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知道错了

窗外的雨势又大了几分,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汇成蜿蜒的水流,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季昀蜷缩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旧伤,那是上次和傅凛一起掉悬崖留下来的。

那时傅凛每次换药都会紧张地把他按在椅子上,笨拙地涂着碘伏,嘴里念叨着 “下次不许这么拼命”。

如今想来,那些片段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小昀,真的不开门吗?他在外面站很久了。”

周姨站在一旁,语气中含着几分担忧。

傅凛已经在大门外站了三个小时。

虽然发布会事件后她也看傅凛不顺眼,但淋几个小时的大雨也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季昀沉默着没回话。

周姨摇头叹息,默默离开。

从傍晚开始,傅凛就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立在季家雕花铁门外。

起初只是细雨,他撑着伞,后来暴雨倾盆,伞被狂风卷走,他也懒得去捡,便任由雨水浇透全身。

平日里矜贵如神祇的背脊,此刻竟透着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

“季昀……”

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进来,沙哑得不成样子。

“可不可以开门让我进去?我想看看你,求你了。”

季昀捂住耳朵,将脸埋进膝盖。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也是这样疯了一样堵在傅家老宅门口。

而门内那个男人,只用一句 “无关人等清理掉”,便将他所有的卑微和深情碾成尘埃。

【现在知道疼了?傅凛,你也有今天。】

他在心里冷笑,眼底却泛起湿意。

“阿昀,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那天在医院我不该犹豫,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从来没懂过什么是爱,等我想明白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你让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

“周姨,能不能去让他闭嘴?”季昀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

周姨闻声赶来,叹了口气,对着对讲机按下按钮。

“傅先生回去吧,少爷他今天不在家。”

“我知道他在,我就在这里站着,等到他消气愿意见我。”

【神经病!】

季昀像是受不了似的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前。

“吱呀”一声轻响。

季宅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季昀站在门内。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家居服,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嘴唇紧紧抿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和门内溢出的暖光,在他们之间划开一道泾渭分明却又无比残酷的界限。

“傅总。”

季昀开口,声音比这雨更冷,没有丝毫波澜。

“深夜扰人清梦,有何贵干?”

这声“傅总”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傅凛的心上。

他看着季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神,喉咙像是被堵住,艰涩得发不出声音。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进眼睛,又酸又涩。

“阿昀……”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卑微的祈求。

“我……对不起。之前是我混蛋!是我该死!”

季昀的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冷了几分。

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眼前这出荒诞的苦情戏。

“哦?傅总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道歉?”

季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讽刺的笑。

“阿昀!”

傅凛急切地上前一步。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我那时候……我那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恢复记忆后脑子不清醒,只想着否认失忆时的一切,包括……包括你。我用最恶毒的话推开你……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到了最后直接说不下去,巨大的悔恨和痛苦让他浑身都在颤抖,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被凌迟的痛楚。

“失忆?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季昀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中压抑着火山般的怒火。

“傅凛!你把我当什么?我小爸早就告诉过我了,你当时根本没失忆,不过是躲避家族斗争的伪装而已,你到现在还在耍我,我算什么?你无聊时解闷的玩意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还是一个供你傅大少爷消遣完了就可以随手丢掉的赝品?!”

“什么?!”

傅凛瞬间愣住。

季明远为了让季昀放弃他,居然编造这样的谎言。

“不!不是!从来都不是!”傅凛急切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

“我当时是真的,真的受伤失忆,也没有什么赝品!没有什么白月光!那都是我为了让你死心,编造的谎话!是我脑子被门夹了!是我混蛋!”

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他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淡金色的血丝,又被雨水迅速冲走。

“你打自己给谁看?”

季昀的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只有更深的厌弃。

“苦肉计?傅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一切?就能抹平你在发布会上轻描淡写把我踩进泥里的羞辱?就能让我忘记你像丢垃圾一样把我关在门外、任由我像个疯子一样的绝望?!”

