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久不见

台上还有戏唱着,台下却只有零星几人,他们并不在乎台上演出了什么戏码,只是喝酒。

酒鬼不少见,像沈昼这样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则不多,好在他的钱给够,老板只会嫌弃的看上两眼,不说二话。

沈昼眼前并不清明,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久倒也是习惯了。

他伸手准备开一壶新酒,手无力的伸展,抓错了方向,反倒把乱七八糟的酒瓶都扫到地上。

剩余的酒液倾洒而出,旁边收拾的小二忍不住叹气。

“客人……客人这边请!”小二刚才还想发点牢骚,语气却突然变得谄媚。

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周围都是些惊呼,听小二的语气,是个能花大钱的。

沈昼猜测着,他懒得抬头,这些年他只愿意做两件事,一是喝酒,二是睡觉。

脚步声却逐渐近了,最后那人竟然在沈昼面前站定。

小二的声音也离得极近:“客官,这位是我们的老客了,还有很多好位置,您……谢谢客官!”

估计是得了赏钱,听脚步声都知道小二欢欢喜喜跑走了。

沈昼猜这或许也是来找他寻仇的,毕竟十多年前的那桩事他做得太阴狠,只是可惜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喝酒之处,他们的桃花酿太香,离开这里都不知道去何处再寻。

“来杀我的?”沈昼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勉强睁开他的眼睛,“那不能在这里,我本就是个惹人嫌的酒客,若是砸了店家的生意,这一城的酒馆都不会让我再来。”

来者没有说话。

沈昼想这是个沉默的仇人,他的仇人也分很多种,有的嘴碎得让人头疼。

看来,这是个不太吵的仇人。不太吵的仇家有谁呢?

沈昼眯着眼睛,他思考的时候容易头疼,总是靠着酒来止痛。

刚倒上一碗新的,就被旁边的人按住了手腕。

“怎么,你也要喝吗?喝吧。”沈昼浑不在乎,想要拿起酒碗,却发觉旁边人按着手的力气大了些。

“呵。”

沈昼笑了,他索性低头用嘴去够酒碗,这姿势难看,但他是个酒鬼,对于一个酒鬼,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却猛地拽住他的头发,逼着他抬起头来。

沈昼怕痛,被拽头发的疼就足以让他呲牙咧嘴,他顺着那人使力的方向抬头。

啊,好俊的一张脸。难怪刚才周遭的人都吸着气,跟看了什么稀罕物一样。

这些年以来,沈昼混迹民间,见过不少美人,美得倒是各有千秋,但都不如这张脸长得俊俏。

柳玄青,他叫柳玄青。沈昼被酒水灌得糊涂的脑子里,唯有这件事记得清楚,毕竟这是他亲手捡回来的徒弟。

“我来这里找你不是为了喝酒的。”美人凑近了些,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有些嫌弃,“旁人看不住你喝酒,自己也不知道节制。”

许是有些生气,柳玄青手劲又大了些。

“先松开,松开。”头发被拽得有点难受,沈昼嘶哑的声音喊了两声,柳玄青的手就松了。

沈昼抬头看看周遭,已经没什么人,就连戏台上也空空如也。

“他们都离开了,我给了包场的钱。”柳玄青的声音在冷清的室内回荡。

“看来你过得滋润,包场的钱。”沈昼打了个酒嗝,“也能轻轻松松拿出来。”

酒馆,柳玄青向来不喜欢,他从酒馆捞人的次数太多,把一个不省人事的师父从酒馆带回来,天知道有多困难。

但他要找人却不得不来酒馆,沈昼就和从酒坛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早就成了瘾。

故人相见自然是要说点什么的,沈昼此时脑袋空空,他想不出该怎么问柳玄青,问他过得好不好……这小子都回了他那个庞大的家族,家人宠爱、锦衣玉食,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影子,过得自然是幸福的。

若说什么“好久没见”,也不符合他们的情状。

到底是柳玄青那张俊脸上流露难以形容的神情,他先开的口:“我以为你死了。”

听听,一个弟子对曾经的师父说出这种话,真像是在催他的命。沈昼含含糊糊笑了两声。

“的确是差了点。”沈昼想,十年前自己也是以为真的要死了,结果阴差阳错捡了一条没用的烂命回来。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找我?该躲的风头早就过去了。”

沈昼心想,老子来去自由,怎么还要知会你小子,嘴上却说:“你知道的,我也是不得已,那段时间根本听不到你的消息,又怎么知道你去哪里了。”

“你根本没找。”

