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鹤回去后，不知怎么的发起了高烧。

他看见了穿着校服的自己，那校服被洗得有些泛白了，书包一看也是背过很多年的，梦里的陶西鹤皱了皱眉，他不是陶家独生子吗？还有这么穷的时候？

但是他很快也看到了旁边同样校服的郁楠舒。

女生这个时候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披肩的长发，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

真可爱。

他想着，原来，他还认识十八岁以前的郁楠舒。

“什么陶少爷，像是谁稀罕似的。”少年推着略显破旧的自行车，眉眼清高而孤傲，还带着些许恨意，“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可是……”女生小声抗议，“我还挺稀罕的。”

少年看了她一眼，被她小心发言的样子逗笑。

“那也行，既然你稀罕，咱就要。听说我那个爹不能生了，就只有我一个独子了。咱俩去把他的家产瓜分了。”他改成了单手推车，另一只手牵住了女生的手，语气慵懒又真挚，“然后，我就送你出道，让你成为大明星，我就做站在大明星身后的男人。”

陶西鹤看到女生笑了。

她笑得十分内敛，却让天边的夕阳都暗淡几分。原来这种笑容，也曾经对自己展示过。

“那我想要演一个可以飞来飞去的侠女。”

“安排上。不过吊威亚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我还想要演女皇。”

“还用演吗？想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是。”

……

陶西鹤在两人对未来的畅想中醒来，他隐隐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我不是都说了，有什么异常情况就马上跟我说！”

“是我没让他说的。”他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外边马上陷入沉寂。

没一会儿，陶老爷子就进来了，看着他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你就非要折腾！还没安分一年，又开始皮痒了是吗？”

陶西鹤没理会他的责怪，他只是开口问。

“我是陶家养大的吗？”

如果那个梦境是自己的记忆，他应该是后来才被领回陶家的。

陶西鹤在老爷子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慌乱：“你想起来了什么？你姓陶，不是被陶家养大的，那是被谁养大的？”

即使他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收起了心虚，也没逃过陶西鹤的眼睛。

但他现在懒得计较这个了。

“把这个家里，关于我老婆的东西，都给我还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都被他清理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郁楠舒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一提到郁楠舒，陶老爷子又要炸开了：“你都已经离婚了，还准备干什么？”

“这婚离不了，”陶西鹤想也不想，“我不同意。”

他还发着烧，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地低沉，明明是该让人心疼，却又把陶老爷子气得牙根痒痒。

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陶西鹤折寿多少年：“你不同意？你不同意那离婚证是怎么来的？”

“那是我被骗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陶西鹤想象不出来，“肯定是被骗了，她是不是骗我说，离了婚就会喜欢我，会重新跟我在一起。糊弄我签了字，然后把我丢下了，我出车祸了，她也没有回来看我。”

陶西鹤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闭上了眼睛。

毕竟如果还有什么诱惑力更大到让他放弃这段婚姻，那就只有郁楠舒的爱。

蠢死了，说什么也不该离婚的，那也不用现在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自己毫无立场。

不用看着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身上低落的情绪已经快要溢出来。

陶老爷子皱着眉，看着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想责骂又不舍了。而且虽然那些话不是郁楠舒说的，但是当初，他确实是用这种话，劝他的。

“西鹤，反正你现在不是都不记得了吗？不如去多接触一些……”

“你有时间说这个，不如去把我老婆的东西都整理好还回来。”

果然，他一开头，就又是让人恨得牙痒痒。陶老爷子看了他半晌，终是一摇头走了。

就让他俩折腾吧，都折腾过半条命没了，就看看能用这剩下半条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郁楠舒胆战心惊了两日后，陶西鹤没再出现，她才安心下来投入到已经开机的拍摄中。

