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误客

女人?

……谢景湛?

丫鬟小心翼翼观察晏相淇的神色,越发的不安,饮玉听了这话,顿时也是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晏相淇,只见小姐神色怔愣,好似没反应过来。

饮玉回过神,眉头紧皱,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姑爷带谁回来了?”

丫鬟缩了缩脖子,立即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下午主子突然带了个人回来,那人与主子同乘一辆马车,主子一下车便吩咐启山安排个院子让人住进去,还派了好些人守着,那人带着幂篱,奴婢看不清容貌,只知道是个……姑娘。”

晏相淇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问道:“安排了哪个院子?”

“回夫人,在松落阁。”

松落阁,饮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晏相淇,松落阁在崇德府最西边的位置,距离主院很远。那儿种了一大片竹林和几棵百年老松,十分清幽僻静,是闲情逸致的好去处,正因为此,姑爷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和小姐过去弹琴饮酒。

晏相淇闻言怔忪了一会儿,她皱了皱眉头,让饮玉把启山叫过来。

启山是谢景湛的贴身侍卫,从小跟在谢景湛身边,不离不弃,更是陪着谢景湛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很快,启山过来了。

主母内宅不好进去,启山在院子里停了下来,饮玉从屋里把梨花木椅搬到屋檐下,又铺上一层厚厚的雪白绒毛毯,让晏相淇坐着。

启山半跪在地,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目光躲躲闪闪的。

晏相淇在上面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夫君下午回来过?”

启山支支吾吾回道:“……是。”

晏相淇看着他:“夫君回来做什么?”

启山目光躲闪:“唔……”

饮玉见此,直接问他:“启山,听说姑爷带了个姑娘回来?”

启山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晏相淇,只见晏相淇也正默然看着他,他立时低下头去。

“……是。”

晏相淇脸上不见有什么神色,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哪家的姑娘?若是要纳妾,也先下了礼才好。”

启山听她这么说,神色更加不自然,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衣角,道:“这……属下也不知。”

晏相淇见他的神色,却是蹙了蹙眉:“你有事瞒着我?这姑娘是谁?”

启山不敢看她:“夫人,属下只奉主子的吩咐行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晏相淇没说话,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启山,我问你,这府里的当家主母是谁?”

启山道:“自然是夫人您了。”

晏相淇道:“既然是我,那我连府里住了哪位客人也不便知道吗?”

启山闻言,脸色十分为难,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是……晏青宓。”

晏青宓?

此话一出,满院皆是一片寂静,饮玉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八皇妃怎会无故来咱们府里?莫要败坏崇德府和皇妃的名声!”

“我……”启山似乎有口难言,看向晏相淇,只见她平静地看着自己,道:“你接着说,八皇妃怎么会来府里?”

启山简直有话说不出,何况他也没话。八皇妃怎么会来府里?当然是主子带回来的,可主子为何会把八皇妃带到自己府上,他也不知道啊。

若说真不知道,倒也有些逃避的意味,毕竟这位八皇妃……从前差点就是崇德府的夫人了。

满京城无一人不知晓,如今的八皇妃晏青宓,与谢景湛青梅竹马,自幼便订了亲事,男才女貌,当年是京城有名的一对才子佳人。

正是有这层关系,启山才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何况他跟随主子出巡的这五月,桩桩件件事都看着,早已知道主子回京后,京城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启山为难的同时,晏相淇也在思考。谢景湛为何会无缘无故把晏青宓带到府里?晏青宓早已是八皇子赵琮扬的皇妃,于情于理,谢景湛此举都算惊世骇俗,除非……

“近日朝堂发生了何事?”

启山闻言心中一跳,惊于夫人如此敏感细腻的心思,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

启山敛了敛神色,道:“夫人,近日朝堂不平静,您多加小心。”

晏相淇听了此话,知道他既是提醒,也是回避方才的问题,但她想了想,继续道:“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八皇妃突然来了府上,我这个当家主母该如何对待她?外面的人听了又会怎么议论崇德府?你可知道?”

启山叹了口气,起初公子被人陷害,迫不得已娶眼前的晏四小姐进门,他那时对她怎么可能没有怨气,觉得自家公子白白受了这委屈。

只是晏四小姐嫁进来这么多年,管理平日里对下人都是态度温和的,除了下人们犯了错时,对他向来也是平易近人,以礼相待。

公子近些年与她琴瑟和鸣,小公子如今也有五岁了,纵使当初启山对她有多么不满,这些年也都认了她当这个崇德夫人了。

何况今日之事,他也不清楚公子为何突然决定要把八皇妃带走,夫人却是先想到了朝政发生了何事,对公子体贴不已。

但此事……过于复杂,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晏相淇瞧见他为难犹豫的脸色,掸了掸衣袖,道:“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为难你,左右等夫君回来,我也是要问他的。”

