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寄君洗了澡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一条视频接着一条视频往下滑，声音就只是听个背景音，每一条视频都是看个开头，手指就这样机械地往下滑，只是个麻痹自己“有事干”的动作。

他睁着眼睛盯着屏幕，却根本没有聚焦在手机上，眼睛越过手机屏幕用余光在这间房间里乱窜，试图找到房间里类似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一会儿，举着手机的手累了，随手把电子产品扔在床上，抬头张望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书桌上，走上前把桌上每个物品都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遍，又走到床头，再是衣柜，每个角落都被他看过了。

“又骗我……”白寄君翻了个白眼，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子，“我记得这儿有个暗格……”

他伸出手一顿摸索，手指触到冰冷的地板，一点灰也没有，光滑的地面蹭过去，摸到一条缝，刚掀起来，门又被人推开了，紧接着林少辞的声音就响起来：“小白，我来……”

白寄君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想要掩盖自己乱翻的事实，完全忘记了自己蹲在书桌下面，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了桌板，捂着头发出几声痛呼：“我去……”

他从书桌下面爬出来，站起身子瞪着林少辞：“你干嘛不敲门！”

林少辞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问：“要找什么？零食过期了都扔掉了，家里没什么吃的，肚子还饿吗？”

白寄君支支吾吾地说：“不找什么……”

他记得自己有好几本……日记本放他家里了。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是他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可以藏，只能放在林少辞这儿，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动。

……说起来很羞耻，他其实希望林少辞去看，去看清楚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林少辞：“除了吃的别的我都没动，应该还在里面。”

“好，好吧，我知道了，走的时候我带回去，你过来干嘛？”白寄君坐在凳子上抱着胳膊，一副问罪的样子，“你大半夜不睡觉的过来干什么？”

“我看你灯没关，过来看看你。”林少辞走到白寄君跟前，伸手去摸他的头，“头发都不吹就睡觉？”

吹风机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来，白寄君被摁在了床边，头发被抓在别人手里任人宰割。

一绺一绺的头发在林少辞的掌心里，再插进指缝里分开，棕色的头发用力拧一下还在滴水，发尖被水聚在一起，被林少辞用指尖捻开。

“长头发是不是该从头顶开始吹？”林少辞的手插进白寄君的头发里，温热的掌心拂过头皮，一翻手，头发就被人掀到了白寄君脸前，把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还在眼镜上蹭了水。

白寄君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会吹头发啊！起开我自己来！”

林少辞笑笑：“我又没给别人吹过，我学不就好了。”

风吹过头发，把半干的头发吹到飞起来，飘在空中又被林少辞抓住，拢回掌心，一点点从上开始吹，水分慢慢地被吹走，林少辞轻轻哼起了小曲儿，不停地把头发一点点理顺：“这边还有洗发水啊。”

“你家阿姨挺称职的，牌子还是我之前用的，不过我觉得那个不好用。”

林少辞说：“我觉得挺好闻的。”

“那是因为你头发短。”白寄君没好气道，“长头发洗了干巴巴的，你不觉得我头发很干吗？都打结了。”

白寄君伸出手摸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好了，不用吹了，别全吹干，对头发不好。”

“嗯，好，听你的。”林少辞关了吹风机，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那等头发干了再睡？”

白寄君点点头：“等会再睡，现在也睡不着。”

他站起身子，对着林少辞下逐客令：“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拿。”林少辞不走，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了，一副赖着的意思，“我去长宁找你之前在这住了两天，刚好重新理了点东西，可惜当时应该买点吃的放家里的。”

“……”白寄君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林少辞的眼神太真诚，白寄君被他看着总是有些害怕，好像在他面前撒谎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有些……于心不忍。

“本子……我之前放在你这儿的本子，我也是才想起来。”最终还是告诉了林少辞，没有撒谎，但是隐藏了点内容。

比如那本本子是干什么的：“也不是特别重要……就是一些闲话，要是找不到了也没事。”

林少辞想了一会儿，书桌下面的抽屉，笑起来：“我可不是你，你的东西我都留着呢。”

他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本白寄君的本子，他举起来给白寄君看：“是这个吧？”

“是。给我吧。”白寄君朝他伸出手。

林少辞递给他：“写的什么啊？我都没看过。”

他看过，每一行字，每一个标点，每一个句号。

他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日记。”白寄君说，“一些牢骚而已。”

“可以给我看吗？”林少辞问。

白寄君看着他，艰难道：“不行……还给我。”

林少辞捏住了本子的边：“真的不行吗？”

“不行。”白寄君斩钉截铁道，更用力地把本子往他那边扯，“放手，这本子都多少年了放在你这儿你不看，现在我要了你又要看了？”

林少辞松了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没同意我怎么看……”

白寄君：“我不同意你就不看了？我还说我要回家你不是也没放我回去吗？”

“嗯……好吧，那我下次偷偷看，不让你知道。”林少辞笑起来，一把抱住白寄君，凑到他耳边轻轻说，“没关系，到时候我让你念给我听。”

白寄君身体一僵，林少辞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是热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随着心跳一下下回放。

