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他惹他了?没素质。”周纯一翻了个白眼,猛扇扇子,头发轻盈飞起的瞬间,脑子里突然蹦进来一个好久都没想起过的人。
那人上学时就极烦人,不知哪句话惹他不痛快,他就要阴阳人一顿,边说边还瞧着你,神色要多友好有多友好。
“但他长得真够帅的一一,很高很白,特有个性,还很会打扮,眼睛是这样狭长的单眼皮,眼尾微微吊起来。”郑飞爽扒着自己的眼皮给周纯一看,“就这样,****的。好像是国外回来的。”
周纯一看都不看,她最烦这种单眼皮的男生,还****的,国外回来的那就更烦。她扇了会扇子,偏头问:“你咋知道的?”
“他箱子拉手上缠了一些英文的标签,衣服品牌也不是国内的,不认得。不过质感都特好,一看就挺有钱的。”
“郑飞爽啊……”周纯一摇了摇头:“你有这洞察力多观察观察咱们男客户吧,还有可能变现。帅哥有钱没用,咱自己有钱才是真的。”说着拍大腿站起来,望了望碧波微荡的湖面,掐腰吐了口气,“走吧。”
周纯一的房子就租在纯爽的正对面,六层老式居民楼的最顶楼,距离郑飞爽家也不远。
这里是老城区,著名的地标齐城广场马路对面的一条笔直的长街,连通着蜿蜒的十几条小路,空中看上去像一条长长的蜈蚣。
每条街都被仄密的旧楼房填充着,为了扩充面积,挨家挨户的老窗户都像凸出的眼球一样伸出来。各种各样的衣服也像旌旗似的飘在盛夏黏腻的空气里,不管是松垮的老裤衩,还是旧内衣,都张扬地荡在一个个小吃摊子上。
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们,行走间慢悠悠的,有种活明白的松弛感。
周纯一也早早就活明白了。
这地方最适合现在的她,不管别人觉得怎么样,她都觉得住得不错。不过就是房子稍显老旧,墙皮能掉的都掉光了,另有几条大裂缝——最大的一条就裂在卧室的天花板上,一到阴雨天就往她脸上渗水。
周纯一回到家,球鞋一踢,直接洗了个澡,洗完趴在床上把公司账上的余额盘了盘,她跟郑飞爽商量过了,要从齐城广场旁边的写字楼租一个好一点的单间,有个像样的门头才能招来高端的客户。
她下午去打听了一下,一年的房租加上简单装修,基本等于纯爽三个季度白忙了。
周纯一翻了个身,拿脚丫戳开了电风扇,望着天花板的大裂谷,突然看到一个小人远远地跑过来,跑到裂谷时,又刹住了,站在那与她大眼瞪小眼,遥遥相望。
周纯一失神地说:“跳啊周纯一,跳了有可能掉进沟里,但不跳只能原地不动,你大胆点说不定就过去了……怕什么,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还怕从头再来么?”
那个小人又远远地助跑一次,大叫着,一使劲……周纯一大笔一挥,新办公室的合同签好了。
在这栋云际智汇中心的第十八层。
这里虽然不是新城,但好在是地标位置,周围汇集着不少银行,券商,保险大厦,又因是本地旅游必来的一站,还环绕着高级商场和酒店若干。
周纯一往深层打了下算盘,这个位置,近水楼台,未来方便跟国有银行等大型机构做联谊专场,还可以跟附近酒店合作,关系处好了都能拿到佣金,多多少少的,苍蝇腿也是肉。
新招牌刚运来,还没挂好,周纯一就印了一叠小广告挨层投放,令人没想到的是,国内某个新兴的知名机器人团队也在这栋大楼上班,就在她楼上,十九楼,叫未来零件。
这公司竟挺财大气粗的,整个十九楼都被他们包下来。周纯一瞅着里面忙忙碌碌的员工身影,略感嫉妒,一边畅想自己未来也能做大做强,一边又扔了几张小卡片到前台桌上。
只消一个小时,周纯一就把整个大楼的十七到五十层发了个遍,回到办公室时,郑飞爽也刚发完楼下十七层,会客沙发上还躺着周纯一老家大姨的亲儿子、她刚大专毕业的表弟朱川风。
这人不懒,只是有点虚,他刚扛了一桶大桶水上楼,现在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郑飞爽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凉水,拨了下朱川风的腿让他往里点躺,随后一屁股坐他脚边抹了下嘴说:“哎呀真爽!快,你俩也喝一杯吧,我刚装上的,水站那人说送上来十八块钱一桶,自提十五!咱提六回,就能赚一桶!”
周纯一记了个账,“行,等快喝完了小朱你负责提,以后每次提两桶吧,就不用总跑了。”
朱川风缓缓睁开眼,“……我?”
周纯一拖了把凳子坐他旁边,给他打着扇子,用一种长辈兼领导的语气说:“别嫌我啰嗦,你妈说了,不指望你干什么,让你跟着我锻炼锻炼,将来回老家把她那摊婚介所的生意接过来,你这辈子也就饿不死了。”
朱川风又闭上眼,郑飞爽拍拍他脚脖子:“小朱你坐起来,我给你搁楞一杯红糖水喝吧,补气。”
朱川风虚虚地张张嘴:“塞嘴里,含着,咱尽量还是少喝水……”
周纯一脱了鞋往他屁股上狠蹬一脚,“你快别活了吧!”
