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离

夏言眼底的不安慢慢化开,眸光微凝。邢沉轻轻“拍了拍”夏言的背:“睡觉吧,来我梦里。”

夏言不再拒绝:“嗯。”

邢沉穿上睡衣上床,习惯性地躺在靠门的一边,温柔地询问:“要关灯吗?黑了之后你会不会害怕?”

夏言哭笑不得,好像在邢沉这里,他不是变成了鬼魂,而是变成了小孩:“关吧,我不会害怕的。”

黑暗在开关的一声响后迅速降临。房间里安静落针可闻,邢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传来。

夏言纵身一跃。梦境的场景竟然就是他们现实中所处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里并不黑暗,反倒光线充足,可以清晰地看清一切。

邢沉躺在床上,像是刚刚睡熟。他的脸型很优越,线条流畅,几乎看不出颧骨的存在,鼻梁很高,鼻翼偏窄,和疏朗的眉眼搭配在一起,俊朗无边。刘海完全放下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青涩稚气。

当真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曾经有研究说,梦境是由人的潜意识控制的,梦里的大部分场景都和你的潜意识有关。

可能邢沉的潜意识也累了,所以梦中的他也在安睡吧。

夏言注视着邢沉的侧脸,思绪突然飘回到许久以前。就在此时,邢沉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淡灰微蓝的眼眸注视着他,喜悦之情蔓延其中,“阿言。”

夏言的喉结上下滑动:“嗯,我在。”

他鬼使神差般走到床边坐下,浅棕色的眼眸低垂,从邢沉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夏言的视线突然缓慢地旋转了一下。

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将他从膝弯处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

床垫柔软的触感宛如现实,四周十分安静,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夏言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风声、雷声、雨声,伴随着潮湿和寒冷纷至沓来,天空时不时轰鸣一声,令人心烦意乱。

邢沉将窗帘一拉,将这一切隔绝在外。小心翼翼地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把冰毛巾放在他的额头。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

夏言紧锁的眉头舒展,第一次丢下了对未来的无尽的担忧,彻底放松地闭上了眼。

……

“睡吧,晚安。”

邢沉替他掖好被角,在他额头上温柔地落下一吻。

还是熟悉靠窗的位置,抬头望去的天花板是熟悉的米白色,身上天蓝色的蚕丝被柔软舒适,爱人就在身边温柔地陪伴着他。

夏言放松地闭上了眼。

……

昏暗模糊的视线中,伸手不见五指,耳廓里轰隆隆的,不知是嘈杂的风声还是什么,吵得人头脑胀痛。大片大片的黑暗闯入夏言的眼中,他摸不到任何可以支撑或可供搀扶的物体,甚至脚掌也碰不到地,忽然,强烈的失重感砸在了他的头上。

哗!——

夏言猛地睁眼。

他白净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脸色煞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体惊魂未定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言?”

边上的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我在。”

夏言回头一看,大片赤|裸的白皙肌肤涌入他眼帘。

邢沉没穿上衣。

夏言耳根瞬间发烫:“你怎么不穿衣服?!”

实不相瞒,邢沉这具身体,他其实已经看了无数次了。邢沉个子很高,肌肉匀称而不夸张,最好看的是他的人鱼线,又长又明显,在极白的皮肤上也是一眼可见,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道是太久没看还是他本身就没法抗拒邢沉这种身材,夏言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很烫,心跳似乎都比刚才快了几分。

邢沉坦然道:“我穿了啊,我只是没穿上衣。”

夏言目光落在别处,不经意道:“把上衣穿上。”

邢沉朴实地回答:“这里又没别人,我不穿也没关系吧?”

夏言坚持道:“那也穿上。”

邢沉翻身下床,四处寻找,最终满意又无奈地耸了耸肩:“很遗憾,这里没有我的上衣。”

他打开房间里的衣柜,两个衣柜空无一物。

夏言:……这梦境还真是智能啊。

夏言问:“你怎么突然醒了?”

邢沉反问:“你不是也突然醒了吗?”

夏言不知道是太久没有体验过人类的睡眠了,还是担心自己会失去意识,似睡非睡,一整晚都很不踏实,就好像被绑在悬崖上摇摇欲坠的人一般。

邢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轻轻揉揉了他的头发,用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害怕。”

夏言微微别过脸:“没有。”

邢沉凑近他,关切地问:“那是怎么了?你出了好多汗。”

夏言的脸也红了:“没事,睡觉吧。”

邢沉这才发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言语带笑:“你怎么还脸红啊?我的身体,更全面的你也看过啊。”

说完,他张开双臂,全方位地向夏言展示。

夏言的眼眸垂得更低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视线不经意地滑过——

邢沉好似比从前瘦了不少,腰身和手臂明显细了一圈,但是那些肌肉还是和从前一样精壮显眼。

夏言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嘴唇。

邢沉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沓故事书:“阿言,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吧!”

