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用那么费心，它们生长于灵力，假以时日就会恢复，不过还是谢谢你。”夜遥说：“它们很好看。”

“你喜欢就好。”

“嗯，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他唤出鬼符箓，“修补鬼灵的方法是我从一个手下那知道的，正好上手练练。”

把鬼符箓弄萎的第二天，他就去找人问了解救办法，不过他有着和邱引一样的困境，都没有相应的力量源泉，他属下中修鬼道的也少之又少。

不得已，他只好翻出作恶多端的邪灵，一个个捅了练化成鬼力浇灌在鬼符箓身上。

邱引看着那明显成熟许多的葫芦身，说：“你很有天赋。”

夜遥的灌溉方式，是最老套的纯靠怨恶鬼力成就，毫无感情全是技巧。不过也因为夜遥灌溉的鬼力够多，鬼符箓可能会提前醒来。

夜遥：“有用就好，下次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再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师徒。”

邱引愣了下，随后道了声“好”。

花池里的莲子染了灵力，算是灵物，不过它的模样与普通莲花无二，采摘起来也轻轻松松。

他本欲摘了直接拿着回去，可夜遥非要用符画个篮子出来装，纸篮黄黄的，边缘隐约还有些扭曲……

这也是夜遥和他学的无用符纸之一。

回去的路上，夜遥提着竹篮问：“怎么想到学这些符纸？”

顶级的符修能轻松画物为实，加之邱引又入鬼道，二者结合想弄出什么杀器都轻轻松松。若不愿那般血腥，画个辅助修炼的符，也能轻易成为修士中的香饽饽，甚至以邱引的能耐，开宗立个符门都不是问题。

不过邱引都没有那么做，他绘的符纸中，像追踪蝶杀戮阵一类的符纸只占很小的比例，多的反而是花环篮子一类的“无用物”。

邱引：“闲着没事就学了。”

其实在众仙门围剿他之前，他学的符纸一直都是花草之类的休闲物，后来迫于生存他造了那些大规模杀伤性符纸，再后来他独步天下登皇后，又在殿中造纸鸢竹篮什么的。

“你若是去开纸扎店，一定能生意爆满。”夜遥异常认真的说。

别人折纸还得挑灯夜战，邱引做纸扎随意绘个符就行，那家若是缺货了，直接复制符搞定。都不需要什么成本和时间。

更为难得的是，邱引在这方面的审美不错，画出来的一些手艺品甚至能媲美多年老师傅。

“如果我开了纸扎店，你会来买吗？”

大抵夜遥说得太市侩，他忍不住回了这么一句。

“当然会，毕竟徒弟自立门户开店，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支持支持。何况你手艺这么好，又买不了吃亏。”说到这里夜遥就想起一件事，“话说你修真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早该想到的，那个正经修真之人会做这些手艺活？除非那人修真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骗子。”

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生父生母就没什么正经伙计。他还很小的时候，他们会伪装成瘸腿夫妇行骗或者当街偷钱，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他们会让他去行骗。

所以他们一家子都是骗子，祖传艺能也是骗。

如此家境下，他们家自然没什么钱，而他的父母偏偏又好赌，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时他们家基本除了水什么都缺，当时他就想着若是光秃的墙上能有个花环装饰就好了，或者有篮子装载枯黄得不成样子的白菜……

所以在学会画符的第一刻，他想到的就是绘许多的锅碗瓢盆。

夜遥沉默良久，才说了句：“节哀。”

如此身世，必是惨局。

前尘往事，邱引早就看开了，问：“你以前又是什么样的？夜大公子。”

两世过去，旁人加之在夜遥身上的名头他都知道，不过对于夜遥本人，他知之甚少。以前他好奇时，夜遥也总不爱回答，能避则避。

“大概是叛逆儿子和他不靠谱的父亲，至于我娘，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夜遥如此说。

“一个人也挺好，潇洒。”邱引安慰他。

“那是，不过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他颇有些无奈，“毕竟我还有夜寒宫和落仙处这么两大个地方要处理。”

“我帮你。”

“好。”

这之后他们都默契的没说话，因为已经到了厨房前。夜遥还得去看望虚弱的玉君书，就让他把莲子交给羽夜。

另一边，玉君书房内。

他不断往掌中的灵锥注入灵力，若邱引此时在场，定会发现这和他当初揉碎的一样。不过这件事后，玉君书又做了个同样的灵锥，只是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重新放进夜遥的魂内。