她的cp搭档，是开机后才现身的。穿着校服的谭睿出现在片场时，全场沸腾了好一会儿。

毫无疑问，谭睿作为如今娱乐圈的流量顶流，受众年龄段还是小一些，也狂热一些。

连宋时晏脸上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挑这个剧本是考虑了很多的，不管是剧本的质量，人设，还是时间上，都有考量，再加上这个何导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才选中了这个。

没想到连谭睿都会来凑热闹。

作为顶流。如果说除了业务能力，谭睿唯一在宋时晏这里，算得上及格的就只有颜值了。他一出道，就是以神颜为营销点的。

精致而没有缺陷的五官，让他像是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笑起来更是蛊惑人心，可以代入任何小说男主的脸。

只可惜就是……演技稀烂。

宋时晏看了一眼郁楠舒，毕竟是她的搭档，想看看她是不是满意。

郁楠舒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这会儿就跟片场上其他迷妹一样，眼睛都放着光。如果不是因为生性内敛，可能也要和她们一样涌上去了吧？

因为郁楠舒的目光，宋时晏多看了两眼谭睿。

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吗？男人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不舒服。

郁楠舒确实惊喜，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谭睿。

跟大家打过招呼后的谭睿已经向着她走来了，看她一副看傻了的样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看见我这么惊喜？”

“不是……”郁楠舒也回了神，“你怎么……”

谭睿就算主场在舞台唱歌上，影视资源也一直都是顶尖的。

“怎么来演这个网剧？正好有档期。”谭睿笑，“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他后边这句，说得神秘兮兮，郁楠舒还想听听是什么原因，就听他的声音传来：“据说这个角色是个面瘫，面瘫应该简单一点吧？”

郁楠舒哭笑不得：“你可得收了这样的想法。”

“唉，”谭睿故作苦恼，“那还得拜托郁师傅指导了。”

他手肘搭上郁楠舒的肩，面上的表情变得高冷了一些。

“导演，我们这样，还算般配吧？”

高冷傲娇但是对同桌温柔的学霸，温柔又有点小臭美的乖乖女学渣，两人一同回头的那一刻，导演确实受到了暴击。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何荣齐明白，这颜值放这，cp营销已经成功了大半。为什么这俩要是副cp，他想扶正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宋时晏和谭睿都是抽着空来的，所以先集中拍他们的戏，郁楠舒也算是沾了光，戏份能被提前。

一旦入戏的郁楠舒就会忘记周遭的一切，所以她也没看见拍戏一半时进来的陶西鹤。

陶西鹤坐在了一边，看着场上的拍摄。

现在拍的是早自习，同学们因为精神不济被班主任要求全体站着读书。

按照剧本，余妍有些站不稳，她原本就低血糖，时间一站长了，就开始眼前发黑。她几次想举手又默默放下。

“老师，”同桌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余妍吓一跳，他冷冽的声音勉强把人意识拉回来了几分。

班主任看到他的举手示意，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怎么了？”对待尖子生，她语气都温柔一些。

“余妍不舒服。”

老师看了一眼余妍，这一眼，就看到她额头上的细汗，赶紧让人坐下了。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呢？不能站就别站，没事吧？”

余妍勉强摇摇头：“没事，老师，已经好多了。”

班主任这才又看向其他同学：“大家不舒服的就举手跟我说，或者是觉得瞌睡已经睡醒了，想坐就坐，但是得让我听到你们读书的声音。那有的同学，嘴巴都不张……”

余妍低头，旁边多了一只手，递过来一袋面包。

“早上又没吃饭吧？”那只手把面包放她手里就又缩了回去。

等她再抬头，她那高冷的同桌就已经重新开始读书了。

女生的脸上偷偷漾开了几分笑容。

他们演得太自然了，两人之间的磁场，就像是与生俱来。

“这主cp风头怎么才能盖过啊？要不李编剧，干脆你再给他们的戏份再多写一点。”导演正说着，就感觉到旁边人沉下来的目光。

他看过去，是陶西鹤。

“陶总，”何导陪着笑脸，“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既然是学生，当然是要以学习为主，”陶西鹤沉默半晌后，薄唇轻启，“情爱对于学生来说，拍得太多了。”

