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楠舒人有些僵，陶西鹤似乎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的时候，才会有这样温柔的语气。

“把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下。”陶西鹤拿出了手机。

郁楠舒没动，她当然不会给：“没有。”

陶西鹤好气又好笑：“没有什么？”有本事她就说没有联系方式。

结果郁楠舒只是小声地来了一句：“没有必要。”

这话成功让陶西鹤笑不出来了，这人还真是知道怎么惹怒他，光听这没底气的声音，不听内容，还以为是多怂的人呢。

“郁……”

“陶总，”宋时晏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跟我的员工有什么话要说吗？”

郁楠舒一见到他，仿佛是见到了救星，眼睛都明亮了几分：“宋哥。”

她一直僵着没敢动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

陶西鹤看着明显变化的她，牙咬了咬，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宋时晏。

他笑：“我与郁小姐说一些私事，怎么？你们工作室还有权利过问员工私事吗？”

“工作室没有，但是陶总怎么知道我没有权利过问她的私事？”宋时晏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近，最后停在几步之外的位置上，“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小郁，我们先回去。”

谁跟他“我们”？谁跟他“回去”？几个字，字字踩雷。

陶西鹤面色冷得像结冰，他的眸子倏忽一沉，看向郁楠舒：“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郁楠舒想解释，但是宋时晏更快。

“个人私事，无可奉告。”

她心里直叫着不好，她不能看着宋时晏为了自己一再得罪陶西鹤，然而对方只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陶西鹤咬牙切齿，好一个无可奉告，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趁着他气得分散注意力的时候，郁楠舒赶紧几步走到宋时晏跟前。

“宋先生。”

宋时晏眼神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确定没受什么委屈，才淡淡说了声：“回吧。”

郁楠舒只管跟着他走，身后的人也没有追，到拐角处的时候，她视线向后的一下，不远处的陶西鹤还面向着这边，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但即使如此，她却还是感觉到对上了那双阴鸷的眼睛。

“宋哥，”郁楠舒一边跟在后边一边响起。“我的包还在……”

“我知道，我让李海去拿了。”

“好……好的。谢谢。”她说完沉默了，上了电梯，郁楠舒看着下落的楼层，又说了一句，“谢谢。”

这一次，是为了刚刚的解围。

“没关系。”宋时晏想着刚刚看到的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一种莫名的暧昧，他其实不确定郁楠舒是被迫的，或者只是他们之间的……小打闹，毕竟今天陶西鹤对她的特别，自己完全可以看出来。

可是鬼使神差般的，他刚刚下意识选择的就是开口打断。

宋时晏微微皱眉，视线聚集在电梯的一个角落没再说话。可没一会儿，还是又解释了一句。

“你是我带出来的，我自然会负责你的安全。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用我当挡箭牌。我答应过你让你可以选择不做不喜欢的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郁楠舒出道至今，其实不是没有遇到过贵人。却从没有一个人像宋时晏这样，尽心尽力。她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时晏似乎看出来了，嘴边又勾出笑意：“你好好演戏就可以了。”

“我会的。”郁楠舒这会儿也完全忘了陶西鹤这茬，只想证明自己会努力。

陶西鹤坐回了车子上。

他打开了旁边的一个文件袋，里面各种证件齐全，什么户口本，身份证，离婚证。

男人的视线在离婚证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他刚才，居然是问郁楠舒要联系方式，按照计划，他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复婚才对。

可哪怕是忘记了，现有的一切线索也在告诉自己，他对女人并不好。

明明她那么有才华，自己随便捧捧，都会火的，结果自己捧的却是沈妍；明明他们孩子都有了，结婚的消息却没有透露出去一点。

她在害怕自己。

熟悉的卡宴从身边开走，没有停留，陶西鹤也没有侧头去看，他不想去想那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

她应该是坐在自己旁边的。

刚才在酒店里，分开的那一刹那，陶西鹤其实是想狠狠抓住的。

他知道自己做得到，区区一个宋时晏而已，哪里拦得住他？就是他哥哥在自己面前，怕是也不敢抬头。

可是他在那一瞬间想起了管家的话。

“先生觉得自己失忆，是因为后悔了吗？但我觉得，这是上天听到了您的愿望。”

“如果可以的话，想磨平所有的棱角，拔掉所有的刺，再去拥抱她。先生，您失忆前是这样说的。”

“如果您不这么做，就只是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这可真是威力不小的诅咒。男人把证件都放回了文件袋里。

如果郁楠舒真的跟宋时晏有什么关系，那应该怎么做？抢吗？陶西鹤嘴角勾出一丝凉薄的笑。

他就是抢了又怎么样？

郁楠舒不当演员已经很久了，即使天赋还在，曾经的经验还在，她也不敢懈怠。闲时在家也会翻看各个前辈们的作品钻研。

她家的电视，基本上永远都是开着的，郁楠舒即使不看，也得听着声音。

直到电视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一抬头，是沈妍正在接受采访。

“有人说接下来您和谭先生会有二搭，是真的吗？”

屏幕里的女人笑意吟吟地回答：“谭先生是非常好的演员，我也很期待二搭。不过目前下一部戏还没有确定，谢谢大家的关心。”

“听说沈小姐最近在向电影届进军了，以后是打算只在电影上发展吗？”

毕竟在圈内，想要真正提升格调，还是得在电影上混出个名堂。影后到底比视后听起来档次高一些。

沈妍仍然是面带微笑：“一切还是要看缘分和适合的剧本。”