柳玄青此人,长得漂亮,但说话倒也噎人,尤其是和沈昼更是毫不客气。

什么尊师敬长,他是一概不知的。

曾经沈昼对他毫无保留,倒也早就了柳玄青今日的性子。全是他惯出来的错。

“怎么会呢,我这么疼你,这么想你,怎么会没找呢。”沈昼说,“倒是你回了家,竟然找了十年才刚寻到我,唉,到底是家里势力更大,你应该已经忘了我吧,只是偶然听到消息不得不来吧,真让人难过啊。”

说到此处,沈昼还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他不过是随口调侃,柳玄青却真的变了脸色,赶忙解释道:“我一直都在找你,我四处都在找,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立刻就来了……一分也没耽搁。”

在错过的时间里柳玄青已经很好的长大了,沈昼看他却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到底是错过了他的成长,还是什么都一如既往。

沈昼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倒宁愿你不找。”,沈昼晃晃悠悠站起了身,“有些缘分该散就散,何苦执着。”

喝得酒太多,沈昼并不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他喝酒只为了醉,把原本清楚明了的脑子搅得一塌糊涂,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他的耻辱,他的失败,都被酒精的迷醉而尽数覆盖了。

他甚至不想控制自己倒向何处,砸到桌子上和地上都是一样的,重重一击,他只会昏过去,小二会大叫着扑过来扶他,仅此而已。

但这次沈昼的期盼却落了个空,他倒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曾经是他青涩的徒弟,如今却也有了仙人之姿。

柳玄青没躲开,反倒是把沈昼这个老家伙抱得很稳。

“净说些糊涂话。”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昼听见柳玄青这样说。

沈昼向来不做梦,若说什么难忘的前尘,一概不敢出现在他的梦里,睡觉只分睡得好和不好,醒来累了就是不好的,不累就是好。

可惜了昨晚喝下去那么多的酒,沈昼醒来仍然觉得浑身不爽,没有个舒坦日子。

不过醒来却发现自己不在租赁的上房,而是在更好的地方。

阳光甚好,沈昼早就昼夜颠倒,这样的白天反倒不多见,光线照到老虎模样的琉璃摆件,又折射回来,刺得他眼睛疼。

屋里的种种东西都精致,看样子也不是没人住的模样,沈昼猜想这里是柳玄青的宅院,他并不知道柳玄青去哪了,这不是他该过问的。

这十年里他并没有对柳玄青不闻不问,相反,沈昼总能从各个渠道听见他的消息,什么最年轻的金丹天才、第一个突破雪窟秘境的人、仙门这代最荣耀的修仙者……

沈昼总会想,你小子也变成大人物了。

柳玄青求他庇佑的时候,沈昼并没想过这个瘦弱的小子有什么背景——若是家族靠得住,断然不会让幼子在宗门遭人欺侮。

沈昼把柳玄青领了回去,摸上他瘦得惊人的脸:“多久没吃饱饭了?”

“好久了。”柳玄青有些困惑,也不知道时间该怎么算,但他真的饿了许久,见了沈昼的猫儿吃的饭,都觉得羡慕。

沈昼觉得这孩子有些呆傻,说话也不利索。

但这孩子知道向路过的修士求救,在……他亲手杀了同门师兄之后。

疯长的草丛间有一块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沈昼只是见那里不对劲,便凑近了些。

杂草遮掩的背后,柳玄青正站在那里冷静的面对尸体,他的发丝间缀着细小的汗珠,光照下却像是金粉,闪着光。

方才若不是他先手一招,倒下的就是他自己了。柳玄青见到好事前来的沈昼,却并没有被吓到。

“在应天宗不远的地界就这么敢做。”沈昼看了眼死者身上的衣服,料想应该是个内门弟子。

“他死,我活。”柳玄青惜字如金。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要说逃走,我会觉得有些好笑,你怕是逃不了多远。”沈昼露出狡黠的笑,“不如随我沈昼一起走,我缺个试药的小东西。”

“试药的人何必是我呢。”柳玄青语气冷淡。

“那你是不怕死?”

柳玄青的身上沾着洗不净的血,他折了衣服下摆,跪在沈昼面前:“我听师父称您外道,说您是邪门的散修。他们瞧不起您,又惧怕您。我和您见过一面,可能您已经忘了,但我却记得清楚,您不是青红不分的人。我在宗门吃够了苦楚,若我想死,刚才被师兄杀死,便是我最好的结局,但我怕见到阎王。”

“所以你想?”

“拜您为师,和您共同抗衡应天宗。”柳玄青俯身跪拜。

好精明的小狼崽子。

沈昼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看柳玄青就像在看一枚璞玉,这小子真是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不管是心狠还是果决。

沈昼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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