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林还飘着许多雾气,湿冷的触觉黏腻在皮肤上,或许是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这是林穹音自从嫁入季家以来,第二次出那个小院子。
长长的石阶绵延入浓雾中,两侧的树木仿佛在向中间挤压,若不是知道这是一座宗门驻居的仙山,大概会猜测会从树林中冲出什么精怪邪祟。
魔气已除,灵力通畅运转周身,隔绝了四周令人不愉快的触感。
“爷爷并未告知于我,他要今早出发这件事。”
“他只叮嘱了伯父,这件事还是伯父告诉我的。”
大清早,季兰亭和林穹音穿戴整齐后,听到季兰亭声音喑哑的说出这句话,林穹音侧身看向他。
“但你还是知道了,所以才有了这场送别。”林穹音将额角一撮翘起的头发匆忙掖向耳后,本以为爷孙两个是约好了的,结果是准备起个大早去堵人,怕赶不上,林穹音拽着他加快了行进速度,最后干脆御剑而行。
虽有灵力护持,但是她还是感觉湿气糊住了脸,有些难受。
穿过雾气,快要抵达山门时,还是没有看到季长明的身影,林穹音猜测老爷子是不是连夜赶路已经离开了。
所幸在二人到达山门时,看到有一人影正回首驻足,眷恋的看着群山。
是季长明。
今日的季长明没有像往日那样身着宽袖长袍做仙风道骨,只做素色的剑袖直缀,有一长剑被包裹在剑袋里负在身后,不见任何老态,季长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就在眼前。
看到她和季兰亭,季长明翘了翘胡子,把头别向一边。
季兰亭平息了一下因为疾行导致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弯腰拱手向爷爷行之以礼,“爷爷。”
平日里也算是能言善辩的人这是却说不出来什么话,嘴唇嗫嚅了几下,只喊出了一声爷爷。
身后青石道上传来一阵破风声。
林穹音转头向后望去,季兰森破开雾气,御剑向山下俯冲,窜到山门后跳下仙剑,看到几人后。
季兰森第一个反应是背过身,整理自己的被疾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袍,复而快步走过来。
“这小子。”季长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爷爷。”季兰森动作与季兰亭动作一样,喊了一声爷爷之后,也成了个关了壳的蚌,着急忙慌赶着来送人却一句话不说。
林穹音与季长明并不相熟,总共见过几次面,此时场景两个当孙子的不说话,她这个当孙媳的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借着袖子的掩护,伸出手指戳达了几下,季兰亭的手背,这人这时仿佛成了木头,感受到手背的触觉才回过神来。
看着这对小夫妻的悄咪咪的小动作,季长明眯起眼睛,捋了两把胡子,露出安慰的笑容,就算回不来了,家里的小辈过得好,就也没什么,等到入地府见了靳兄也算是有交待。
“行了,三个人杵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季长明伸手拍了拍兄弟二人的肩膀,“守好家里,等我回来。”
“如果保不住......”
“就顾好自己,家里这些人若无大事,自保没什么问题,若是无法自保,定是发生了什么转圜不了的事,那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季家基业没了也就没了,最重要的就是你们几个好好活着。”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季长明是看着林穹音说的,靳鸿飞这个小弟子什么性子,他也曾经听靳鸿飞说过,过刚易折,易生执念。
藏云宗如此,怕是她已经心有执念,希望她能护好自己。
“是,爷爷。”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还有你,知道了么?”
“知道了,爷爷。”林穹音明白季长明是什么意思,眼睛有些酸涩。
“知道了,也要做到,我会让兰亭监督你的。”
季长明玩笑般说道,神态像个老顽童。
“爷爷,保重。”
“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什么好送的,如此小儿形态作甚。”季长明将兄弟二人揽入臂膀里,拥抱过后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御剑而去。
回去的路上,太阳出来了,一阵风把雾气吹得散去,林穹音和季兰亭没有御剑,只是散漫的走在青石道上。
“是不是如果大伯不和我说这件事,我和兰森没有办法来送他,爷爷就会自己离开。”一路上两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离别氛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欣赏林间景致。
季兰亭突然出声,问出来一句。
林穹音加快脚步,站在比他高几级的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季兰亭看见她停下来,也驻足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才发觉季兰亭面色沉沉,连往日面上常常挂着的笑意都没有了。
“如果季老宗主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连你大伯都不会知道,更何况还让你大伯将这条消息传达给你,你觉得他真的想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秘密吗?”