启山听了这话,想到主子虽走前吩咐今日之事不许泄露半分出去,可在府内,夫人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而且……他心里其实也有微微的不忿,当年之事,晏青宓虽也无辜,可后来主子在燕支山守陵两年,受冻受苦,晏青宓竟然一封信都未曾送过,好歹他以前一直把她当作未过门的夫人来对待,想不到她竟是个冷心的人。

何况如今夫人与主子琴瑟和鸣,主子此举……实在不妥。

想到这儿,启山脸色肃了肃:“八皇子入狱了。”

此话一出,晏相淇和饮玉皆是一震,好似没听明白似的。

晏相淇回过神,眉头狠狠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启山声音低沉:“主子这次奉旨出巡,还负责查探河东堤坝修缮之事,原定三个月,然而越往下查发现事情越复杂,所以主子和属下在河东路待了五个多月,这五月,我们发现,河东路堤坝修缮之事迟迟落不了地,这其中不仅有丞相从中作梗,还有八皇子的手笔。”

晏相淇皱眉听着,神色随着他的话越发凝重。

“找到证据十分不易,离京时日与原定日期越来越远,可是主子还只找到个大概,上个月陛下发了一道暗谕,命主子立马回京述职,我们这才回来。回京后主子立马进宫,因此事牵涉皇室,所以主子并未在朝堂上禀告。”

“陛下知道后震怒,下令捉拿丞相,至于八皇子……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让主子继续秘密查下去,所以到现在除了相关的官员,还没有人知道此事。”

晏相淇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想了想,问道:“侯府也不知道么?”

“是。”

“八皇子一个人入狱吗?”

“…不是,八皇子一家都……”

晏相淇没再问下去,启山见状,嘴唇动了动:“许是……主子想着八皇妃是夫人您的长姐,所以才……”

晏相淇嘴角轻扯,没说什么。这会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有些冷,她起身,往屋内走去。

“既然如此,长姐来得匆忙,饮玉。你去松落院看看一切东西备齐没有,缺的就补上。”

饮玉一愣,随即低头道:“…是。”

说话间,晏相淇已经进了屋内,饮玉有些担忧地望着晏相淇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头看向启山,问道:“姑爷今夜回来歇息吗?”

启山顿住,看向她:“主子这几天可能会很忙,你让夫人早些歇息吧。”

很多次,他每天深夜跟随谢景湛回来,都会见到夫人耐心在府里等着爷回来。

饮玉不语,这些事她作为一个奴婢是没法说什么的,可是小姐……

*

今夜风雪变得又大了,寒风呼啸,雪像纸片似的密密麻麻地落下来,被风越吹越远,连廊下也落了薄薄一层白雪。打到人脸上又痛又冷。

寒风肆虐,透过悬挂着的薄薄一层竹帘席卷进屋内,吹起小方桌边伏着的妇人的裙角。

冷风一阵接一阵的吹进来,晏青宓不由一个寒颤,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夜色已浓,屋内一片漆黑,加之没有地龙,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晏青宓睁开眼后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

黑暗中,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撑着身子起来,然而不知在这小方桌上睡了多久,半边身子早已麻了,这么骤然起身,一个踉跄,她来不及反应,闷哼一声便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过了许久,晏青宓狼狈地抬起头,趴在地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攥紧,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分明两日前,她还是尊贵的八皇妃,锦衣玉食,珠宝绸缎,仆从如缕……

可从昨日起,一切都变了。

回想起大牢里阴暗熏臭的一幕幕,晏青宓几乎控制不住地从心底泛起一阵阵恶心和恐惧来

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她晏青宓竟然有入狱的一天。

她可是晏青宓,晏青宓啊。

忠靖侯府嫡女,当今大周朝的八皇妃。

她的夫君,八皇子,是所有皇子中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至今未立封号。

当今圣上年寿已高,而太子还未立。

她……她很有可能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呢?堂堂皇子,连带妻子儿女,竟然被抄了家一齐入狱!

暗无天日的大牢,墙上刑具琳琅满目,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受到这般待遇。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晏青宓撑起上半身,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精致的面容在黑暗中有些扭曲起来。赵琮扬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竟叫谢景湛发现了端倪?分明平日里她万般叮嘱行事一定要谨慎,可还是出了差错,谢景湛竟然带着人端了丞相府,害的他们也被牵连进来。

正当晏青宓左右思考时,黑暗中隐隐传来谈话声,她不由一愣,抬起头去听,发现是一男一女,女声有些熟悉,晏青宓蹙了蹙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松落阁外,饮玉原本带笑的脸染上了些许愠怒:“我是奉夫人的命令来探望皇妃的,这也不行吗?”

守卫不改其色:“抱歉,主子走前吩咐过,任何人不能出入松落阁,饮玉姑娘,请回吧。”

饮玉闻言气笑:“主子?你的意思是,夫人不算主子了?”

守卫听了这话,脸上有了些许为难之色:“饮玉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主子走前特意吩咐过,不准府内任何人靠近松落阁,我们也没办法,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等主子回来,我再去请示,你看可好?”

