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这件事大抵是会上瘾的。
这是许彦在季燃家里补课两个周末后得出的结论，他现在每周最期待的事，便是去季燃家里补课。
“季燃，这周还补课吗？”许彦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周测卷，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季燃。
季燃沉默不语，眼神里装满了心事。
“怎么了，这周不行了吗？”许彦见季燃不说话，急忙问道。
“不太行，下次吧。”季燃摇了摇头，看着许彦的周测试卷夸道:“你这周进步很大。”
“是吗？”许彦笑得得意，“我也觉得我进步大，不过是你方法教得好。”
“没有，是你聪明。”
许彦被季燃夸得心花怒放，语调不自觉地有些飘飘然:“那是，我觉得我的确聪明，季燃，你知道吗？我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什么目标？”季燃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许彦，不禁问道。
许彦侧身看向季燃，冬日的暖阳不知何时偏向了季燃，季燃整个身子都浸润在浅淡的日光下，显得有些神情木然。
“嗯，长远目标是考个好大学？”许彦好奇地戳了戳季燃呆滞的脸，奇道:“你怎么突然发呆？想什么呢。”
“考什么大学？”季燃声音很轻，轻飘飘地落在许彦耳边，许彦的心莫名一颤。
“没想好，才高二呢，急什么？”许彦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一会儿午饭吃什么？”
“都可以，听你的。”
许彦点了点头，心却还是狂跳不止，烦死了，他最近的身体状况究竟怎么回事？
许彦搞不明白自己近半个月以来的莫名心悸，暗下决心他考完月考势必要去看老中医。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
“彦儿，你最近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了？这两次周测考那么好？”餐桌上，孙睿边刨饭余光边瞄向身旁的许彦，阴阳怪气道。
“没有偷偷。”许彦没有在意孙睿的阴阳怪气，只是陈述事实的反驳。
最近班里不知道从哪里怪起一阵邪门妖风，特别是孙睿，看到别人学习，就要偷偷暗讽一句“学习人”。许彦自然也成了孙睿的暗讽对象。
“彦儿，简直学习人，卷王啊。”孙睿发出感慨，把旁边的邱沐阳直接尬在原地，直接无语道:“不是，哥们，吃饭呢，你们还聊学习，赶紧给我闭嘴，我最近看到物理就烦。”
邱沐阳语气很不耐烦，他最近本来学习压力就大，加上他这几天只要开始写会儿作业，孙睿就要跑他面前犯贱嘲讽他，邱沐阳觉得自己没发疯破口大骂，已经很给孙睿面子了。结果没想到他下一秒就被孙睿倒打一耙。
“我说的是彦儿，又没说你，你在那儿狗叫什么？彦儿都没介意，你在这儿介意什么？”孙睿纳闷道。
“……”邱沐阳正吃着饭差点被孙睿这话呛着，立马眼神示意许彦让许彦反击，结果许彦竟然好脾气地说道:“哦，没事儿，你说我不介意。”
邱沐阳气急:“你听不出来他在阴阳怪气？”
许彦觉得奇怪:“这不就是开玩笑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点吗？”
邱沐阳:……
好，又是他敏感了。
“吃完了，走了。”季燃语气平静地端起了餐盘，朝身旁的许彦点了个头，转身离去。但季燃的话，意外打破了原有的焦灼氛围。
许彦向邱沐阳劝道:“吃饭，吃饭，没什么好气的。”
“我也没气。”邱沐阳说完眼神死死盯着孙睿，“我的问题，我最近有些敏感。”
孙睿被邱沐阳盯着莫名心虚，低头继续吃饭:“你是有点敏感了，说彦儿，有没说你，也不知道你激动个什么。”
邱沐阳:……
吃顿饭而已，他真成敏感怪了。
*
十二月中旬，寒风凛冽刮得许彦的脸刺生生地疼。如果说凛冽的寒风对许彦而言是物理攻击，那么一个小时后到来的月考，对许彦而言将是新一轮的心理折磨。
原来，他在二班待久了，也会在意考试成绩了。
他微叹口气，觉得自己被考试pua了。距离考理综仅剩最后一小时，他得抓紧时间再背一会儿公式。他已经不是之前的许彦了，他现在是许·热爱理综·彦。
“这次做法吗？”季燃盯着身旁不停拿笔敲脑袋的许彦柔声问道。
许彦停下手里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笔记本上的公式，回道:“不做，做法有点没用，不如靠自己。”
“行。”季燃说完，却将一个纸条递给了许彦特意提醒:“进考场前再拆开看。”
许彦心下一喜，这种东西莫非是什么锦囊妙计？许彦立马收下，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放在了笔袋里。
进考场前，许彦按照季燃的嘱咐，将纸条拆开，上面写着季燃龙飞凤舞的行楷:加油，自信！
