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酒醒后，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季燃打电话过来叫他“彦彦”的时候，他暴躁如雷。

“你叫我彦彦做什么？”许彦有些无语，问着电话里的季燃。

“昨天晚上的事，你不记得了？”

许彦一脸懵逼，宿醉以后带来的头痛让他根本来不及搜刮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碎片，直接反驳道:“什么跟什么啊，想不起来了。”

“算了。”电话里季燃微微叹气。许彦只觉得莫名其妙:“昨天晚上我干了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吗？”

“没有，”季燃停顿几秒，“下次别再喝酒了。”

“哦好，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事？”

季燃自嘲地勾起唇角，其实他今天早上原本准备告白。但许彦，竟然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没什么事就挂了啊，过几天开学就又见了。”许彦嘴里叼着牙刷，声音含糊不清地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邱沐阳发的微信消息，许彦直接点了进去。

【邱沐阳】:有句话兄弟憋在心里很久了。

【许彦】:你说。

许彦看着聊天框上方持续将近一分多钟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不自觉拧紧眉头。

【邱沐阳】:你是直男吗？

许彦犹豫半晌，缓缓发出了一个问号发了过去。

【邱沐阳】:没别的意思，兄弟我只是问一问。

许彦斩钉截铁地发了条语音过去:“老子，绝对，是直男！”

发完以后，许彦浑身舒畅，松了口气。他不禁想，他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两个朋友今早如此怪异。

但很不幸，他脑袋一片空白。

*

时间从指尖溜走，转眼春光烂漫，立林三中已经开学一月有余。

从开学到现在，二班各科科任老师高强度地赶进度，让许彦有些吃不消，一到下课就趴桌子上睡觉，甚至上课也睡。

当然这样的状态不止他一个。

“来，各位抬头啊，宣布个事。”杜波正上数学课，见二班众人精神萎靡，直接拍手活跃气氛，调动积极性，但是收效见微。

杜波见状跳下讲台，绕着教室过道拍手小跑一圈，边跑边吼: “打起精神来！”

许彦撩起眼皮，望向精神满满，活力四射的杜波，觉得男人至死是少年是对杜波最贴切的形容。

“咳咳，”杜波清了清嗓子，重新站回讲台宣布:“说个事。这个学期按照以往的惯例下周是要研学的，这个都知道吧。”

二班众人瞬间抬头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杜波，杜波被盯地发怵，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我们班研学不搞那些什么思想感悟那些，直接吃好玩好喝好！这应该是高考之前最后一起班级集体活动，大家把它当团建好好玩！”

二班众人沉默半秒，倏地掌声雷动，一片沸腾:“好耶！老杜牛逼！”

“彦子，研学，啥安排？”邱沐阳趁着喧闹，扭头问许彦。

许彦焉巴地趴在桌上，敷衍道:“随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邱沐阳:“我专门向学长学姐打听了，说是到了研学地点就各自组队自由活动，我俩到时候一队？”

“哦，好。”许彦偏过头，正对季燃炙热的目光，僵硬地又将头扭正。

“那学霸呢？”邱沐阳低着头，故意将声线压得很低，躲着季燃充满敌意的眼神，朝许彦问道。

许彦无所事事地按压笔帽，余光瞥向身旁面色一本正经、毫无波澜的季燃，拍桌子气道:“他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

意外遭受无妄之灾的邱沐阳，感受到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紧张地不停吞咽，犹豫几秒后毅然决然地将头扭了回去。

这种时候，他还是不问的好。

*

许彦和季燃冷战一直持续到三中研学日当天。

说起冷战，其实也只是许彦单方面不理季燃。许彦大概比二班其他人提前三天就知道研学的事情，一得到消息，他就满心欢喜地找季燃商量怎么玩，结果得到季燃的一句:“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不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不就是讨厌，讨厌不就是闲他许彦多管闲事？

许彦越想越气，以至于研学日的前一天晚上都被气得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许彦顶着厚重的黑眼圈，疲惫不堪地排队走上学校包的大巴车。

