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庄寒渡如此果断地配合，危惜柳眼中浮现出几分意外。

想让庄寒渡喝下“吐真剂”只是他的临时起意，危惜柳甚至连具体要问什么问题都没想好，话便已经说出口——他原本以为庄寒渡会拒绝。

但是，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危惜柳也不会傻到放过这次机会。

他轻咳一声，沉默几秒，问出了今天早上梦到的往事，“那个木雕，你真的扔掉了吗？”

“什么……”一瞬间的疑惑之后，庄寒渡意识到危惜柳口中的“木雕”指的是什么，脸色霎时几经变化，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答。

他当然没扔。

那封寄给危惜柳的信是为了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庄寒渡就是奔着让他恨上自己写的。

那个小“危惜柳”也是庄寒渡怕自己睹物思人，干脆跟着一起寄回去了。

至于剩下的小“庄寒渡”……他曾想过就这么狠下心扔了，但正好母亲提起，他便顺势将小木雕给了母亲，也让她在医院有个解闷的小玩意。

时至今日，危惜柳问起，庄寒渡陷入了另一重矛盾。

他们现如今的关系虽然不如曾经亲密，但也不似自己所想的一般敌对紧绷，他们是某种程度上的“共犯”，按理来说，庄寒渡其实已经没必要再继续几年前的谎言。

但是，如果自己坦白这是个谎言，会不会让危惜柳窥探到自己当初离开的真正原因，从而又对他造成伤害？

“离开的原因”是庄寒渡最害怕向他坦白的秘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可以告诉危惜柳，但与此同时他又害怕着，害怕他因此看出端倪。

意识到庄寒渡神情中的纠结，危惜柳暗叹一声，身体后倾，与他拉开距离。

“只是随口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庄寒渡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没有不想……没丢。”

他继续道：“之前……是骗你的，因为不想你继续来找我。”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短短一分钟时间便在庄寒渡的犹豫中耗尽了。

按理说，“吐真剂”的效用已过，庄寒渡伸手推了推装着水的小瓶子，抬眸看向对面的人，“还要继续问吗？”

危惜柳：“你会继续回答吗？”

庄寒渡：“我感觉我的药效还没过。”

危惜柳笑了一下。“没有问题了。”他说，“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

危惜柳随手拆开一个面包，含糊道：“梦到了。”

“噢。”庄寒渡了然，“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了吗？对不起。”

“你怎么总是道歉？”对面人轻哼一声，“老把戏，我都听腻了。”

“那你原谅我了吗？”

危惜柳偏头，“本来就没怪你。”

半小时一晃而过，吃完午餐，两人继续寻找特殊地点进行任务。

相继完成了三个任务，庄寒渡狠狠赚了60积分，夕阳便已西斜。

天色渐暗，就在当天的拍摄结束之后，庄寒渡果不其然在大门外一处隐蔽角落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

如果不是他心里早有预期，恐怕也无法发现那辆属于刘胜虎的车。

收回目光的途中在，庄寒渡的视线与叶凝星相撞。他给了庄寒渡一个眼色，又隐蔽地看了门外的车一眼，意思很明显，今晚开会。

庄寒渡有点意外。

往常他只要交上稿子，之后的事情便不关自己的事了，这一次竟然还叫上了他？

……不知道刘胜虎打的什么主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庄寒渡在入夜之后并没有选择千里迢迢地回到自己的鬼屋根据地，而是随意找了处凉亭坐下，默默等待。

夜风逐渐带来凉意，月上枝头，一片寂静中，一道身影从黑暗的建筑中走出，正是趁着夜深偷偷溜出来的叶凝星。

两人半道汇合，一同上了车。

这一次庄寒渡和叶凝星的位置对调了一下，庄寒渡坐上副驾驶，看着驾驶的司机自觉下车关门，一片寂静中，刘胜虎开口：“稿子呢?”