“也是，毕竟您是电视剧起家，当年《柳刀传》的宁枕月可是我们多少人的白月光。”

这话其实只是想奉承两句，但是原本一直温和有礼，举止大方得体的沈妍在听到这句话时，面色却僵了一下。

持续的时间很短，让郁楠舒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沙发上的女人抱住了腿，其实《柳刀传》，她去参演了，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

这是男频一个很火的ip，是大男主剧，但是女主的人气也是居高不下的。

郁楠舒一开始去试镜的是女主，没有通过，后来导演通知她能演一个单元剧情里的一个角色，她也没犹豫就去了。

她当时的经纪人钟燕原本是反对的，因为女主定下了沈妍，出道的选秀节目里，她们一个是冠军，一个是亚军。

其实两人关系倒也说不上多差，只是粉丝掐得厉害，是名副其实的对家。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能是对家，现在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声息了，怕是说对家都是抬举自己了。

但当时，两人都是新人，沈妍也没有如今的地位，钟燕觉得这太憋屈，不想让她去。郁楠舒没有在意，她不想放过任何演戏的机会。

她那一段的剧情，是雪山副本。导演也是出了名的严苛，特意选的实景。出发之前，她跟陶西鹤提了，那人只是问了要拍多久后，就没了别的反应。

因为天气恶劣的原因，拍戏的进度还是比原本延迟了不少。

郁楠舒在这里碰到了来客串的谭睿，不同于他们这些新人，谭睿彼时已经俨然要成为新生代的顶流了。

他的主场在唱歌上，演技其实一直为人诟病。但架不住他就是天生的爱豆，人气从出道开始就居高不下，一路顺风顺水。

郁楠舒跟他是旧识，遇到了自然也开心。

拍戏结束后，谭睿送她回旅馆。

“明天我的戏份就该结束了，”回去的路上，谭睿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快到了住宿的地方，他才开口，“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联系我。我的号码你有吧？”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问过很多次了，郁楠舒一如既往地点头，但谭睿还是不放心，拿出笔纸又写了一遍塞给了她。

“你回去对一对，肯定是你存的出错了，不然我怎么能一次都收不到你的消息呢？”

郁楠舒被逗笑了：“好。”

她跟谭睿的住处还是有些距离，看谭睿转身离开了，她才进去自己住的旅店。

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前厅沙发上的男人。

陶西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这么冷的天，他就只穿着一身大衣，眉间都似乎结着一层霜，见郁楠舒进来，他把剩一半的烟头按灭，视线从面前的玻璃窗上转到进来的女人上。

郁楠舒看了一眼，从玻璃窗上，正好可以看到自己刚刚在屋外的情形。

“西鹤。”她叫了一声，男人没理会，径直上了楼。

郁楠舒停顿片刻才跟上去，然而刚上二楼，身后的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还没回过神，她就被带进了旁边的房间，郁楠舒听到了门卡的声音，显然这是他提前开好的房。

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力度大得出奇，能想象主人的怒气。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陶西鹤把她抵在墙上。

“你没有跟我说过，这部剧里还有他。”他没有开灯，黑暗里，郁楠舒只能听到冷冽的声音。

她认真解释了：“我也不知道，谭睿只是来客串，导演也没有提前说。”

陶西鹤嘲讽地笑出声：“我就说了个他，你还就知道是谁了？心里这不是很有数吗？刚刚聊得很开心吧？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郁楠舒再傻也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

可男人已经堵住了她的唇，明显是已经不听解释了。

第二天，郁楠舒在闹钟响之前醒来。这里天亮得晚，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旁边的男人似乎还没醒，她拖着一身酸痛起身，没敢开灯，只摸着黑寻着自己的衣服。

摸外套时，头不小心撞到拐角处的墙壁，她疼得差点流泪，还是抱住了头没吭声。

“啪”得一声，房间的灯突然被打开。

她下意识就看过去，陶西鹤已经坐起来了，他光着上身，倒也不怕冷。

男人目光沉了沉：“去哪？”

郁楠舒抱着外套也不敢穿了：“拍戏时间到了。”

陶西鹤没有说话，郁楠舒抱着外套没穿就往外走，刚转身就听到男人叫她。

“毛衣穿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确实反了，但也只是胡乱地就把外套套上了：“没事的。”

当天拍戏结束后，沈妍在旅馆门口等着她。

“沈妍。”两人算是一同出道，关系也不算差，所以郁楠舒停下来招呼。

路灯下的沈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脸。

“你跟陶总什么关系？”她开门见山地问了。

这个问题郁楠舒回答不了，陶西鹤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承认过自己。

得不到回答，沈妍也只是笑笑：“今天早上，我看到你们从同一个房间出来的。”

这话成功让郁楠舒一愣，她看着沈妍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靠近，发出“咔吱咔吱”的踩雪声。

“郁楠舒，我会来试镜这个角色，是因为你来了。你挑剧本的眼光，我一向信得过。你知道吗？导演原本选中的是你的，但因为我跟陶总吃了顿饭，陶总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她的声音说是炫耀，更像是嘲讽。

“一顿饭就能换来主角，你不会是陪睡才换了这个小龙套吧？”

她说的每一句，都打在郁楠舒的心上，比这寒风刮得还疼。

她听到沈妍笑了，伴着笑声，最后一句话轻飘飘传来：“你可真是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