刚上车，许彦就看见靠车窗坐得十分端正的季燃，蓝白色的春季校服都遮掩不住季燃出尘的气质。

高傲又清冷。

许彦抬脚准备坐到季燃旁边的空位去，才突然想起来，他和季燃冷战了，在季燃没道歉之前他不能毫无骨气地主动找季燃。

但季燃却主动将视线移到了许彦的身上，刚准备开口让许彦坐过来，却被邱沐阳打断。

“彦子，坐我旁边。”邱沐阳十分热情地拽过刚踏出半只脚的许彦，许彦被拽得一愣，等许彦反应过来，大巴车已经发动，朝研学目的地驶去。

许彦坐在过道边的位置，看似抵着前坐的靠背低头小憩，余光却一直撇向季燃。

季燃侧头在看风景，而他在悄悄看他。

三中的研学地点选在立林的禹山，远离尘世喧嚣，坐拥自然风景园林。简单来说，禹山在郊区，开发力度不大，非常原生态。

“我靠，彦子，快看！学校这次不错啊。”邱沐阳指着窗外的野猴子异常兴奋，许彦瞅了眼，便兴致缺缺地敷衍道:“哦，学校这次好厉害。”

邱沐阳:“你好敷衍。你要不去找学霸吧。”

“不去。”许彦嘴硬道。

“你俩因为啥冷战？”邱沐阳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长达半个月的疑惑。

许彦侧头盯着还在看风景的季燃，抱肘冷笑:“呵，他嫌我多管闲事。”

“啊？”邱沐阳奇道，“学霸还会说人多管闲事？”

许彦信誓旦旦地点头:“你不叫了解他，他会。”

邱沐阳瞪大双眼望向后排靠窗处的季燃，心想，学霸真是深藏不露。

车子在禹山风景区的大门口的停车场停下，刚一下车，杜波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叫二班众人原地解散，自由组队去玩。

“哦耶！”邱沐阳激动地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即叫上许彦和自己另外几个兄弟，“走，爬山去。”

许彦笑着答应，冷脸瞥了一眼一个人落寞地站在树底下的季燃，径直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季燃错愕地站在原地，看着许彦和邱沐阳几人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背影，不自觉捏紧拳头，青筋直冒。

季燃冷不丁地走到插到邱沐阳和许彦的中间，把邱沐阳直接吓得一个踉跄。

“不是哥，你干什么？”邱沐阳站稳后，无语地看着眼前目光狠戾的季燃问道。

“我能和你们一起爬山吗？”季燃面无表情地问道。

“随你。”许彦撂下这句话便一个人决绝地踏上禹山石梯，谁也不等。

邱沐阳和另外几位被他叫上的几位兄弟，互相眼神交流片刻，果断跟上许彦的步伐，沉默爬山。

季燃也紧跟了上去。

爬到半山腰的平台，许彦才有些体力不支，转身想叫邱沐阳休息片刻，结果意外与季燃撞了个满怀。

“我身后怎么会是你？不应该是邱沐阳吗？”许彦诧异道，说着还歪头朝山下望去，结果视线全被站在面面的季燃挡住。

许彦无奈朝旁边移了半步，季燃也跟着移了半步又将许彦的视线完全遮住。

许彦不解抬眸，妄图从季燃的脸上探究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来，但对上的始终是季燃平静如水的目光。

“让开。”许彦冷冷道。

山间的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时间流速也被山间的风吹得无限延长。季燃的一声“许彦，我错了。”也在许彦的耳边无限回响。

季燃，跟他道歉了？

“错哪儿了？”

“不知道。”

许彦:“……”

尴尬的氛围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让许彦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短暂到邱沐阳立马闪现在许彦身旁。

邱沐阳喘着粗气将手搭在许彦的肩膀上，咒骂道:“你们两个是人吗？你俩是来爬山的，还是来跑山的？”

“爬山。”季燃瞥了一眼邱沐阳不安分的手，淡淡道。

邱沐阳下意识缩回自己的手，环顾四周，突然提议:“按我做的攻略来看，半山腰这边应该有条小吃街，要不我们先不爬了，去买点吃的？”