季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屈辱和痛苦,在此刻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他指着门外冰冷的世界:

“你让我滚,我就滚了。你游戏结束,我也结束了。现在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演给谁看?!傅凛,你是不是觉得我季昀特别贱?被你伤得遍体鳞伤之后,还得巴巴地等着你施舍一点回心转意的怜悯?啊?!”

“我没有!阿昀!我没有!我是真的爱你……”

他几乎是呜咽着,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卑微。

“爱?”季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眼中是彻骨的冰寒和讽刺。

“傅凛,你配谈爱吗?你的爱就是践踏别人的真心?就是把别人的尊严踩在地上碾碎?就是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刀?你的爱,太恶心了!我季昀承受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热,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冷漠和尊严:

“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表演。傅凛,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他后退一步,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傅凛耳边轰然炸响。

也彻底隔绝了门内那唯一的一丝暖光。

世界瞬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

傅凛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

季昀字字如刀,将他本就破碎的心彻底凌迟成齑粉。

巨大的绝望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积满雨水的石板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滂沱大雨中,蜷缩起高大却脆弱不堪的身体,额头抵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撕心裂肺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混合着雨水的轰鸣,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

“阿昀……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声音破碎不堪,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仿佛要洗净他满身的罪孽,却又将他拖入更深的、永无止境的寒渊。

房内,季昀背靠着房门,眼泪无声滑落。

【傅凛,你真他妈混蛋……】

明明都已经背弃他了,现在为什么又来装深情?

他倚靠着房门滑坐在地板上,脑袋埋在膝盖之中,无声无息地落泪。

两人隔着一道门,在同一场雨里,各自憔悴,各自煎熬。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雨势终于小了些。

季明远的车划破清晨的宁静,稳稳停在季家门前。

他推开车门,看到的便是傅凛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傅凛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衣服湿透紧贴身体,脚下是一滩浑浊的水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眼底布满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季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接到消息后就迅速往家赶,还好傅凛没进门,不然他的白菜又要被猪给拱了。

“傅凛!” 他的声音带着怒火。

“你还要脸不要?!大半夜堵在我家门口算什么本事?!”

傅凛抬起头,看到季明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季明远一把揪住了衣领。

“跟我来!”

季明远几乎是拖着傅凛走向庭院角落的僻静处。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空间裂缝悄然打开,两人的身影消失其中。

这是一处独立的结界空间,云雾缭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放开。” 傅凛挣扎着,声音沙哑。

“放开你?” 季明远冷笑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傅凛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结界里格外清晰。

傅凛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却没有还手,只是红着眼眶看着季明远。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一而再再而三想欺负我儿子?!”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算什么?苦肉计?博同情?” 季明远指着他的鼻子,怒火中烧。

傅凛低垂着脑袋,声音低沉:“为什么骗阿昀说我没失忆,为什么骗他说我一直在利用他?”

他恢复记忆后确实混蛋了一段时间,但那段失忆的日子是真切地爱着季昀,为什么要让季昀连这份真切都否定掉?

“你好意思问问?我当时是不是告诉过你离我儿子远点?我巴不得阿昀这辈子都不搭理你。”

季明远几千年前就认识傅凛,那么多年的交情,他比谁都知道神尊的冷心冷肺。

谁知道这次的求和不是心血来潮?等激情过去,他又抛弃季昀怎么办?

他越说越气,又一拳狠狠砸在傅凛的腹部。

傅凛闷哼一声,身体弯了下去,却依旧没有反抗。

“你这种活了一万多岁的老怪物,懂什么是爱吗?阿昀才多大,他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我不准你再靠近他一步!听到没有?!”

季明远的声音冰冷刺骨。

“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回你的神座上去,好好当你的沛霖神尊。你要是再敢让他掉一滴眼泪,我就算拼了这张老脸,也要去神界告你一状,让你万年清誉毁于一旦!”

“我……”

傅凛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他想说他不会再欺负季昀,不会再让季昀伤心。

但话到嘴边又显得如此苍白,让他无力说出口。

爱上凡人,本就违背神道。

季明远懒得搭理他,直接撕开空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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