“可是……”这就是个校园爱情剧，何导本来是想这么说的，顶着陶西鹤的威压又不敢开口，只能对着编剧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改了。“还是陶总思想觉悟高。”

陶西鹤还是只看着场内。

一场戏已经结束了，但是那两个人还是凑得很近。

郁楠舒没有化妆师，而且校园剧的妆容本来也简单，她正对着小镜子简单地用粉饼补妆，谭睿在一边问她。

“你说这句，余妍不舒服，改成我同桌不舒服怎么样？”

“嗯？”

“以后这就是专属称呼了，我同桌。不也是磕点吗？”

“你还挺会的。”郁楠舒笑。

“你不知道，娱乐圈人均被我粉丝组过cp，我比谁都会磕cp。”

陶西鹤皱着眉，他的胸口越来越不畅，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怒的不畅，如果说郁楠舒在宋时晏面前还是尊敬居多，能看出几分放不开，在谭睿面前，却是完全的放松。

他没有缘由得非常讨厌这个人，比讨厌宋时晏更甚，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占了他的位置。

没一会儿，陶西鹤的助理就过来提醒他，会议已经要开始了。

为了来这里，他特意把会议改成的线上会议。再看一眼重新拍摄的两人，陶西鹤起身去了另一间。

会议上，有人说起了即将上线的《追踪》。

“预告出来以后，业界现在是普遍看好。”

“而且据可靠消息，会提前上线，这不就是正好跟我们的《嫌疑人》对打上了吗？”

陶西鹤收起了心思，人往椅背后躺了躺，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里的一众人。

“听你们这意思，是相当没信心啊。”

感受到陶总话里的不悦，一众高管们不敢说话，拜托，那是宋时晏，他们拿什么信心？

“锦尚能培养出一个宋时晏，就能培养出第二个，不，是必须培养出第二个。”

倒不是陶西鹤想放过宋时晏，只是想要动他，就得伤筋动骨地动，搞这些挠痒痒的小把戏，他只觉得可笑。而且比起那个，他现在只想让郁楠舒看到自己的诚意。

“接下来，你们就好好地给我定一份方案，我要捧出一个能和宋时晏媲美的人。”

“那……陶总打算捧谁？”有人问。

男人没有立即说话，他手里的打火机不停地翻转着，眼神漫不经心。

“你们有人选吗？”

一时间，场上人面面相觑后，很快就热闹起来，作为高管，公司那么多明星，谁能没点有关系的。

但是，下一秒，陶西鹤的声音就传来了：“有也不用说了，这个人选，我来定，你们拿出方案就可以了。”

等他结束了会议再回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家都不在，陶西鹤看到了趴在座位上睡觉的女人。

他一步步走过去。

这是趁着假期租赁的教室，所以场景非常逼真。郁楠舒的位置是靠窗后排，男人走过去，轻轻把窗帘拉上。

女人皱着的眉头在阳光被遮挡后轻轻放松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的校园剧，还是睡得迷糊了，郁楠舒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她看了一眼逆着光的男人，嘟囔地叫了一声。

“西鹤。”

陶西鹤呼吸都轻了下来，嗯的声音只有自己听见。他害怕惊醒了郁楠舒，也害怕惊醒了自己的好梦。

郁楠舒也没在意，她换了个方向继续睡，还在想着是不是该上课了，该上什么课？语文吗？糟了她的课文还没背好。

这样想着想着，终于在最后一刻突然清醒。

她猛然坐直了身体看过去。

男人并非记忆中的校服，而是一身西装革履，却闲适地靠在窗前，身后是被风吹起的窗帘。

“你是我的初恋。”

他说。

果然，他的初恋也好，白月光也好，或者孩子的妈妈，自始自终，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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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