这是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一个习惯,在睡前由夏言选择故事,邢沉读给他听。

这对睡眠一向不好的夏言来说是一件极为舒服的事情,他于是点了点头,邢沉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把故事书递给他选,而是自己翻开了一本开始念: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极大的森林中,有一只小小的短毛兔。

那只兔子缩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却异常聪明能干,在森林里给自己搭了窝,还种了很多很多的胡萝卜。

小兔子的生活很充实,但他很孤单,突然,一只大狼狗走了过来,想和小兔子成为朋友。

因为大狼狗的体型和肉食性,小兔子充满了担忧,并没有轻易答应他。大狼狗觉得这很合理,所以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日复一日地跟在小兔子身后,帮他一起种胡萝卜。”

这故事听着很耳熟,夏言原先在哪听过似的,他垂眸静静地听着,一时想不起来在哪了,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邢沉的身上。

微微起伏的肌肉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诱人。此时邢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故事书,夏言鬼使神差般伸出了一根手指,偷偷碰了一下邢沉的人鱼线。

邢沉不知道是不是没发现,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的神色,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念:

“在大狼狗日复一日主动要求提供的帮助下,小兔子又开垦了一片新的萝卜地。”

夏言见他没发现,连忙窃喜地收回了手指,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某位小朋友做事情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夏言纤细的腰上,那只手掌就占了腰身的一大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真实的肉|体接触,夏言的腰抖得厉害,掉出一句:“我没有……啊!”

他白皙的脖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看上去粉粉的,很想让人咬一口。

邢沉的手越来越往上,一手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动,一手摸了摸他粉白细腻的皮肤。

“应该像我这样才对。”

夏言整个人燥热起来了,重重地呼气:“你,你别贴那么近……”

邢沉亲了一下他的耳廓,结实的肌肉紧贴着他的后背:“宝宝,你心跳得好快啊。”

夏言咬着嘴唇抑制自己的喘|息:“还不是都怪你……”

“那就怪我吧。”

邢沉强有力的心跳声传来,似乎要把夏言包围。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

梦境里的触感十分真实,夏言能感觉到邢沉嘴唇的温度,两人纠缠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

……

夏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竟像个活人一样睡着了。

他浑身酸痛,好像在现实中真真正正地和邢沉狠狠do了一场,一个晚上没睡的那种。

夏言缓缓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腰。

怎么做鬼了还会被日。

虽然他也挺爽的。

他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发现身下的床单和枕套都换过了,连被子也换了一条,整体的配色还是暖黄色。

夏言从卧室里飘了出去。

“阿言,你醒了啊。”

邢沉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地转来转去。

煎蛋的香气和面包的奶香四散,夏言问:“现在几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邢沉随意道:“没事的,公司一天没有老板,不会倒闭的。”

夏言:“……”

邢沉端着盘子出来:“我做了早饭,你可以吃吗?”

夏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吧,我碰不到人间的食物。”

邢沉将做好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试试看么,有手抓饼、三明治、饭团、小笼包,还有洗好的水果,你看有你想吃的吗?”

邢沉以前是不会做饭的,他们大学一起合租的时候夏言教了他做些简单的菜,好巧不巧,后来这个徒弟超过了师傅,现在邢沉做的饭菜比他做的好吃多了,会做的食物也比他多多了。

餐桌上,金黄的手抓饼、颜色齐全卖相好看的三明治还有圆滚滚的可爱饭团,每一个都让人颇有食欲。

夏言浏览了一圈:“怎么做了这么多,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吧?”

邢沉拿出一双干净筷子:“怕你觉得单调,多做了几样。没事,吃不完可以放冰箱,你试试看。”

夏言于是在邢沉期待的神色中伸出了手。

虽然作为鬼魂的他感觉不到饥饿,但是他很想吃点美味的食物,满足一下自己的口欲。

很可惜的是,他碰不到筷子。

就像很多鬼怪题材的电影一样,他的手在碰到筷子的那一瞬间就会消散,好似消失了一般。

邢沉眼底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但马上转瞬即逝,收起了筷子:“阿言,这筷子不好拿,我喂你吧。”

夏言摇头拒绝:“没用的,我吃不了,你放起来吧。”

邢沉眼眸垂了下来,不安地抿了一下嘴唇,快速随便地吃了几口后就将桌上的食物放进了冰箱。

夏言看向桌上花瓶中鲜艳的洋甘菊:“你今天新买的吗?”

“对。”邢沉点头,笑道:“好看吗?”

“好看。”夏言能闻到阵阵新鲜清新的花香:“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邢沉回答:“六点啊。”

夏言:……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邢沉看了一眼手机,视线又回到夏言身上:“你今天想做什么?要不我们去钓鱼吧?”

