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谦连续拉着他吃了一周烧卤饭后,赵郢再也受不了了。
哪怕再怎么爱一样东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顿顿吃也是会腻的!
“我中午去吃三楼的酸菜鱼。”他对着手机调整腕表的指针,中途掀开眼皮,淡淡瞥向办公室门口那道高挺笔直的身影。
韩谦反手关门,三两步走上前,阴影从赵郢头顶投下来,黑压压一大片。
“去去去,挡我光了。”赵郢推了他一把,不知道推的是肩膀还是哪儿,那人闷哼一声,好像撞疼了似的,又露出那副既委屈又生气的神情。
韩谦这个人是有点爱装的,他心想,很多时候也许并不是真的疼,也并不是真的难受,不过是扮演鸟巢里的雏鸟,凭借一流的演技与技巧得到足以饱腹的食物。
可他还是停下来,不确定地问:“撞到哪了?”
韩谦穿了身版型宽松的卫衣,藏青色的,领口稍稍立起,很青春洋溢的感觉,脖子短一点都穿不出这种味道。他一只手搭在赵郢椅背上,另一只手点点左胸,“这里,你把我推疼了。”
“少碰瓷。”赵郢敛回目光,接着调他的手表,“我根本没使多大力气。”
韩谦识趣地没狡辩下去,他将搁在桌角的文件推到赵郢手边,“舒沅姐叫我送的资料,给你放这了,记得看。”自从上回赵郢找他好好谈了一次,他现在对这种跑腿的活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其他人不清楚,至少白舒沅的安排是肯接受的。
他还能不记得吗?赵郢很佩服韩谦没话找话的功底,因为忙着校准时间,他简略“嗯”了一下,但韩谦放在他椅背上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挪开。
身边站着个人的感觉强烈到难以忽视,赵郢硬着头皮一声不吭,须臾,一根骨节修长的手指蜻蜓点水地碰了碰那块金属表带。
“修这么半天都没修好,赵郢,我买个新的送你。”韩谦沉吟道,“你手腕细,不适合戴太大的表盘。颜色是无所谓的,深一点浅一点都衬你。”
韩谦又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名词,中英混杂,赵郢有几分理解白舒沅的心情了。
他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讲到赵郢已经把手表的指针与北京时间对齐,然后总结性地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赵郢站起来,掌心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推远,眉眼间的镜片折出一道带着蓝调的冷光,“我不戴小天才。”
他松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将衬衫袖口翻上去折了三道,刚好到手肘附近,赵郢这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他压住门柄,刻意等了一会儿。听到韩谦没有跟上来,赵郢诧异地扭头看过去,包裹着细窄腰身的布料旋出几道柔软的褶:“不吃午饭了?”
“你不是说不想陪我吃烧卤饭吗。”韩谦不为所动。
赵郢:“……”
“我给你三秒钟,跟上来。”他晃晃指尖的工卡,“或者,我找别人陪我吃酸菜鱼。”
赵郢计着时:“三、二……”
数到“一”之前,韩谦炽热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他露出来的那截小臂。
赵郢生出一种错觉——
韩谦的体温似乎快把他烫坏了。
进电梯的时候,赵郢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撕开,保持一段友好的社交距离。今天食堂三楼的人有点多,尤其酸菜鱼这边,夸张地排了条长队。
赵郢平常是没耐心等那么久的,这次却意外地走到队末,随着人群一点点向前挪动。
“哎,听说这批新来的实习生里有个大帅哥,你见过没?”声音的源头和赵郢隔了大约三四个人,排在赵郢前面的中年男同事体型庞大,他有意无意找了几个角度,都没看清说话人的脸。
另一个人的声音挺耳熟,只是赵郢一时间没对上号:“哦,你说韩谦啊……长的是还行,就是人不咋样。”
这两人大概心存侥幸心理,忘了有个定律叫“在背后蛐蛐人绝对会被正主听到”。挑起话题的女生失望地“啊”了一声,问:“哪方面的‘不咋样’?”