“好。”许彦笑着答应，顺势准备勾过身旁邱沐阳的脖子，却没想到被季燃冷不丁地插进了他和邱沐阳的中间。

许彦伸出的手臂有一瞬僵在空中，他只好将手顺势落在季燃的肩上。

季燃勾了勾唇，语气平淡，但意外让人动容:“刚刚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呢？”

许彦:“……”

因为我在生气。

“那现在，我和你走那么近你的朋友们会生气吗？”

许彦:“。”

不是，兄弟你被夺舍了？

意外中枪的邱沐阳，心里暗骂一声，拉着和自己一起组队的另外几个好兄弟朝许彦和季燃点头哈腰道:“学霸，我们怎么会生气，你们慢慢聊聊，慢慢聊。”

邱沐阳话音刚落，立马拉着朋友们麻溜地跑开。

“季燃，你究竟想干什么？”许彦看着波澜不惊的季燃，不禁被气笑，笑着笑着连之前的气都消了一半。

许彦松开搭在季燃肩上的手臂，平静地朝山腰平台处的栏杆走去，他撑着手肘趴在栏杆上，沉默不语。

许彦清楚的明白，他对季燃的感情很奇怪。奇怪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会莫明其妙的生气，无缘无故地矫情，以及平复不了的心悸。

迎面而来的风让许彦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了些许，正准备拉着季燃去小吃街买点东西吃，却不料季燃突然开口:“许彦，我想和你再熟一点。”

许彦诧异道:“现在这样还不熟？”

“还不够，”季燃沉默了片刻，“我想做你男朋友。”

什……什么！男朋友？

“男性好朋友？”许彦故意曲解了季燃的话，反问道。

季燃自嘲地轻笑一声，看向许彦的眼神眷念又温柔:“不是，许彦，我喜欢你很久了，想要做你男朋友。”

操。

许彦心底暗骂一声，不经意间对上季燃直白炙热的视线，被盯得耳朵红得能滴血。

许彦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垂，指尖都因为欣喜有些微微发颤，但很快一股寒意从脊髓逐渐发散至全身，直至平复不停跳动的心跳。

没由来的恐惧让许彦下意识后退半步，摇头拒绝:“季燃，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季燃轻声道，“我只是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且我会追你。”

“我……我不是同性恋。”许彦用十分苍白无力的语气再次拒绝季燃。

季燃平静地站在原地，宛如审判般地笃定道:“你是。”

许彦苍白的谎言被倏地拆穿，吓得落荒而逃。

季燃的爱意来得直白炙热又猛烈，可是他潜意识里却不敢相信季燃会喜欢他。

毕竟，在从小到大所有他经历的亲密关系里，他连与他联系最紧密的父母的爱意都未曾得到过。

许彦想不明白，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做了快一年同桌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季燃，但如果注定得不到足够的爱意，不如将这段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他选择逃避，逃避季燃喜欢自己的事实，也逃避季燃喜欢他的事实。

他坚定地相信，逃避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于是，在团建结束后，他一声不吭地换了位置。

但他没料到，季燃后头又将位置重新换到了他的旁边。而且，季燃说要追他，便用十分笨拙又真诚地方法接近他，一追便是整个高三。

高三的记忆对许彦来说着实算不上美好，好像除了考试就只有考试。但他确实得承认，他高三那年是被季燃宠着熬过去的。

高三才开始那会儿，因为考试许彦经常性地不吃早饭，被季燃发现后，许彦每天都会收到他唯一爱喝的小米南瓜粥。

许彦压力大时，会莫明其妙碎碎念，也只有季燃会一直不停地搭许彦的话，绝不让许彦的话掉在地上。至于讲试卷、做笔记、考前划重点这一系列有关学习的小事更是不用说……

除此之外，许彦还收到了来自季燃的上百封情书，虽然说得词不达意，但许彦莫名受用。

高三一整年，许彦都嘴硬地拒绝季燃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却又心安理得地接受季燃的好。

逃避地不彻底，回应地也不明朗。他享受暧昧期的暧昧拉扯，却又惧怕进入亲密关系。

又当又立。

六年前如此，六年后的他也一样。

补了一点。

高三实在太无聊，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日常，干脆一笔带过。

下章进入现在进行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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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X:团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