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陆家众人高声叫着,却被衙役接连拖了出去,摁在了堂下的刑凳上,周围百姓看得津津有味。
衙役拿出三尺五寸长的木杖,挥打起来虎虎生威。这些个婢女虽然穷苦出身,但进了陆府后也是做些端茶递水的轻松活,哪里受过这般棍棒重打。于是挨不到两下就个个喊着要交代,生怕喊得慢了又落下一大板。
以刑逼供固然不好,但委实给他省了不少功夫。知县看着东侧坐着的两座大山,就差自己下去掰开陆家人的嘴了,唯恐被认为他审不出结果来,是个无能的知县。
他叫人将婢女们押回大堂,想了想又把陆秦氏和陆明海一齐带上。被打了一遭,陆秦氏跪都跪不直了,早没了刚刚的威风。
方才说自己与秋燕同屋的婢女,向前膝行两步,抽噎道,“奴婢确实看见秋燕藏了支金钗,只是……”她看了一眼陆秦氏,闭上眼咬牙接着说,“只是那金钗不是秋燕偷的,而是老爷赏给她的。”
陆明海长叹一声,红了眼眶。却叫陆秦氏气的目眦欲裂,指着那婢女刚要开骂,就被早有准备的衙役按在了地上,用布堵了嘴,只能瞪着眼睛捶地。
那名婢女开了头,其他人也忙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秋燕虽性子迟钝,但长相却不俗,进了陆府后没两天就被陆明海看上了。而陆秦氏的娘家是另一富庶世族——秦家,论财力和势力都不输陆家,因此陆秦氏借着有所依仗,行事一向彪悍。
陆明海在家中也是事事都顺陆秦氏的意,因此落了个惧内的名声。但长此以往,心里对陆秦氏的好感早就被消磨殆尽,只是苦于陆秦氏的脾气一直不敢提纳妾一事。
秋燕年轻漂亮,且性格温和软糯,这让受够了陆秦氏的陆明海更加惦记上了。他许诺秋燕要娶她为妾,之后一直和她暗中来往。秋燕年轻不晓事,以为陆明海真心喜欢他,推托两次后也一头跳入情海。
结果有日陆明海送了秋燕一支金钗,被与她同屋的婢女看见,悄悄告诉了陆秦氏。陆秦氏一时醋意大发,当晚就带着两个老妈子进了秋燕的屋子。
同屋的婢女被赶到门外,只能听见屋里吵闹不休。等她站得双脚发麻时,房门才被打开。陆秦氏带着人急步离去,婢女往屋内探头一看,就看见倒在地上已经气绝的秋燕。她腿一软差点跌倒,克制不住地大喊了起来。
第二日,秋燕的尸首就被人送走了,一群丫鬟也被叫到主屋里被要求把嘴闭紧,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告密的婢女被陆秦氏提拔到了身边,秋燕的屋子也就此落了锁。
事情讲到这,案件也就已然清晰了。
陆明海也终于说话了,他先对着老妇人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我虽无害秋燕之心,秋燕却是因我而死,她的后事我也定为她好生料理,但求大人允许。至于秦氏,心肠歹毒,手段非常,想必秦家也羞于教出这样的女儿。我今日就写休书一封,与秦氏断绝夫妻之情。”这话将一干罪责全推到了陆秦氏身上,自己不仅摘得干净,还显得一往情深。倒看不出这怯弱的陆明海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陆秦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终于死心地流下泪来。
知县心里松了口气,让师爷将几人口供详细记录后,又叫他们画了押。
“陆秦氏,你还有何话说?身为陆家主母却因妒杀人,不将王法放在眼里,简直罪大恶极。”他让一队衙役带着婢女去陆府指认勒死秋燕的两个老妈子,再将陆秦氏押入大牢待录供词。
知县自认为可以就此退堂了,不料又被楚瑜打断。
楚瑜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嘴角还挂着笑,“知县大人,本侯这里还有一案与陆秦两家有关,今日不如一起审理了罢。”
说着等在堂下的护卫就越过一□□头接耳的百姓,递上了厚厚一叠状纸。十来个衣裳简陋的农户也跟在护卫身后,在大堂下跪了一排。
“秦家、陆家,违背大启国律私放利钱,利子高达十之七八。每逢灾年,朝廷减免税收。秦陆两家却还加税,逼得农户只得借贷谋生,又因利高最终被逼得倾家荡产,把田地拱手相让,秦陆两家也因此圈得良田万亩,富甲一方!”
随着楚瑜说出的话,陆明海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等楚瑜话音落下,不止陆明海浑身哆嗦,连知府都站了起来,“楚侯爷,此案所涉过大,不如改日再……”
知府话都没说完,楚瑜就问道,“难道此案还能大过郑大人?”她毫不掩饰地笑容里的嘲意,“那本侯真是来巧了,郑大人堂堂四品官都不敢处置,那状纸就由本侯递交给皇上,让皇上亲自过问吧。”她这话一出,知府哪里还敢再出言劝阻。虽还是不愿开堂审案,却也退了一步,命人将陆、秦两家的人都逮捕起来,先关进了县衙大牢,等候圣上的旨意。
这洛城的大牢竟也是头一回关满了人,不少还是在外有身份的管事与主薄。陆、秦府的主子们更是被特别关照,各占了一间最里边的牢房,隔着几重石壁,连叫喊声都传不出去。
黎州一时天翻地覆,三大巨富一天之内有两家陷入牢狱之灾,唯一剩的苏家也是噤若寒蝉。苏行清摸着自己的脖子,庆幸地想道,还好他们苏家经营的是花草生意,与陆秦两家往来较少。虽然账本上也有不经查的地方,但至少还没敢对国律伸手,否则今天县牢里还有他的一间。
本以为楚瑜将两家人下狱后,会马不停蹄地赶回京都城上疏皇上。没想到楚瑜却恢复了刚到洛城时的无所事事,整日在城内闲逛。
不过比起之前的表面逍遥,背后却在辛苦查访来说,现下才是真的清闲。
经此一案,楚瑜早已成了黎州内的头号名人,在县衙里见识过楚瑜的百姓,纷纷认为楚瑜是个青天老爷,在街上认出楚瑜后,更是激动得要跪拜,引得一大群人围观。
无奈之下,楚瑜只好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她还住在苏家,也没有要换地方的意思。每日看着苏行清又畏惧又要奉承她的矛盾模样取乐。
这苏家虽也干了不少缺德事,但还不到要她亲自处置的地步。待她走后,自有知府派人调查。
一直拖到京都城飘了今冬的初雪时,她才带着人马踏上了回京的路。比起来黎州时的片刻不歇,回京都城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
等出了黎州,楚瑜还拐道去了江阳府,驻马在楚家的老宅外。只是停了许久,他也没有上前。楚家的宅子如今只有几个老仆看守,因无人往来,平日里只开一道小门供仆人出入。这时的门房处也没人,只有一把汤壶搁在门廊下。因此这座高大冷清的宅邸并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就在门外。护卫在身后问道,“将军,可要在此休憩一日?”
楚瑜摇了摇头,走到最后的马车前,掀起车帘往里看了眼,马车里并摆着两个竹笼,竹笼内各关着一只灰头大雁,正蜷着翅膀缩成一团。
她随手拿起挂在马车内侧的布袋,掏出两把稻谷撒进竹笼里。而后驾马回到一列护卫前方,表情松动了不少,道,“加快脚程,务必在月底抵达京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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