饮玉冷笑一声:“姑爷今夜不会回来歇息,你这话的意思不还是不让我进去么?”

守卫无奈道:“饮玉姑娘,我们只是奴才,听命行事,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饮玉还想继续再理论几句,可守卫们个个都坚如磐石,无论她如何说都不为所动。

她气结,跺了跺脚,只好无奈转身离去。

然而她心中却是疑惑重重,松落阁外面皆是会功夫的侍卫团团守着,按理说里面只住着那位八皇妃,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

正巧在她转身离去的那刻,松落阁内却突然一阵烛台饰物掉落在地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惊呼。

饮玉顿住,转身看向守卫,只见守卫皱眉看了看里面,神色不为所动,继续站在门前。

饮玉思量一番,视线从守卫身上收回,转向松落阁内,高声道:

“八皇妃,您无事吧?”

里面静默了片刻后,女子迟疑的声音传出来:“是……饮玉吗?”

“八皇妃竟还记得奴婢,正是呢。奴婢方才听什么东西掉了,八皇妃,您还好吗?屋内怎么一片漆黑?下人们没点灯吗?”

屋内,晏青宓扶在方案旁,沉默了一会后,故作坚强地笑道:“我无事,方才不小心假寐了一会儿,醒来见天色已黑,便想起身把灯点上,只是一不小心撞倒了东西,不碍事的。对了,是四妹妹让你过来的吧?”

饮玉笑道:“正是呢,小姐方才从侯府回来,便听说八皇妃来了,您来得仓促,府里什么也没准备,小姐担心招待不周,所以特意命奴婢过来瞧瞧。”

晏青宓闻言,笑道:“四妹妹有心了,我一切都好,听说她今日回了侯府?父亲和母亲一切还好吧?芸姨娘身体可还好?”

饮玉眼珠转了转,笑道:“皇妃放心,一切都好。”

晏青宓闻言似乎松了口气:“那便好,我……如今不方便亲自去和四妹妹说说话,麻烦你回去代我跟四妹妹问声好。”

言语间,竟是丝毫不提自己的窘境。

饮玉同样假装不知道当下的情况,仿佛晏青宓当真是突然来崇德府暂住一般,只道:“奴婢这就回去向夫人禀告,皇妃,天色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尽可跟下人们提,夫人会安排好一切的。”

至此,饮玉便转身离去了。

饮玉离开后,松落阁内,晏青宓在黑暗中沉默站立了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仿若回过神一般,弯腰拾起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烛台,缓缓点亮了烛灯。

昏黄的灯火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她的面庞。

寒风不时透过竹帘的缝隙吹进来,豆火跳动不已。

晏青宓想到了这两日在狱中的情形。

这两日京城人心惶惶,满朝文武震惊一国之相竟然被抄家流放,丞相如今还在狱中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却不知背后八皇子也牵涉此事。

晏青宓和赵琮扬还有儿女虽被分开关在深牢中,那些牢役却不敢怠慢,毕竟谁都知道八皇子深受陛下喜爱。

晏青宓细一琢磨,也能猜出陛下的意思。

夫君被扯出与河东路贪污案有染一事,只怕陛下定是气坏了。

可毕竟是皇室子弟,不好对外张扬,所以目前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刚从河东路巡访回京的谢景湛在负责此事。

想到谢景湛,晏青宓在烛火跳动下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昨日谢景湛带着人突然闯进昭阳殿时她震惊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后来她被带至深牢,惊慌失措中弄明白了大致的情况后便急不可耐地想办法要出去。

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怎么能待在牢里?堂堂晏青宓怎么能待在牢里?

所以她要求见谢景湛,说出了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以此做要挟,让他把自己救出来。

晏青宓把烛台放到方案上,夜风不间断地吹着,她抱臂在一旁重新坐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谢景湛竟然会把她关在这里。

此时,她的内心忍不住像许多年前一样浮起一股股委屈。

昨日他闯进昭阳殿时看她如同看罪犯一般的眼神。

景湛哥哥……她的景湛哥哥怎么会这样对她?

他们从前那么要好,明明……明明……她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啊。

晏青宓无声苦笑,她知道今日这般要挟,谢景湛定然对她有气。

可是她不能被关在这里坐以待毙,现下夫君和孩子都危在旦夕,她必须要想办法出去。

可是如何能出去,外面谢景湛留了那么多人把守在这里,她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插翅难飞,何况连晏相淇身边那个饮玉都进不来。

……等等,饮玉?

晏青宓顿住身子,缓缓抬起头来。

方才与饮玉那番对话,说明这件事晏相淇并不知情。

晏青宓在宫中生活多年,早已练就一身观人三分言揣摩七分意的本领,方才饮玉张口闭口便是夫人之意,言语中尽是主人家的做派,这倒正说明了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良久,晏青宓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坐起了身子。

她这个四妹妹……或许倒是个突破口。

前期随榜走不定时更新,见谅啦~[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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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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