念什么念！里面的东西太中二了！

他慌忙推开林少辞，掩耳盗铃地别开脸，扯过被子：“我要睡了。”

“头发还没干呢。”

“没干就没干，我要睡了，请吧。”

“好吧……”林少辞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寄君半张蒙在被子里的脸，“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白寄君的脸更红了，干脆拉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了，“我要睡觉了！”

“嗯，我知道呀，晚安。”林少辞把灯关上了，“别玩手机了，早点休息。”

门被关上了，白寄君从被子里钻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热的。

本子还在床上，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把灯按开了，爬起来把本子摊开来。

他靠在床上，头发像瀑布一样顺着身体散下来，翻开泛黄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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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傻逼学校，为什么提前开学我靠。作业好他妈多，傻逼吧。

困死了，没带伞，还他妈下雨。

还好林少辞带伞了，征用了。

“……”白寄君沉默着翻过去，人甚至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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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傻逼不干人事，没作业不挺好的吗还特地跑去问老师“诶呀诶呀老师作业是什么呀？”

呵呵，懒得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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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告诉我为什么国庆只放五天，不是说全国人民一视同仁吗？

果然学校是法外之地。

我真是操了。

算了，想出去玩。

林少辞这个人最好乖乖陪我演戏。

国庆不能出去玩那和不放假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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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学校，困死了。

■■■（被涂黑的三个字）是不是喜欢我？

不对是我不是我喜欢他？

我靠，疯了。

疯了。

我喜欢……他……么？

这只能说明我有魅力，男女通吃。

如果是……也不是不行。

不是吧我他妈不会谈恋爱，他要是跟我表白了我应该说什么？我靠没人教过啊，小说里怎么写的，小说里写过吗？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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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月考。

死吧月考。

我也死一下。

妈的，傻逼。

20x0.10.10。

成绩出来了，考砸了哈哈哈哈。

没比想的好到哪去。

语文竟然还能看。

谢谢谢谢，菜得石破天惊。

定点爆破的数学。

就比较好笑了，这数学是人做的吗？

林少辞不是人。

我讨厌数学。

我讨厌数学好的傻逼。

我才是傻逼。

你知道吧，亲情脆弱的像一张纸。

她说：“要饭别要到我家门口。”

哈哈。

我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钱。

有钱什么都能解决了吧。

可能吧，可能都是我的问题，都他妈去死，我就是受制于人。

上学有意思吗当然没有难道我想考这点分？

我受不了了。

不想上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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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为什么一直在抖。

林少辞和我在一起了。

好神奇，好神奇的感觉。

我想什么都告诉他，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求你了。

别丢下我。

看到人家家庭合睦就他妈烦，有的人生长的样子就和我不一样。

光打在我们身上，大家明明都是人，为什么连影子都长得不一样。

放过我吧我求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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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的感觉好奇妙。

我靠他嘴唇好软，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这对吗？

啊。

我死了。

我活了。

我死去活来。

我好喜欢林少辞。

但我不喜欢教我数学题的林少辞。

他妈的傻逼学校，我要放寒假。

我现在就要放寒假。

再不放寒假我就要跳楼了。

再见高级中学，傻逼高级中学。

好想亲嘴。

我靠我是变态吗。

……

白寄君合上这一本，这应该是高三那年的日记本，沉默着翻开了另一本日记，刚打开来里面掉出来一张纸。

折叠在一起，力透纸背写的密密麻麻的，他展开来，字迹明显是他的。

他对自己的字一向很骄傲，把字写得这么漂亮的男生不多。

入目第一行，在中间，他只写了两个字：

“遗书”

见信如晤，展信悦颜。

写这种形式的书信都要客套一句，不愧是病入膏肓了。

献给十九岁的白寄君，恭喜又活过一年，为了避免哪天突然想不开嘎吧一下死掉了，于是在生日这天提前写好遗书，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鼓掌）

过去的几年里，经历了高考，恭喜恭喜，逃离监狱，顺便完成了支线任务，谈恋爱，还把任务做完了，哦不，是做死了。

被人爱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甚至不应该用“好”来形容，简直像在做梦，我的天哪，我竟然也会被人爱着。

不过梦醒了。

一无所有，嗯，好歹我自由得不行。

……

不知道写什么。

我的遗产全部赠送给林少辞。

对不起，我太懦弱了。

对不起。

我喜欢你，可惜我自私又贪婪，总是患得患失的人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是最最安心的。

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在失去了。

对不起，林少辞。

我耽误了你两年。

我的日记本都放在“那里”，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者没来得及回到你家处理掉这些东西，总之如果你看见这张东西或者我的日记，且我还活着的话，请记得不要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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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东西为什么在这里？

白寄君有些不确定地把每一本本子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一个个日期对过去。

这里为什么会有分手之后的那本日记本？

他只给林少辞寄过一回东西。

决定回云川那年，分手的第五年，他回国的时候把紫金的房子卖了，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有林少辞以前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一些书还有别的什么，他打包打包一起寄给他了，连着……连着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日记本和这张遗书。

他第一次对自己胡乱扔东西的坏习惯感到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