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尽信书,不如无书。

赤金长弓缓缓消散,汗王的身形也开始摇晃。

话音未落,这位纵横草原一生的王者,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草原诸部的目光,都聚焦在姚期身上。

甚至是虎部的残兵余将,此刻也都望向这位狼部首领,等待着他的决断。

汗王的遗命清晰而明确——杀光乾人,便是新王。

姚期环视四周,数万双眼睛正盯着他。有期待,有怀疑,更多的是观望。

姚期转身,目光落在温从仁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没有寒光,没有杀意,唯有深深的压抑与暗流。

他问:“夫子这回不教我吗?”

温从仁只静静望着他:“我不能事事都教你。”

风起旌折,天地肃杀。

姚期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他缓缓抬起头,声音平静如水:"夫子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对方仍盯着他,语气仍然不重,却落得分外冷清:“那你——能成大事吗?”

远处、台下、角落里,尚未暴露的任玄,嘴角忍不住的一抽。

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任玄看了眼高台上半死不活的肖景渊,有看了眼正疯狂暗示徒弟噶掉自己的温从仁。

他突然想起温从仁之前说过的话:汗王死不死,都不重要。

他现在明白了。

只要虎主敢接下温从仁的“献俘”。

温从仁,便能在祭礼当场,将姚期头上最大的问题——“私通乾人”这口黑锅,原封不动地砸回虎主自己身上。

从肖景渊以身入局起——虎狼之争,就成定局。

而此刻,温从仁即将扶植起草原的新王。

特么的,这这两个人、已经算到这一步了?!

任玄咬牙低骂一句,特么的,服了,下回再不问缘由,跟这俩人出任务,他就是狗!

他身形一闪,按照温从仁昨日的交代,朝着那虎部的二号人物出了手。

虎部残兵大惊,但任玄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已经擒住了那身着重甲的将领。

“放开将军!”数名虎兵怒喝欲扑。

任玄冷声开口,匕首抵上人质颈侧,刀锋微动,血珠即刻沁出:“都别动。”

虎主已死,他手中的人,就是虎部剩下的核心。

他押着虎部二把手,缓缓望向姚期:“抱歉了,在场的乾人,不止两个。”

姚期目光落在那被劫持虎部二把手身上。

有狼部战士趁势怒喝:“汗王遗命在前!在场的所有乾人——斩了,才能祭王魂!”

言外之意,只能送虎部二把手,一并去见先王了。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虎部残军愤怒却无奈,汗王遗命,这是无可违背的东西。

姚期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汗王已逝。活人,终究比死人重要。"

他转向任玄:"放了□□将军。我以草原新王的名义保证,你们和温从仁二人,可以安全离开。"

任玄看着这虎部二把手不可置信地望向姚期,连眼角都开始泛红。

任玄嘴角一抽。温从仁夫子,还真是手把手地教啊。这么大一个收买人心的台阶,说送就送。

"三人。"任玄声音冷硬:"肖景渊,我也要带走。"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姚期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祭台。今日若不杀肖景渊,他断难服众。汗王遗命犹在耳边,若连罪魁祸首都放走,他这个新王的威信何在?

就在此时,被任玄制住的□□竟挣扎着站起身来,声音悲壮:"狼首不必犹豫!杀光乾人!我一条命,死不足惜!"

他转向虎部残军,高声道:"虎部弟兄听着!我□□,今日愿为王上前驱!为草原献身!"

虎部战士们面面相觑,纷纷单膝跪地:"愿为王上前驱!"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姚期望着那一地跪伏的虎部残军。

火光映在他眼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重,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已经给足了面子。”

他顿了顿,目光自任玄与温从仁身上掠过:“温先生,任将军,你们可以走。但肖景渊——今日,必须死在草原。”

这一句话落下,尘埃顿定。

诸部将士俱是肃然。

任玄蹙眉,啧,他望一眼祭台上的人,玄铁链还钉着人,任玄没有任何办法,把肖景渊捞出来。

为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事,任玄可不会干,那只能怪肖景渊自个儿,运气不好了。

谁让你们非要玩这么大。

任玄只能按之前说好的来了,他退上一步,沉声开口:“尸体,我带回去。”

姚期低眉片刻,应声:“可以。”

任玄心下烦躁,他和温从仁把人劫出来,这人今日撂在这里,后面有的是麻烦。

他正烦着,突然,一道尖锐的号角自北面响起!

声震如雷,直刺云霄。

“敌袭——!!!”

哨兵的惊呼声响彻全场。

“北面——是乾军!!”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草原诸部,纷纷陷入混乱。

温从仁眯起眼,望着那正自远山而来的黑甲铁流,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也泛起讶异。

哨兵跌跌撞撞奔来,满脸惊惧:“玄甲、黑马、银枪!是天阙营,为首的是黑骑!!!”

姚期眼神猛地一凛:“多少人?”

哨兵脸色如土:"不下万人…!"

天阙营,南境最锋利的刃,从未有过万人同列的正面投入。

黑甲如潮,银枪似林,踏破山越而来。

姚期眯起双眼,神色冷峻,他挥手:"五营、七营、十三营,列阵迎敌!"

