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晨。

众人吃着朝饭。

沈小郎君大名沈嘉。

沈嘉小朋友先是疑惑地咦了一声，大伙朝他看去，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小家伙惊喜地向他们展示：“双黄蛋！”

鸡蛋被他咬掉一半，蛋黄的碎屑还粘在嘴边，另一个完整的蛋黄埋在蛋白里，就像云层后面半遮半掩的月亮。

沈愁飞一看，还真是。

“我长这么大都没吃到过，你小子运气真不错。”

沈嘉闻言顿时跟捡了金子似的，乐得不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沈愁飞跟着一笑，转头瞥到他爹正盯着他，心里咯噔一下。

外头，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叽叽喳喳唱着歌，隔壁的猫和外头的狸花看对眼了，连他侄子都吃出一个双黄蛋。

沈愁飞警惕地瞄了眼他爹，这不借机催一把那都不是他爹的作风！

结果沈老爷竟然啥也没说，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喝粥。

嗯？

沈愁飞挑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时，李婉提议今晚大家一起去看灯会，沈嘉兴奋地说要去，沈一帆夫妇自然没有异议。

看着大孙子，沈老爷嘴角不禁上扬，慈祥地嗯了声。

李婉：“愁飞，你呢？”

老爷子嘴角立马跟两边都挂了秤砣似的往下一坠。

沈愁飞无所谓道：“行啊，那就一起呗。”

他娘还在旁敲侧击道：“额...你就没约什么人？”

沈一帆刚想说沈愁飞孤家寡人一个，能约谁？

刚要张口，大腿就被人狠狠掐了下，沈一帆疼地直抽气，转头。他夫人拿过他的碗又添了一碗粥，一脸无事道：“夫君，多吃点。”

“夫人，我感觉饱了。”

许静汐语气温柔，十分肯定地说：“不够，再吃点。”然后，闭上嘴。

沈愁飞也奇怪，钱瑞去陪未婚妻，侯乐要陪他爹娘，没人啊。

他实话实说。

沈老爷夫妇对视一眼，难道是他俩想多了？

等到晚上灯会。

夫妻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起先是沈愁飞说看到熟人过去打声招呼，一直紧张兮兮的沈老爷草木皆兵。

熟人？

什么熟人？

眯眼一看，哦，李仲良啊。那没事了。

但李仲良这小子也不对劲，他拉着一个男人像在争执。对方脸上缠着绷带，越看越像最近城里怒怼权贵，砸钱赎身的小倌。

也不知沈愁飞说了什么，李仲良最后像被气走的。

沈伯涛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一抬头，看到铺子的牌匾上写着：庞家成衣铺。

眼前顿时一黑。

管闲事都管到人家铺子里去了，这能是他多想吗！

云朗道完谢转身进了铺子，沈愁飞也没说什么。一回头，就见他爹又靠在他娘身上卖乖，他娘一脸关切地帮他爹顺气。

唉，又来了。

沈愁飞都不稀得说他爹。

就不能换招新鲜的吗？从小到大，他都看腻了。

沈愁飞走过去把他爹柔弱的脑袋按到自己宽阔的胸膛上，“来来来，爹，往这儿靠。发福了，不是年轻那会儿了。你这副大身板，我娘怎么驮得动你啊。”

沈伯涛推开儿子，立马精神抖擞地站好，“滚一边去，大过节的别逼老子抽你。”

李婉不由掩面，把丈夫拉回来。“行了，你们两个冤家。”

沈一帆一家三口在旁边努力憋笑。

“一帆。”

“娘？”

“平日宵禁，难得这么热闹。你又忙，今晚好好陪媳妇和儿子，不用管我和你爹。”

许静汐忙道：“娘，这怎么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难得松快嘛。”沈伯涛站出来，这事就算敲定了。

中秋灯会，街道两侧热闹非凡。

成双成对的男女从面前经过，沈老爷数了一对又一对。

再看沈愁飞。

这小子在胡人摊位前买了一大把羊肉串，说：“多加孜然，少放辣。”他娘嫌膻不爱吃，沈愁飞就问他爹，结果被白了一眼。

“？”

三人走着，沈愁飞刚吃了几串，手上动作一停。

前面是猜灯谜的，老夫妻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一群兔子。

当然不是真兔子，而是衣服后面垂了兔子兜帽的孩子，看着怪可爱的，长耳朵跟着动作晃悠，晃得人心都软了。

新样式的衣服？以前没见过，当奶奶的登时就想给自家孙子也买一件。

周围人好奇地凑过去，沈老爷夫妇也有此意，他们以为沈愁飞不感兴趣，没想到沈愁飞主动走了过去。

他好像又看到了熟人。

沈愁飞挤不进去，伸手穿过人堆好像拍了拍谁的肩，那人一扭头，沈愁飞就笑了。

看来关系还不错。

紧接着，那群兔娃娃就围着一个白衣身影从人群里出来。

沈老爷见他儿子抓着一大把羊肉串献花似的往人跟前一送。下面那群小兔子抬头，嗅着肉串的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人就跟瞎了似的，完全看不见，还是那白衣郎君接过来给几个孩子分了分。

