小女佣接话道。
“你还顶嘴!”气得我是浑身发抖。
小女佣一哆嗦躲到王管家身后,还嘴硬道:“本来就是,你不是天天都说让秦先生赶紧滚蛋……现在人走了你还不高兴……”
“我当然盼着他滚蛋,但是他滚能不能滚的彻底点……”
我瘫倒在沙发上和秦生的儿子面面相觑。
好在这次不是流血事件。
不过是秦生又一次跑路。
讨厌的秦生,天天拿自己说的话当放屁。
昨天还说爱我爱的要死要活,今天就拎铺盖卷奔赴新生活。
虽然我没拿他这个渣男说的话当真,但是这次他渣的也太过分了吧!
“泥嚎。”他儿子绷着一张小脸。
“我不好!”
“别生气,我爸出门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你爸怎么不带你一起去?”
“他想我和你培养一下感情。”
“?”
“毕竟你是我后爹。”
我震惊:“别瞎说,谁是你后爹!”
他的小脸没什么表情,操着奶音淡淡道:“我爸说,你总会是的。”
14.
秦生虽然不在,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小号秦生接替了他爸的工作,对我进行一个24h全天候的陪护活动。
当他再一次捧着他的故事书钻进我的被窝,我发出尖锐爆鸣:“快把它给我拿走!”
他不容置疑的把那本快被翻烂的长发公主塞进我的怀里。
这死小孩除了长相,其他的地方和他那花心萝卜爹没有一丁点相似。
拥有着异于常人的专一。
就比如他睡前必听故事,还一定要让我讲,听故事只听长发公主,听一遍还睡不了觉,非得讲个五六七**十遍。
最关键的是,一个五岁的人类幼崽需要午睡。
短短三天,这破故事我已经讲了不下五十遍。
常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话说的不对,五十遍就见了。
这本童话书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我都历历在目。
我捧着破破烂烂的书如同捧着破破烂烂的自己:“我给你讲讲别的公主怎么样,不能光在一个公主身上吊死,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公主。”
他摇头。
“蜘蛛侠、赛亚人、铠甲勇士还有特斯拉,没有哪个男孩能拒绝,要不要试听一下。”
他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看家本领:“鲁智深大战白骨精,小黄人强娶猪八戒,林黛玉智斗名侦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编不到,我接下来给你讲的可能这辈子都听不到。”
他还是摇头。
我崩溃:“小孩哥我求你,只要不让我讲长发公主,剩下你想听什么都行。”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那你给我讲讲你和我爸的故事吧。”
……
“好吧小朋友,让我们再来听一遍长发公主的故事~”
15.
小孩哥在听第八遍长发公主后终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不瞎说,当时我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感动的。被生命感动的。
养育一个生命如此辛苦,真不敢想象我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幸好我没孩子。
我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逃出,转身就给孩子他爹拨去电话。
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小祖宗领走。
孩子他爹说快了快了。
“天天都说快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呢?也不管孩子,你就不怕我对他进行打击报复?”
“你会吗?”他轻笑一声震得我耳蜗发麻,我倒个手把电话放到另一侧说道:“怎么不会,毕竟我基因里自带变态属性。”
他哦了一声:“那你要怎么打击报复?”
“变态的手段可多了,你不会想知道。”
“我怎么听说,这段时间你是对他有求必应,要星星就不给月亮。”
“你听谁说的?绯闻,绝对的绯闻。”
他在电话那边笑了好一会儿:“嗯,绝对是绯闻。这段时间辛苦了,大概明后天我就能回去。”
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期限,我顿时觉得生活充满希望,语气也轻快不少:“那我就勉为其难再照顾小崽子俩天。”
“谢谢。”这两个字听起来还算真情实意。
我耳廓被手机烫的微微发热,“他其实挺好带,算乖的。”
“哼,我还不知道他,小号磨人精。你也是,别太惯着他,到时候肯定让他欺负死。”
“我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还能让一个五岁小孩给我欺负了?”
“你已经让小孩欺负了。他睡觉已经挺久不用讲故事了。”
我愣住,我咬牙,我愤怒。
秦生意识到我在生气,开始往回找补:“其实他也是喜欢你,小云这孩子从小就是,越喜欢谁就越要折腾谁……”
‘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裂开。
秦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鼓膜里碎裂的声响接二连三,在某些东西变成齑粉前,我问道。
“小云是谁?”
那头终于沉默,片刻后他的声音伴着电波清楚的传来:“小云是他......我的儿子,他大名叫秦云。”
16.
在爬满了紫红色纹路的皮肤下隐藏着一个可怕的怪物,它掠夺母体迅速成长膨胀,将原本有着肌肉的皮肤撑起,变成薄薄的一层。
我将目光移开。
那人嗤笑一声,嘲讽道,“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将视线落在床头柜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的表情肃穆又尴尬,让人很难相信那是一张结婚照。
“给它起名字了吗?”那人收起刚才的刻薄转头提起。
“你来起。”
“就叫周小猫或者周小狗吧。”
我瞪了他一眼,“不要姓周。”
“那叫秦小猫秦小狗。”
我点点头说行。
“户口本也写这个?”
“你高兴就行。”
他被我这句话噎住半天才开口,“那......大名就叫秦小猫。你再给它起个小名。”
那是一个夏日,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照进,照在我的冰凉的面孔上,照在不和谐的照片上,照在墙上床上绿植上,照在他的睫毛和脚腕的锁链上。
“给它起个名字吧。”他被日光晒眯起了眼。
微尘与阳光共舞,一些深层的,早就以为遗忘了的记忆被唤起。
那时我刚上小学。
可爱温柔的女老师掐着甜美的嗓音在讲台上说,“名字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宝物,它包含了父母和长辈对我们的爱与期待。今天的家庭作业呢,需要小朋友们问问自己的名字是谁起的又包含着什么意义......”
我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起名者。
那个漂亮女人叼着烟看了我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一夜情的产物也算是宝物吗?”
第二天上课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如实相告,“我叫周一夜,周是因为我妈妈姓周。一夜是一夜情的意思,因为我妈不知道和谁睡了一觉有了我。”
当时班上鸦雀无声,低年级老师用尽全力也很难控制的纪律,我一句话就做到了。
对此我深感自豪,就是老师的脸色不太对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最终她的脸定格成青色,让我回家把我妈喊来。
在我妈来学校后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咱们暂且压下不提。
我想说的是,名字真的蛮重要。
那时候我不太懂,发表了如上言论后直接丧失了六年的交友权。
我看了床上人因为束缚而红肿的脚腕很久,哑着嗓子说,“秦云。”
“什么?”他没听清。
“叫秦云。”我重复道。
是秦生的秦,永远自由的云。
秦云,这是还未为人父的我送你的第一份祝愿,只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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