庄寒渡自觉开了车顶灯。暖黄的灯光中，叶凝星小心翼翼将折了几叠的纸张展开，递给了刘胜虎。

刘胜虎对音乐一窍不通，甩了甩手，“你自己看看，质量过关吗？”

得益于叶凝星刚签约时展现出的才华，就算后面被证实他没有创作能力，刘胜虎对于他识别乐曲质量的业务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某种程度上，他和叶凝星一样，是个过于相信自己能力的自负傲慢之人。

就像刘胜虎一直自信于自己能利用庄启和李浩明控制庄寒渡一样，叶凝星也一直自信于自己的才华，从没想过他以前能称得上一句“优秀”的乐理感知也会随着时间退化。

音乐的评判没有绝对透明公正的标准，这让叶凝星无法从他人的评价中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而更致命的是，他要做的是面向大众的流行音乐，这注定他需要有对受众审美倾向的敏锐市场感知，而市场是千变万化、与时俱进的，长时间将创作外包出去的“大歌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失去对他目标受众的感知力了。

这也导致，在看到庄寒渡交出来的稿子时，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是一份称得上优秀的歌曲，却没意识到它与demo之间的质量差距。

叶凝星只能从这份优秀作品中看出自己即将登上坦途的歌手升格之路，他被贪婪与急迫蒙蔽了双眼，于是毫不犹豫地对同样两眼一抹黑的刘胜虎点头，“稿子没问题。我们赶快把歌录出来吧！”

从初次预告要发新歌开始，这一首《失落的记忆乐园》已经拖了半年，再也等不起了。

时间延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大众关注度的流失，听到叶凝星点头，刘胜虎面上一喜，跟着道：“好，我去跟节目组联系，就说你档期冲突，空出一天时间去录歌。你快点熟悉谱子，我们马上走。”

他显然打算立刻出发去录新歌。刘胜虎说完几句，转头看向庄寒渡，态度骤然冷淡许多，只道：“干得不错，等小叶新歌发布，钱不会少你。明天导演那边可能会有微词，你找机会跟她解释一下，别给小叶留下坏印象。”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炒cp的事情先放一放，看后续舆论再决定吧。”他瞥了庄寒渡一眼，似笑非笑，“我让你帮小叶炒cp，目前从舆论方向上来看，效果不佳啊。”

“新的cp粉没吸多少，也没给小叶带来多少正面影响，反而还让他的风评有所下降。而你……竟然还多了不少新粉丝……呵。”

刘胜虎冷笑一声，“我是该夸你表现不错吗？”

庄寒渡面上无辜，“我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也知道，观众们的心可不容易控制，不是吗？”

的确，刘胜虎也是有时不时关注节目拍摄情况的，庄寒渡的表现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虽然有些地方反应不够机灵，但也能称得上为叶凝星的炒cp事业兢兢业业了。

真要算起来，让这一切跑偏的罪魁祸首……似乎是他们的目标，危惜柳。

刘胜虎还没有蠢到去找危惜柳的麻烦，只得咽下恶气。

“好了，你下去吧。”

“记得给钱。”庄寒渡说完最后一句，毫不犹豫下车，目送车辆启动离开。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有序进行。庄寒渡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转身进入游乐园大门，身旁一处黑暗的角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结果如何？”

庄寒渡愣了一瞬，顺着声音的反向看去，危惜柳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绿色的眼睛看着他，静静等待着一个答案。

“很不错。”庄寒渡笑得开怀，常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一部分，“他们马上要自食恶果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好事。”庄寒渡主动走向危惜柳，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刘胜虎的炒cp计划效果很差，他决定暂时停止。”

危惜柳的眼睛霎时亮了。他轻声说：“那我是不是……”不用跟你装不熟了？

“还不行。”庄寒渡果断拒绝了他，“表演要从一而终，你中途转变态度，我俩可就说不清了。”

“本来也没想说清。”危惜柳不爽，嘟囔着吐槽。

庄寒渡干脆没回应他的话，倾身蹭了蹭他的脖子，果不其然危惜柳身体又僵了。

“回去吧。”

庄寒渡拉着他转身要走，又听危惜柳在他身后偷偷说：“……你以前都是直接亲我的。”

庄寒渡：“……得寸进尺了是吧？”

危惜柳：“能进吗？”

庄寒渡：“不能，快回去睡觉。”

危惜柳：“哦。”

两人在黑夜里偷偷牵手走了一路，没几分钟就到了游客服务中心。

再近一点就有固定摄像头了。

庄寒渡先松了手，危惜柳轻声叹气，似乎为这路的短暂可惜，他正想往入口方向走去，身后却骤然传来拉扯的力道。

他稍一愣神，被庄寒渡扯得向一旁侧身，入眼是一片昏暗，唇边骤然感觉到温热，仿若错觉。

突然袭击的人比被袭击者更镇定。庄寒渡若无其事地跟他道别，还没等危惜柳反应过来，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危惜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下意识舔了下唇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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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