这次夜遥回来后就在院内休闲，他只要让它悄无声息的靠近夜遥就能成功，可那灵锥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任他如何探索都无法寻得它的踪影。

“你是在找这个吗？玉王。”

进门的夜遥手握着他放出的灵锥，不过让玉君书更惊讶的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他几乎瞬间从椅子上站起，不可思议道：“师尊……”

“你跟封免是旧识。”夜遥又道，“还有九黎，你知道它在颜非颜那里。或许风陵渡，你曾暗自去过几次。”

“师尊，我……”玉君书说：“我并非有意瞒你。”

“是因为你从其他地方回来？”

玉君书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开口：“师尊怎么知道这些？”

前十世的事他只告诉过邱引，回来后他谨小慎微，也没做过让夜遥察觉异样的事，可夜遥……

“我好歹也教了你几十年，这点区别都看不出来我还配为人师？”

起初玉君书负着断成两截的遇雪回来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哪有逆徒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变二十四孝？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九黎这种旮沓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至于玉王则是他根据玉君书对封免的反应猜出的，以前玉君书就有自立为王的意愿，看他那情况，想来后面还是去做了。

他突然有些挫败，还是没能当好一个师尊。

玉君书：“多谢师尊，我以后不会那么做了。”

夜遥没回他也没问他不会做什么，只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事物，“这个需要我继续带着吗？”

早时他还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就察觉到这方灵锥，不过它无害加上那段时间他忙别的，就没在意。可换了具身体，玉君书还是追着给他塞灵锥，他不由得疑惑玉君书这么执着的原因。

“师尊，你相信我，它不会害你。”

尽管他俩已经换了灵魂，可他还是不放心夜遥的情况。

对上他紧张的眼神时，夜遥也没说什么，随手将灵锥放回原来的位置。

玉君书松了口气，“师尊，现在的我确实从别处归来，很多事我也知道，但我不确定……”

夜遥挥手打断他，“你也不是小孩了，要做什么我管不着。”

玉君书能蜕变成如今这样，想来离开的那段时间经历丰富。至于别的，玉君书不方便说，他也不会多问。

玉君书看着他好半天才回神，说：“师尊，你会不会怪我？”

他第一世做的破事太多，以前天劫还没来的时候，夜遥总不愿他去做那些，不过叛逆如他一句没听进去。再后来他听进去时，夜寒杀又因天劫长睡不醒。

虽说他历劫时夜遥已经好了，可那时身受制约的他没法与夜遥话语。所以过了这么久，他一直好奇夜遥知道那些事的想法，会不会后悔收他这个徒弟？

“说得你好像以前不气人一样。”

夜遥无语的说。

以前的玉君书和封免很像，都执著于杜绝妖人之隔，立志称王将天下人转换成妖。

而刚才玉君书默认了他说的妖王，想来在原本的时间轨迹里，拿着九黎生灵涂炭的人是玉君书。

他没亲眼见到玉君书那么做的画面，他其实也想象不出自己会怎么应对。只是时间还在当下，他会竭尽全力阻止那样的事发生。

他看着门外的走道，有些遗憾于楚栖迟，当真是鲜衣怒马变尘泥。

“师尊恕罪。”

“行了，要怪你早就怪了。”夜遥无所谓的说：“你那师弟，你知道他的来头吗？”

先前他让人去流川查了一圈，并没有邱引这个人，甚至在整个修真界，邱引最初崭露头角都是在承仙亭前。

玉君书摇摇头，“不知。”

他以前历劫知道的邱引，也只是修真界流传的广义模样，至于其中细节……只明他是夜遥的徒弟。

想到这里的他说：“不过师弟他和师尊关系非同一般。”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认识他？”

“嗯。”

夜遥和邱引后世虽是师徒，但后来又传两人相杀，可是以今生邱引对夜遥的态度看，似乎又不全是。而以他对夜遥的了解，他不会做杀害徒弟的事。

所以他无言回夜遥。

“行吧。”夜遥无奈的说了句：“既然这样，你好好养伤，反噬来了及时叫我。”

出了门后，他又陷入疑惑。

结合玉君书的话，邱引极有可能也是从后世来的，不过他日后居然会认识他！

难怪当初在承仙亭，邱引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偷摸来醉乾坤时开口就是君长醉……

这明显不像是他会取的名字。

师尊……

夜遥下意识的回头，不过他身后只有处亭子，可刚刚唤他的明明是邱引，但是声音有些稚嫩。

他立在一旁树下，闭眸细看起脑中的记忆。

.