夏言低头沉思。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他生前许多的遗憾,在最后半年里,邢沉都帮他完成了。现在他接触不了人间的物品,没法工作,没法看书和种花,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想干。

好像除了邢沉和他的工作,他和外界没有任何深层次的联系。

在夏言思考的时间里,邢沉的手机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是他的助理沈沛打来,邢沉按下接通键,听完后眉头一皱:“你和副总不可以处理好吗?什么事都要我来干?”

对面的人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惹得邢沉火冒三丈:“你不会和他们说我有事,让他们换个时间来吗?不知道不知道,公司一天没有我这个老板,就要倒闭了是吧?”

“好了,邢沉。”夏言拉了拉邢沉的衣袖:“他们也是打工人,不要对他们发脾气。”

邢沉的神色马上缓和下来,对对面道:“先再说吧,我一会给你回音。”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夏言柔声问:“是什么事情?”

“一个项目的合作商在签合同的前一刻反悔了,说要见我再详细商量一下才愿意继续合作。”

夏言:“那也不算什么难事,你可以处理好的。”

邢沉锋利的眉尾下压,小声嘟囔道:“对面明显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见我。可是我现在不想去公司,他们拿着我发的薪水,帮我推掉个会议都不行,成天在公司就知道工作,连摸个鱼装个死都不会。”

夏言:……这是一个老板该说的话吗?

夏言柔声细语地安抚邢沉的情绪:“他们年纪还小,当年进公司的时候都是跟着你进来的,自然对工作十分上心,大事上不会拿主意很正常,你快去公司处理吧。”

邢沉思索了几分钟,随后回了个电话过去:“你们先准备一下,我随后就来。”

他挂了电话后,看向夏言的眼神尽是不舍和依恋:“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夏言摇头:“我就不去了吧,省得你紧张。”

“好吧。”邢沉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夏言的头发:“那你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

夏言点头。

邢沉去衣帽间换了套衣服,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几眼:“我马上回来。”

夏言莞尔:“嗯,路上小心。”

邢沉于是三步一回头地出门了。

邢沉走后,夏言开始欣赏那束新鲜的洋甘菊,翠绿的叶片和鲜艳的花瓣很是养颜,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无聊极了,在卧室和客厅里飘来飘去。

这个房子是邢沉毕业后他们两个一起买的,面积不大但地段很好。从餐厅到客厅,卧室到阳台,都是夏言自己设计的。整间房子透光很好,衣帽间和卧室很近,厨房宽敞明亮。阳台上的小花园夏意葱茏,各式各样的盆栽五彩缤纷,阳光通过飘窗如鎏金般涌入室内,落在夏言透明的躯体上。

他还记得当时拿自己画的设计图纸给邢沉看的时候,邢沉有多惊喜,那天他们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天都在讨论新家会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那份设计图纸还在不在,他记得是放在书房柜子最上面的盒子里,如果飘到最上方,能看见旧图纸的一个角。

作为鬼魂最好的优势就是他不太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可以随意飘去任何自己想去的高度。

夏言很快飘到了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低头寻找那张图纸的踪影。

可惜离得太远了,他看不见。夏言往里面挪了挪,还是看不清盒子里面有什么,他只好弯下腰,再往里面挪了挪。

砰!

一声尖锐的响声从边上的书架传来,一个巨大的纸盒重重倒地,里面的东西尽数掉了出来。

夏言瞳孔猛地一缩。

是我碰掉的?

我能碰掉吗?

他双目怔怔,很快飘了下去,仔细一看,那个巨大的纸箱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些衣服、纸、笔等生活用品。

竟然全是他用过的东西,他之前用过的笔、记账的本子、用过的图纸,还有许多一整套的衣服,甚至连内裤都有。

所有的衣物都叠得相当整齐,图纸也是平平整整被收纳整理,连他之前找不到了的废纸和书也在里面。

这是邢沉整理的他的遗物?

夏言不禁好奇邢沉有些东西是怎么找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连绵不断的回忆慢慢袭来,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半透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夏言的视线似乎被人撕扯了一把,眼前的画面剧烈动荡起来,塌陷般地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和前两次不同,但是都在告诉他,他要失去意识了。

也好,这样安静地消失,总比在邢沉面前消失来得强。

夏言盯着门口,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到处乱晃。

万一邢沉回来,发了疯似得找他怎么办?

邢沉找不到他,可能会和别人诉说,然后被当成神经病。即使这样,他一直无法放弃寻找他的想法,最终搞得精疲力尽、郁闷而终。

夏言的余光瞥见书桌上的笔,很想拿起来给邢沉写张小纸条,让他不要来找他。

他用尽仅剩下没多少的意识控制住自己的右手,去捞桌子上的笔,那只透明的、已无边缘的手晃了不知道多少次,总算碰到了笔尖。

很可惜,和早上一样,他的手在碰到笔的那一瞬间就消散了,慢慢的,夏言的视线也看不见了。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夏言想得只有一句话。

——不要来找我。

不会很虐的,大家放心(づ ̄ 3 ̄)づ他们下章又要见面啦

大家可以关注一下俺的微博@叁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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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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