“他大概也想见见你们两个吧,你大伯应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才告诉了你。”
听到林穹音的话,他的脸上有一瞬间怔愣,随后眼神有些哀伤,“是我愚钝了。”
时间还很早,四周静的不像话,两个人走了许久,只是没有目的的在山上乱逛。
“我已经好了,每天检查和加固护山大阵,下山处理暴乱的精怪邪祟我们两个轮流来吧,兰森修为不够,对上那些东西或许有些吃力。”
“好。”季兰亭侧头,目光温柔眷眷,嘴角抿起一点笑意。
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天上突然飘起了细雨,雨丝打湿了石板,路面湿滑,不适合在走下去了。
两人各施了一个避雨诀往回走,待到回到那个院子,雨下大了起来,一开始秋雨霏霏到现在的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激起了湿润的泥土的腥味,接着便是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将天幕劈开,雨水自裂缝倾泻而下,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真正冷了起来。
这些阵法不只是护着季家的这座山,从妖魔现世以来,季老宗主便将阵法阔至最大范围,将季家周围的城镇也给护了起来,尽最大的努力将这些平民百姓护了起来。
但是阵法外的情况不容乐观,妖魔激起的魔气和大范围的瘟疫已经破坏了中州的的运势,各种动乱使得人心惶惶,,更是运势低迷,最终邪气压过正气,滋养了这些精怪和邪祟,正常修炼无害人之心的精怪也沾染了些许魔气,是不是的来破坏阵法,意图进入城中伤人。
“主母,西南角的阵眼有异。”
季空看着这位年轻的的主母,不笑的时候面目冷艳,笑起来却如东升的太阳,如此看来,与家主简直绝配。
以前没有外出任务时,他一直认为家主就是郎朗君子,待人温柔谦和,许多长老曾担心季兰亭接不下这个担子。
只一次,在季兰亭外出除祟时,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事后与同行家族分战利品时四两拨千斤,寸步不让又能让那家族的领头说不出什么话,季空就觉得,那些长老担心的东西有些可笑了。
季兰亭与城中太守商议,将居民暂时往内城迁移,将城的四周设好阵眼。
踏出城门,回首抬头望,‘寻鹤城’三个字还是季老宗主的亲笔,原本是这一任中州皇帝给取的名字,想来是季家驻居的地方,便交由季老爷子题了字。
寻鹤寻鹤,未见仙鹤。
据说曾有人在此地骑鹤飞升,此地再也没有仙鹤飞来,才有此名,城中到处可见石雕的仙鹤,确实没见到活的。
寻鹤城西南角一片荒凉,此地城墙的一角明显是刚补好没多久的,石砖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
林穹音看着这石砖,“寻鹤城也算是繁华大城,城墙怎么成这样子了。”
“回主母,这个地方是我们来布置阵眼的时候才发现的。守城的人说一到夜里这里就会出现凿墙的声音,但是走过来看的时候有没有人,白天来看城墙也没有损坏,就没当回事。”
“等到我们来布置阵眼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被用幻术遮挡住了,实际上城墙已经被破开狗洞大小。”
“其他地方检查过了吗?”林穹音仔细端量着城墙上的痕迹抬手摸向已经修补好的破口。
“查探过了,还发现几个类似的破洞,但是寻鹤城建立之初,朝廷曾经拜托柳家在城墙上设过阵法,虽然许多年没有维护,但仍然运转,弟子检查过,城墙虽然破开,但是阵法还没有,应该没有妖邪进入城中。”
林穹音听见季空这么说,仍然没有松开眉头,在阵眼四周仔细巡视,最后在枯黄的草地中,干脆的草叶上挂着几根透明的蛛丝,若不是因为阳光打下来,蛛丝挂着露珠反着凉光,很难会注意到草丛里有这个东西。
蛛丝本是常见的东西,出现在这个地方却分外古怪。
“去找人看看,那些被破开的地方有没有这种蛛丝。”
季空跟在后面也看到了这个东西,“是,主母。”
听到手下弟子来汇报,果不其然,都有这些东西,只是前些日子的大雨将这些痕迹给尽数冲刷干净,今日太阳露面才正好发现。
这或许也与西南角被冲撞的阵眼有些关系。
林穹音看着城外黑漆的树林,阳光似乎照不进树林深处,经验告诉她里面一定会有些什么。
“走,去那边树林里看一看有没有完整的蛛网。”林穹音抽出鸣鸿刀,提在手中,带着季家的弟子向城外树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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