沈愁飞还在那没心没肺地说：“庞春明，好巧啊。”

巧个屁！就你眼尖，硬是从一堆人里扒出最里面的芯。

沈伯涛觉得自己的头好痛，结果媳妇儿让他收着点，老夫老妻互搀着上前。

庞春明余光看到，和他们打了招呼。

“伯父，伯母。”

沈老爷强牵出一抹笑，“...庞三郎。”

庞春明：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沈老爷好像很虚弱？

庞春明他们在猜灯谜，周围好多被他们吸引过来的人。

灯谜摊主取下一盏兔子灯，念着上面的灯谜：“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打一成语。”

庞春明举手。

摊主爽朗一笑，“哈哈哈，郎君，又是你。你这是打算把我所有的灯笼都包圆了啊？”

众人一看，他身边的孩子果然人手一只灯笼。心叹这郎君好生厉害，这些竟全是他赢来的。

庞春明无奈一笑，“孩子多，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最后一个了，大爷，您见谅。”

摊主摆手：“无妨无妨，小老儿说笑罢了。郎君，请说。”

庞春明答：“风平浪静。”

沈愁飞：“为何？”

夜色中，灯笼照得庞春明的侧脸格外柔和，桃花眼的眼角微微扬起，温润的眸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解释道：“烟能笔直而上，自是无风。落日倒影能够保持圆形，必是水面平静，没有波澜。不是风平浪静，又是什么？”

沈愁飞恍然大悟。

沈伯涛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让你平时多读点书你不听！

“郎君又答对了，这盏灯笼是你的了。”

“多谢。”

庞春明将兔子灯递给善堂里的孩子，沈愁飞看他们后面的帽兜装的满满都是奖品，“嚯，赢了不少啊。”

方才离得远，看得不清楚。

走近了仔细看，这几个孩子的衣服像是在胡服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外翻的领子连着长耳朵的兜帽。帽子里没放奖品的孩子大概是觉得有点冷，将帽子戴了起来。帽子一戴，包住整颗脑袋显得脸更小了，长长的耳朵垂下，一歪头把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今儿是中秋，兔子也应景。

庞春明身边的这群兔娃娃太能吸引人，所以他赢得多，摊主们也不生气。毕竟只要他带着他们一出现，不一会儿摊子面前就都是人，比自己吆喝管用多了。

还有孩子看他们用帽子装了特别多的奖品别提多眼馋了，拉着父母说想要。

大人里也有动心的，不一会儿便有人问：“郎君，这衣裳是哪儿买的？我也想给我闺女买一件。”

庞春明歉然一笑，“这个，怕是不行。”

物以稀为贵，问的人还以为是价钱问题，庞春明却摇头。

“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给善堂孩子们的中秋礼物，本就没有多的。不过，庞家成衣铺有卖和这衣裳一样的兔头帽。令爱喜欢的话不妨去看看？”

那人一听也不是不行。

庞春明又道：“今日中秋，前五十位的客人想买只要一半的钱。您现在去，应该还能进前五十。”

只要一半的钱？那人的媳妇一听眼睛立马亮了。

原本就有些心动的人更是马不停蹄，抱起孩子冲向庞家成衣铺。

“吊人胃口，你可真会做生意。”沈愁飞低声道。

庞春明并不否认，淡淡地回之一笑道：“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更何况，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对此，沈愁飞颇为赞同。

李婉看儿子的眉尾眼角都散发着愉悦，想了想道：“庞郎君带这么多孩子出来也不轻松。愁飞，你和庞郎君一块吧。”

沈愁飞：“我倒是无所谓。娘，那你和爹？”

“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我和你爹也逛累了，找个地方歇歇脚。”

闻言，庞春明从袖中拿出两张茶楼听书的坐票递过去。

“伯母，不介意的话...这个给您。”

“这是？”

“朋友送的。就在前面不远，二楼的雅间既能歇脚，也能看灯。”

沈愁飞一听当即拍手道：“那正好。娘，你和爹去听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李婉失笑：“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客气呢。”

沈愁飞：“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他扭头冲旁春明道：“对吧？”

够了，快把这蠢东西拖走，沈老爷绝望闭眼。

等人走后，他心情复杂地感慨：“货比货得扔啊。”

李婉不喜欢他损儿子损个没完。

“那还有半句，人比人得死呢。你不要盲目攀比，咱们愁飞也不错的，前些时候赚那么多钱你怎么不说？”

“庞春明是不会挣钱吗？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就把自家要卖的东西给推出去了，我都看到好几个带孩子的往庞家铺子去了。哼，看着吧，庞家这三郎肯定不止想了这么多。”

李婉：“那你怎么不说咱儿子仗义，性情好？”

沈伯涛：“还是那句话，庞春明不仗义，心肠不好吗？”

他抬手给她看手里的坐票，“人家还会做人，愁飞呢？他不顺眼直接掀桌，谁的面子都不看。这种性子，赢了还好说，输了那是要吃大亏的。”

李婉：“至少...他还有脸，不是吗？”

沈伯涛都颓了：“以色侍人，除非他能长生不老。”

李婉欲言又止，最后竟无言以对。

灯谜是在《灯谜趣事》里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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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秋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