那是处秀丽庭院，冷清得不成样子，太阳升到半空才有两个人出现。

满脸青涩的明显是还小的邱引，立在他身旁大一点的身形与他无差，不过因为这是别人身体里的记忆，他看不清他的脸。

刚来落仙处没多久的邱引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过此时他只蔫蔫的待在荷花池前。

青莲旁有一处亭子，而亭子旁有假山大石，邱引就闷闷不乐的坐在石板上。

花池里的水很清，很快它就映出另一人的身影——他的师尊夜遥。

夜遥看了眼他手上缠着的绑带，随后也跟他一样坐在石板上，问：“是今天的比试输了吗？”

仙门除了云烟会，也会定期举办些切磋大会，不过邱引的灵力向来不行，所以屡战屡败。

“嗯……”他弱弱的点头，“师尊，我是不是不适合修仙？”

他都不求能到什么级别，只求能凝聚灵力，可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只能勉强聚起一点。

“仙在心，不在形。”夜遥说：“何况六道轮回，它们衍生出的气也多不胜数，你只不过是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道。”

“可是我都不能纳灵力，我真能找到别的吗？”

那时天地灵气一家独秀，少有的魔修鬼修也不为人所敬，如此环境下，他甚至找不到灵修之外的功法。

“当然能，”他摘了片莲叶，“明晖，你看这个。”

“一片荷叶？”

夜遥摇摇头，“是蝴蝶。”

他很早就发现栖息在这片叶子上的蚕蛹，要不了多久，它就能破茧成蝶，不过此时它在邱引眼里就是个又丑又粗的毛毛虫。

邱引不解的看着他，他便往上施了个灵术，说：

“这灵术能压减它的破茧时间，很快蝴蝶就能从里面出来。”

像是应证他的话，那蚕蛹动了动，但它的破茧并没有那么容易，好半天才裂开道缝。

这次夜遥没再用灵力，只平稳的托着荷叶，等蝴蝶破茧而出时，他才又开口：

“明晖，你是我收过最有天赋的徒弟，我相信你会跟它一样破茧而出。”

那只蝴蝶是很常见的花蝴蝶，不过它出来后就栖在邱引的指尖，那时他看了好久。

.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它们似是留在邱引体内的残片，他一个外魂再想观看终不能得逞。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内仿佛还是刚才的画面。

邱引确实有过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师尊，就是他记忆中的那簇莲花怎么那么像落仙处里的？

莫非他在以后会与君长醉交好，给过他莲花种子？

可玉君书说他未来与邱引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后来邱引也在拿他当替身？

不过邱引都回到过去了，直接改变君长醉的死局不就行了，干嘛还多此一举的玩替身游戏？

想到这里的他暗暗谴责起邱引，年轻人不能在这种事上糊涂。

重回醉乾坤，邱引并没有待在他以往练功的地方，而是去了一旁的密室。

邱引是被扇小千引着进来的，扇小千还说他以前很爱来这里，就在那个地牢的后屋。

他抹了下窗户的灰尘，扇小千解释说：“你平时不让人来这里，你本人也好久没来，就落灰了。”

这屋里全是夜遥收集的一些人间话本，不过都是如何制霸修真界、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一类的幻想书籍。

以前他也会跟着夜遥看，不过在被里面的招式名绕晕几次后，他就放弃了。

邱引拿了其中一本《斗罗苍穹》，这本书就放在桌边，想来是夜遥所爱，它旁边还放着些《被六大师祖传功的我一步登天》、《死神只爱他的绝命笔》、《阎王重生之君临天下》……

跟他先前拿视远镜看到的一样难以言说。

前世他从未踏足此地，也就不知道夜遥私底下爱好是一拳碎苍穹的话本……

他坐到书案前，从这里不仅能看到屋外的莲花池，还能看到大门。

他想夜遥在这里看话本时，就是这么观察昔日掌门的动向，好及时出去。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平放在桌上的稿纸。