正说着,突然有人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发出一声意想不到的清脆响动。
周纯一站起来,在门口看到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性,戴着墨镜,一颦一笑都从容高雅。
“请问是纯爽精英婚介吗?”她指尖捻着一张朱川风设计的小卡片,“我是看到这个过来的。”
“是是是,您快请进。”
周纯一想这转化率也太惊人了,招牌还没挂上,客户先来了。她把人往里间办公室领,郑飞爽赶紧拉朱川风起来,又拿纸杯接水送进去。
这妇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浅浅打量过四周就缓缓坐进沙发。周纯看了一眼她的手,肉肉的,褶子都没她多,一眼就知道是有钱人。也许就是目标客户的妈。
周纯一虽然自己穷,但识人是下过功夫的,后来在有钱人身上总结出了一个特点,就是“抻得住,不着急”。
这个女人就不着急,给她水也没喝,只放在桌边,说话前先淡淡一笑,才说:“你就是老板吧。”
周纯一指指郑飞爽,“我俩都是,一起做这间工作室已经三年了,这间是分店,才搬过来,还有好多东西没弄好,有点简陋。”说完推了两张名片过去。
女人看了看说:“听说过。”
周纯一受宠若惊:“是,我们的业务能力在圈内还是挺有名的,主打一对一陪同相亲服务,三年已经介绍成五百对了。”
郑飞爽站在一边速速点头。虽然他们现在一个年轻客户都没有,周纯一显然又在空手套白狼,但她了解周纯一,周纯一说过的话她一定会做到,能实现的大话就不叫吹牛。
“那我算是来对地方了呀。”女人把周纯一的名片收进包包,又问:“两个老板年轻有为,结婚了吗?”
郑飞爽咧嘴一笑:“我俩都还没对象呢。”
周纯一暗暗瞭了她一眼,这家伙,嘴快又实诚,婚介所老板自己没对象,难道是多光荣的事么?可婚介所老板大多就是没对象,一来太忙,二来见多了婚恋的现实面,早就对爱情婚姻失望透顶了。
周纯一对这方面没兴趣,脸上却佯作为难地笑笑,“主要还是客户多,工作忙,总顾不上自己,况且比起我们好多优秀的女客户,也实在自愧不如,有不错的男士,我们也都优先推荐给合适的姑娘,能看到客户们从我们这收获幸福,这种感觉特别充实。”
“既然有这么多优秀的姑娘就太好了。”女人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我侄子二十七了,刚回国,一直没个正经结婚对象,让家里人糟心。我大嫂死得早,大哥在国际人道救援组织做无国界医生,不常回来,我这个当姑姑的也不能不管他。”
“噢……”周纯一认真地点点头,经验老道地判断,一般家庭不错,工作也不错,二十七了还剩在家里的男性,不存在别的可能,就是太丑了。
丑得太过分的男性,那除非是特别有才或者特别有钱,不然还真没救。
周纯一试探地问:“那您说说他的个人情况,我帮您参谋参谋?”她笑笑,“车,房,年薪,最好也都透露一下。”
对方点点头,“身高一八七,有肌肉,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长得……总之初中以后就常有韩国星探挖他去出道,这两年也算越长越好了吧。特长?特长就是脑子好用,会赚钱,车房都有,在国外几年跟国内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他自己也有几个发明专利,一年悠悠闲闲的,赚得不多,小几百万吧。”
“我去……”周纯一一缩脖子,这不是在开玩笑吧?这条件的,就算没有性能力,恐怕也能找到愿意跟他对食儿的。
“结婚对象是一辈子的,可不好找呀,周老板能帮帮忙?这个问题解决了,我肯定要好好谢谢你的。我家先生在本地电视台做个小领导,到时候帮你们打打广告,不麻烦的。”
周纯一想她不是在做梦吧?这样的家庭条件,只能说明,这位侄子的眼光太高了。
但没关系,不怕男士眼光高,就怕男士自己不行还眼光高,他要是真有那么好,这一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让它成了。
周纯一往前坐了坐:“没问题,您侄子的终身大事就包我身上了,我们分店刚开,正好做活动,年费只要四个八,每个月保守推荐四个对标女客户,不满意随时退余款,咱加个微信详聊?女士您怎么称呼?”说完调出二维码送过去。
对方笑吟吟地扫上,叮一声响起时她说:“我姓任。任意的任。”
周纯一的手忽的顿在半空,一股冷冰冰的感觉席卷而来,对方问:“怎么了?”
周纯一勉力一笑:“没有。”
女人伸了个食指在空中描了几笔,“就是任意的任,任务的任,任性的任。”
是啊,任有那么多任呢。
周纯一松口气,看对方加上她后推来一张名片,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拍立得照片搁到桌上,“我侄子,任屹。这回可真是任屹了。”她笑着,“他的下半生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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