许彦:……
还不如考前做法。
兵荒马乱中，许彦结束了十二月月考。成绩出来那天，许彦套着自己的长款厚羽绒服缩着脖子，挤了一次公告栏前排。
毫无意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季燃的名字。公告栏第一页是年级前三十，许彦的失视线从上依次往下看，分别是——舒宁、邱沐阳……看到第一页末尾时许彦意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次在年级前30？
许彦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好几遍公告栏，他这次真得进年级前30了。
喜大普奔！
许彦朝楼上跑去，刚进教室兴奋地朝邱沐阳开口:“阳儿，你这次还是年级18。”
然后转身指点江山，将瞬时记下的大部分人成绩都报了一遍。
“彦子，你呢？”邱沐阳立马拉过激动得有些过头的许彦，“你别告诉我你考差了，然后在这发疯。”
“没有没有，我考得很好啊。”
邱沐阳见许彦笑得格外灿烂，但眼神里却没带一点笑意，懵的很明显。
邱沐阳扯了扯嘴角，没再制止许彦指点江山的行为只在心底暗自想:这还没到高三，许彦就被考试逼疯了，到了高三还得了。
许彦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忆着这次考试给他带来的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
“考得好不开心？”季燃看着坐在位置上有些闷闷不乐的许彦，问道。
“没有，就是感觉好不真实。”许彦趴在桌子上，落日的余晖落在桌面，他抬眸的一瞬见到的便是被光影描摹得十分温柔的季燃。
熟悉的心悸感又找上了许彦。
季燃不知为何也将头趴在了桌子上，视线交汇的瞬间，许彦有一瞬的慌乱。许彦屏住呼吸，沉声问道季燃:“你趴着干什么？”
季燃说得质朴又直白:“看你。”
许彦被季燃说得偏过了头。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为什么季燃看他，他会觉得发热呢？
“以后会考得更好。”季燃依然趴在桌上说的这句，许彦的耳朵刚好贴近木质桌面，声音通过相连的桌面猝不及防地传入许彦的耳朵，空灵又震撼。
许彦被惊得立马抬头。
他觉得季燃的声音太勾人了，特别是透过桌面传进耳朵，莫名有种穿透感，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季燃的一句话搅得发麻。
太奇怪了。
*
自许彦考好后，有关许彦考试做弊的谣言不知怎得被传得沸沸扬扬。
“哎，你知道吗？他们说这次月考，他们二班有人做弊！”
“知道，许彦嘛，还以为他进好班就会收敛，听说他高一的时候也做弊来着。”
“还有许彦家里的事你听说没，说他把他爸送监狱里去了。”
“听说了，说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是三来着？”
“不对，你听得版本不对，他妈是卖的。
……
季燃上完厕所路过走廊时，无意间便撞见一群人的窃窃私语。
他们，好像在说许彦？
季燃霎时捏紧了拳头。
而身处谣言中心的当事人，此刻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许彦隐约对这次12月月考出来的成绩有些恐慌，一直悬着一颗心，他总觉得这次的成绩他的运气成分占比很大，所以他得加倍努力才行。
“彦子，靠，气死我了！”邱沐阳急急忙忙跑到许彦桌边，义愤填膺。
许彦安慰邱沐阳，平静祥和:“不气，气多伤身。”
他最近的心悸越来越明显了，他得养生。
邱沐阳喘了口气，看了眼许彦，嘴皮上下翻动，最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而刚踏进教室的季燃，径直走到许彦身边，看了眼纠结不语的邱沐阳，直接了当的说道:“有人造谣。”
“造谣谁啊？”许彦问道。
季燃犹豫片刻，说:“你。”
“哦，我知道啊，说我考试做弊的事情嘛，这没什么。”许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坚定道:“谣言止于智者。我没做弊过，他们说让他们说去吧，我无所谓。”
“不止。”季燃的一向平缓的语调第一次带着怒音。
“嗯，我知道。”许彦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继续做题，“有人说我家里的事吧。”
“没什么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我一点都在意这些的。”
许彦说着，拿着笔的指尖都带着些微颤，他抖着声音再次强调:“我没事。”
他只是害怕。
害怕再一次，被孤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