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和罗烟双双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陈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几夜不出来。
世人皆以为他是为友人伤怀。
好闺蜜给王之瑶出了个主意:“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关怀,你就默默的陪着他。等他好了,就能看见你的好,说不定就喜欢上你了。”
“也是。”王之瑶一拍脑门,兴奋的两眼放光:“我去找他!”
然后,在第二日清晨,她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好,买了叫花鸡去了魏国公府。
“伯父,我买了陈阙最爱吃的叫花鸡,说不定他吃了叫花鸡,就好了。”
王之瑶站在一脸愁容的魏国公面前,情真意切。
手里不但提着一只叫花鸡,还提着两壶酒。
“罢了,你去吧。”
魏国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王之瑶得了魏国公的允准,去陈阙书房送叫花鸡。
推开门,满屋子都是画。
画上总是有一颗巨大的合欢树。
看来,陈阙是真的很喜欢罗烟吧。
王之瑶这样想着,小心翼翼的踏进去,仔细的看,满屋子的画上,除了那颗巨大的合欢树,还画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与陈阙比肩的当世美男子——秦泊。
王之瑶走进去,发现陈阙坐在椅子上画着画,面色憔悴。
知道有人进来,眼皮也不抬。
一直明亮的眼眸里,此刻没有半点光彩。
“陈阙,我带了叫花鸡来,要不,我陪你喝一杯吧。”
王之瑶怯怯的,怕陈阙生气,把她赶出去。
“把酒留下,你出去。”
果不其然,赶她走是陈阙一贯的风格。
“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我陪你吧。”王之瑶不甘心,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的,我保证不说出去。”
陈阙没有再撵王之瑶出去。
他默默走过来,拿起酒,咕嘟咕嘟的喝起来。
屋子里闷的仿佛没有半点生气。
陈阙的眼睛里也没有半点生气。
“之瑶。”
酒喝了一半,陈阙向后倒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曾经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王之瑶,我恨你。”
蓦然,他沉沉的说了一句,嘴角弯起,是一个哀伤的弧度:“你为什么要留我在春依城里呢?为了你的私心,我没能在战场上保护我爱的人。如今,她战死沙场,你满意了么?”
王之瑶听陈阙说着,心疼的像是第一次知道陈阙喜欢罗烟那么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垂着头,满眼含泪的看着陈阙:“对不起。”
可是,道歉的话说出去,却没有回应。
陈阙醉倒在书案边,迷离着双眼。
王之瑶想去扶他,走近了,才看到书案上还留着最后一幅画,画上是秦泊和罗烟大婚那一日的景象。
只不过,画上罗烟的面孔,却是陈阙。
王之瑶瞬间明白了陈阙心之所属。
她突然知道,陈阙口中的那个“她”,其实是“他”。
他心里的人,不是罗烟,是秦泊。
她很震惊。
想起从前种种——他总是假装买叫花鸡,故意与秦泊在集市上相遇,然后寒暄几句,高高兴兴的回家。
有时候,陈阙会故意买完集市上的叫花鸡,宠溺的看秦泊苦苦哀求他的样子。
再到后来,陈阙请命要随秦泊一起去边境。被留下后,一直闷闷不乐。叫花鸡不买了,就站在合欢树下发呆。
原来,他的心上人,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此时此刻,王之瑶忽然有些难过。
比陈阙说恨她还难过千倍。
不是为自己,是为陈阙。
自己喜欢的人,始终不能说出口。只能掩藏了真心,在他身边当一个朋友。
若是自己,一定不甘心吧。
听说,几日以后,魏国公家的小公子陈阙,绝食而死。
那个一直追着他的陈国公家的小姐王之瑶,悲痛欲绝。
再之后,自从进过陈阙的书房,王之瑶对陈阙不再执着,而是嫁给了来求亲的恒国公家独子朱永贞。
魏国公听了王之瑶的建议,锁了陈阙的书房。
从此以后,这个秘密永远被掩藏。
只属于陈阙。
某一日,朱永贞看到妻子看着那颗巨大的合欢树出神,走过来揽住她:“你喜欢这棵树吗?”
“是陈阙喜欢。”
王之瑶笑了笑,神情哀伤。
朱永贞终于明白王之瑶执意要搬进卫国公府的原因。
为了这棵树,她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当年答应他的提亲时,她说,唯一的聘礼,要卫国公府这颗巨大的合欢树。
为了王之瑶,朱永贞答应了,也做到了。
可是这些年,王之瑶一直不开心。
有了合欢树,嫁给了人上人,王之瑶依然不开心。
她总是着月色锦袍,头发上绑着绣着合欢花的绸带,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看着那颗巨大的合欢树出神。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是陈阙的打扮。
她把自己当成了陈阙,活着她和陈阙两个人的人生。
就连一向不擅长的画画,经过这些年的苦练,她也很擅长了。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长椅上,画那颗合欢树,画记忆中的陈阙。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每一幅画上,都有巨大的合欢树,盛开的合欢花,还有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的人的背影。
这么多年,陈阙的面容在心里渐渐模糊了,她只能画出那个异常忧伤的背影。
“娘子,斯人已逝,你该放下了。”
朱永贞温柔的劝她,这些年,他对她一贯温柔宠爱。
可面前的人,从来也没有真正对他敞开过心扉。
“我放不下。”
这是第一次,王之瑶没有摇着头回避。
她仰头看着那徐徐飘落的合欢花,泪水自眼中落下:“我永远记得他说,他恨我。”
“呜呜呜呜呜……”说到了这里,王之瑶心如刀割,忽然以手掩面,切切的哭起来:“他说他恨我。”
“我好后悔,我当年为何要那般任性。即使他当年与秦泊和罗烟一起战死沙场,他也不想有遗憾的。”想起那年种种,悔恨和愧疚翻涌而来,将她完全淹没:“都怪我。”
“娘子不必自责。刀剑无眼,谁也不曾料到罗烟和秦泊会战死沙场。”这么多年,王之瑶终于敞开了心扉,朱永贞心疼的揽住她:“年少时我们都不懂那是一种伤害,而今我们懂了,可是已物是人非。”
“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
言毕,他轻柔的把王之瑶脸上的泪水擦去,低下头,深深的吻住她。
合欢花在风里飘零。
巨大的树影遮盖着两个人的身影。
罗烟和秦泊听到陈阙离世的消息,已经是三年后。
秦泊和罗烟同时打碎了手里的茶碗,怀中孩子的哭声谁都听不见。
犹记得那年离开时,还跟陈阙说,再见时,希望他儿孙满堂。
可是那个好看的哥哥,连二十岁都没有活过。
他还是个少年。
依然是那个眉目温柔的少年。
永远是那个立在合欢树下看花的少年。
而此时,陈阙的墓前,那株王之瑶栽种的合欢树,已经有了一人高。
它在风里欢快的舞蹈,仿佛是陈阙在风里轻笑。
他还是一袭白衣,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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