上面的字迹是夜遥的，而且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扎，他翻了几页。故事的内容与那些苍穹的风格不太一样，它更沉闷严肃，书名也是正正经经的《神黎无垢》。

这本书起初发布在修真界第一话本行“纸书白”里，它的作者笔名也是较为少见的“夜寒杀”。这书在五百年后红红火火，他以前也曾迷过一段时间。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位夜寒杀就是他的师尊夜遥。

真是难为他前世白天躺尸酒窖，晚上奋笔疾书。

“咳，这个……”扇小千干咳了一声，“你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写的。”

以前夜掌门还在的时候，管夜遥很严，平常都不让他接触这些话本。但夜遥偏偏又很喜欢，就经常让他放风，造了这间密室。

从那以后，夜飞雪夜刹天不让他接触的东西，他就都偷偷带回藏在这里面。

“我以前的爱好还真多。”

写文、看话本、吃糖长蛀牙，随便拧出一个都能毁夜天帝一世英名的样子，但这偏偏都是他那师尊爱做的。

说起这个扇小千就激动道：“那当然，以前落仙处只有一个秋千的时候，你还……”

“真是看不出来，夜尊主平时还有这些癖好。”进门的夜遥打断他。

邱引本来还想问扇小千有关秋千的事，不过夜遥已经先他一步支走扇小千了。

“那什么，小千啊，我和他还有点私事要谈，你能不能……”

“好，你们慢慢聊。”

说完扇小千就飞出去了。

邱引看着桌前的人，有些不解，“你……”

他跟现在的夜遥应该没什么私事要聊，然而夜遥双手撑在桌上，附下身子，异常认真的说：

“你不应该再沉迷于过往。”

“什么？”

他下意识的觉得夜遥又犯病了，果然，他下一句就是——

“我都看到了。”

他又是疑惑，“你看到什么了？”就夜遥看的这些话本，他本人应当是有点喜剧天赋在身上的。

“你跟他的事。”

“那个他？”

“死去的白月光。”

“什么？”

邱引彻底被他说无语了。

他什么时候有的白月光？什么时候沉迷的往事？夜遥又看到什么离奇画面？

他还没说什么，夜遥又戏精上了，他单手掐住他的下巴，说：

“像是不能当饭吃的，两个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也大了，不应该再自欺欺人。”

“他虽然死在了过去，但重来一世，你可以把握现在。你要复活他的话，我可以帮你。”

邱引算是听明白了，他在说夜遥替君长醉的事。

而且听他这语气，玉君书应该还跟他说了点他重生的事。

想到这里的他顺着说下去，“那若是我们救不了他呢？”

“不存在，因为有我。”

邱引被他的自信惊到了，他拿开他的手，“不用，你在就行。”

本来就是同一个，何来替身一说？

但不知真相的夜遥当即就不乐意了，“这怎么行，他待你恩重如山，你可不能这么叉烧。”

邱引都被他说笑了，前世夜遥是待他恩重如山，可他当初布灵阵时可一点都没手软，他们高低算是恩过相抵。

至于今生，一个只知道看话本的戏精，他就当个老家伙照料，尤其他还有双连自己都能认错的神奇眼睛。

不过他有点好奇夜遥都在他身体里看到了些什么，便问：“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恩重如山？”

“我看到你喜欢蝴蝶是因为他，还有你修鬼道的鼓励。”

倒是总结得不错，所以夜遥是如何做到，在什么都看明白的情况下，唯独认不出那是他自己的脸？

这次他没多言，夜遥又捧上他的脸，说：“不过你以前长得秀秀的。”异常配他准备的那间新房。

邱引本想说点什么，却被进来的小妖打断。

他见两人这样立刻低下头，紧张道：“那个……羽公子和赤公子说，莲子羹熬好了。还请帝尊和……帝尊的爱徒移步外面。”

羽夜原本是让扇小千来喊的，不过扇小千忙着试吃就让他来了，两人这一上一下的模样……

莫名有点刁蛮徒弟俏师尊那味，不对，尊上怎么可能会在下面？

应该是霸道帝尊独宠刁蛮小娇夫。

夜遥：脑补的，方向全错……

邱引：我都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玉君书：师尊他好像钟爱替身文学……

夜遥：别太离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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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屋中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