另一人细声细气地说:“不尊重前辈,不配合团队工作,以为留过学就特了不起,港币样子。”
“国外的教学质量比得上国内985211吗?谁知道他的毕业证是不是买的,说不定论文都是花钱雇的代笔。你也别对这种脸好看的人滤镜太深,他们背后都玩很花的,喝酒泡吧,大概率性/生活混乱。”
那人越说越起劲,赵郢回头看了眼韩谦,他倒淡定,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被说的不是他一样。
把赵郢挡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同事侧头打了个喷嚏,透过空出来的缝隙,赵郢可算捕捉到那人的正脸。
随后他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他和韩谦吃烧卤饭的第一天,路过喊他“赵哥”的文弱男生。
队伍排到赵郢,那个男生没走,还在调料区加香菜和辣椒。
赵郢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笑眯眯地弯着眼:“小郑啊,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辣。”
男生肩头一颤,一勺香菜掉了三分之二。
“赵、赵组长,你也要加调料吗?”
赵郢笑道:“不用,我不加,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刚才排队的时候看你和其他部门的同事聊得正开心,就没有打扰。”
这时韩谦寻着他的背影找过来,赵郢唇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你和小郑都是南水本地人,怎么小郑能吃辣你不能?”
“辣椒吃多了上火。”韩谦如实说。
男生死死咬着唇,温度宜人的春季竟然出了一脑门热汗。
赵郢点到即止,就近找了一张双人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韩谦埋头专心挑着飘在汤面的花椒壳,赵郢则食不知味地抿着鱼刺,好几次险些被卡了喉咙。
韩谦忽然抬起头:“赵郢。”
“嗯?”
“我小时候在洛杉矶长大,我妈妈是德意混血,和我一样,眼睛是蓝色的。”韩谦说,“上小学以后,班里只有我一个混血,种族歧视在国外很常见,他们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亚洲血统。”
“后来我八岁那年被接回国,同学又觉得我更像外国人,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和他们长相差异太大。总之不论哪一种偏见,我现在都习以为常。”
赵郢嘴唇翕动,盯着他:“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可怜你?”
他挑了一筷子配菜,放在碗边摊凉,“并没有可怜。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停止这场不该发生在云升内部的造谣。”
酸菜鱼本身是有点辣的,由于加了花椒壳,吃到后半程人的舌尖也微微发麻。
赵郢擦掉鼻尖的汗珠,偏头小声嘶了口气。方才他说韩谦不能吃辣,其实他自己也吃不了一点。
“这碗你喝,我放好久了。”韩谦把他顺手打的番茄蛋汤端到赵郢面前,这碗本就是给他的。
赵郢喝了两口,觉得撑,放下去的那一秒,韩谦将碗接到手中,仰头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蛋汤。
过程无比丝滑自然。
赵郢愣了半天,像是看傻了。
回到工位上,他和韩谦再没有除工作以外的交际,恍若辛德瑞拉赴宴前的那套仙女礼裙,一旦过了零点就会失去所有魔力。
四月份的天没有冬季黑得那么快,在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时,赵郢将当日所有要处理的事收尾,准备到大厦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自动感应门检测到有人靠近,响起一段欢快的铃声,收银台的十二宫格关东煮锅冒着腾腾热气,食材在咕噜咕噜的气泡中上下翻滚。
休闲区,一身藏青卫衣的高个男生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松散地交叠着,脖子上挂着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
赵郢买了一碗饭,让店员帮忙加热,他走到韩谦身侧,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上。
“你比之前晚出来二十分钟。”韩谦坐着的时候视线几乎与他持平。
赵郢的酒窝转瞬即逝,“怎么不见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把我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想坐顺风车省路费?”
“赵郢!”韩谦咬字很重,动怒了似的,“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
“你好执着。”赵郢感叹道。
全世界的处/男都像韩谦这样对第一次的对象念念不忘吗?也不见得吧。
韩谦正要开口,收银台的店员大声说了句“您的香烤猪扒蛋包饭好了”,赵郢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过了几秒,他带着热腾腾的便当返回,掰开一次性筷相互剐蹭几下。
“我妈妈说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中途放弃的都是负心汉。”在赵郢吃第一口的时候,韩谦冷不丁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但她眼光很差,挑中了负心汉中最厉害的那个。”
赵郢默不作声,心想韩谦的眼光也没好到哪去。
他咬了一口西兰花,问道:“既然你小时候在国外,是不是也有英文名?”
“有。”
休息区在自动感应门旁边,一整片的玻璃窗正对着店外的街景,此时外面开始下起小雨,雨珠被风吹到窗上,划开细长的水迹。
韩谦眼睫低垂,略长一些的额发扫过浓黑的眉:“Andrew Hofmann,但现在不常用了。还有一个小名,除了我妈很少有人叫过。”
“赵郢,你也可以叫我Andy。”
这一章写得有点久……
评论区有点冷冷的,默默穿条秋裤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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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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