狼部战旗一动,三营精锐迅速整队,如洪流汇聚,朝北线的乾军压去。

原本惊惧欲逃的诸部将领,见此情形,惊惧暂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掩的敬意与隐隐的依附。

草原诸部,相互防范、相互忌惮,这等时刻,能当先列阵、以己军为盾的,足以服众。

熊部首领按住佩刀:“敢担草原之重,狼首足以为王。”

鹰部将领亦眼神一凛,躬身一礼:“鹰部愿听号令。”

草原诸部,有人点头,有人沉思,也有人在这风云初定的一瞬,悄然放下了早已扣紧的刀柄。

温从仁缓步靠近,声音低沉:“一场赢不了的血战,你要打?”

姚期没有立刻回答,只转头望了他一眼。

方才的混战,诸部精锐死伤惨重,强弩之末。

此战,当然不能打。

姚期的目光再次扫过祭台,扫过那些尚未冷却的尸体,扫过那被鲜血染红的神圣之地。

他摇头,低声开口:"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姚期站得笔直:"血祭先祖,是草原上最大的事。"

姚期转身面向诸部,高声朗喝:"诸位弟兄,乾人弑我汗王,引我诸部互相残杀!如今又兵临祭台,妄图屠我草原——"

话音未落,众军哗然。

“乾狗辱我太甚!!”

“跟他们拼了!”

"草原是我们的草原!"

“这里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姚期提气纵身,跃上祭台,重新拾起汗王遗落的金刀,长刀指天,声震四野:“祭典染血,先祖英灵未安,我等当如何?!”

"杀!"

"以血还血,告慰先祖!!"

“宰了乾狗!!”

怒火如炽,蔓延肆虐,汹汹而烧。

众军沸腾之中,却猛见十余道身影,自北方血线中杀出,带起一路血雾,直闯入这虎部大营正中。

任玄身形一震,北方狼部的防线未破、这是一支孤军。

军中高手,脱离军队、脱节军阵,这是兵家大忌。

任玄脸色猛变,看向温从仁,同样从温从仁眼中看到了诧异。

数十名顶级武者,悍然闯营,长枪所指,不作回防、不留退路。

这种打法,不是布局,是死战。

有蛮族高手迎面扑上,试图截住为首之人。

下一瞬,一道赤色剑光暴起。

"噗!"

那蛮族高手竟然被一剑斩为两段,鲜血喷溅。

全场死寂一瞬。

“是——”有人失声惊呼:“是炽命封天……是南王方卫安的炽命封天!!”

"放屁!"旁边的将领破口大骂:"南王方卫安死了几百年了!瞎说什么!"

可无论如何否认,那一剑的气势,却如同古卷中记载的炽焰再临,狠狠烙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下一刻,有黑骑骤然扬声:“小王爷!找到了!肖大人在那边!!”

顺着那名黑骑的视线望去,青年身形陡然一滞。

方澈咬牙,眸中赤色更甚,青年抬剑指向祭台上的姚期,杀气森然:“把人还我。”

面对着逼命的威胁,姚期目光幽幽:“我草原祭慰先灵的血,如何还你?”

他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今日祭品的颈上,引刀而出:“战争,是杀戮的循环。方小王爷,这么简单的东西,没有人教过你吗?”

方澈浑身都颤了起来:“王八蛋——他妈的——你敢!”

“哈。”姚期笑上一声,他不答,只一刀钉入祭台。

手起刀落,玄金长刀一瞬洞穿肖景渊胸口,鲜血迸溅,渐染在姚期侧脸上:“孤王答应过,尸体你们可以带走,现在还你了。”

一瞬间,台下的异族爆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

很快就有异族注意到,方澈眸中的赤色开始蔓延。

“当心那小子!”

“保护汗王!!”

青年剑起一瞬,成百上千的异族高手临空跃起,挡在了姚期与方澈之间。

这些来自不同部落的武者,此刻不约而同的护驾之举。

无不昭示着——草原虽乱,新王已出。

异族高手,从四面八方集结向祭台中央。他们面色凝重,却带着决绝,明知那一剑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却依然毫不迟疑地向前冲去。

"当心——那小子要疯!"

"快!送汗王离开!"

无数异族高手舍身,将姚期护在中心,推搡着送下祭台。

"掩护汗王出营!!"

姚期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锁定在温从仁身上:“夫子,跟我走吧。肖景渊已死,乾人容不下你了。”

再一次,那人拒绝了他。

姚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夫子说过,让人甘愿赴死,这就是王。”

他已是草原诸部之主,却像在追问一个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答案:"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温从仁望着他,目光沉静:“南府出兵,这并不在计划之中。肖景渊被架上祭台,这群甚至不明情况的南府精锐,可以倾巢而出,和你们拼命。汗王垂垂老矣,你和虎主,汗王一手提拔的左右手,却都只想要他死。这就是草原上缺少的东西。”

他叹息一声:“杀戮,从来不值得信仰。”

温从仁看向姚期,目光如水:"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要被我限制,什么是王,你要自己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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