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江镇的水汽裹着草木清香。
“你自己住,我去其他酒店。”
季昀捏着手机,屏幕光照在他气鼓鼓的脸上。
他一面在手机上找着酒店,一面走向院门口。
拉了拉门,却没拉开。
“啧。”
他又拽了拽,门仍旧纹丝不动。
“门打不开?”
“门锁什么时候坏的?”
傅凛站在他身后三步远,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恰好笼住季昀戾气很重的背影。
季昀猛地回头,满眼质疑地看着傅凛。
【不会是这狗东西干的好事吧?!】
傅凛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语气无辜:“我一直跟着你,从餐厅到院子,没碰过门。”
“我又没怀疑你。”
季昀见他眼底无端染上委屈的可怜劲,心里更是烦躁。
月色明亮,照得院子里一切明晰无比,季昀找绕着院子围墙走了两圈,试图找到翻墙的可能。
白墙黛瓦上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季昀搬来院落里的杂物堆着,吭哧吭哧往上爬。
“阿昀,你下来吧,太危险了……”
傅凛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昀懒得搭理他,埋头苦爬。
等他好不容易坐上墙头,低头一看。
【见鬼,爬的时候怎么没发现那么高?】
季昀不敢跳,坐在墙头皱着眉踌躇。
傅凛抿了抿唇,强行压下想扬起的嘴角。
季昀转头看向院内,傅凛披着一身月光,站在墙根底下看着他。
【这家伙不是等着看我笑话吧?】
傅凛连忙表忠心:“阿昀好厉害啊,我都爬不上去。”
【狗东西,尽学这种低端的绿茶话术,也不怕折寿。】
“……”
傅凛默默闭上嘴。
季昀坐在墙头吹着凉风,可谓是骑虎难下。
【就这么原路返回好没面子……傅凛肯定会笑出十二块腹肌!】
季昀想着要不要咬咬牙跳下去得了,大不了摔一跤,总不能摔死。
“阿昀你下来好不好?”
傅凛忽然开口,季昀吓了一跳,差点从墙上栽下来。
“干什么!”
“房间里有沙发,我睡沙发。你别出去住了,第二天万一陈阿妈赶不回来开门,在院儿里你还能和陆总开会。”
季昀眼睛一亮。
【给的这个台阶还不错。】
“行吧。”
季昀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顺着那堆杂物慢慢爬下来。
“今晚各睡各的,不许越界!”
季昀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见季昀放弃出门,暗处的文砚擦了把冷汗,收了法术。
神尊大人,属下只能帮您到这儿了,接下来可别再把人惹跑了啊!
……
房间是典型的江南民居风格,一张雕花大床占了半壁江山,床幔是淡青色的纱,此刻正被穿堂风微微吹起。
季昀往床上一坐,脸色比床幔还青。
陈阿妈压根不是加固了床,而是直接换了一张大床。
并且由于床太大,导致原本的沙发没地方放,直接撤了。
【呵呵,真是好大一张单人床。】
傅凛站在角落没敢凑上去,生怕惹毛了季昀他又要翻墙。
他默默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推到角落里最不碍事的地方,然后自觉地走到床边,那里铺着一小块地毯。
他脱下外套,动作间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恼了床上那位祖宗。
季昀瞥了一眼傅凛。
【这白痴打算睡地毯啊?】
【随便,硬死你活该】
季昀起身去浴室,洗澡后换了一身睡衣。
傅凛抱着地毯铺在角落,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小块地方,像条流浪狗,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啧。”
季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沉默半晌后开口:
“上床睡,明天感冒了影响工作。”
【反正床大,中间都够隔条银河。】
说完也不管傅凛回不回,径直走向大床,掀开被子便躺了进去,背过身去侧躺。
傅凛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起身快步过去,生怕晚一秒季昀就反悔。
“提前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睡远点,敢不安分腿给你剁了。”
“好!我保证听话!”
季昀回头看了一眼傅凛,后者侧躺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啧,转过去,不准往我这边侧着睡。”
季昀皱着眉,语气不耐烦。
傅凛也不恼,依旧满眼笑意。
他听话地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眼神却依旧时不时地侧目看向季昀。
【烦死了,想喝水。】
季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心里嘀咕着。
【算了,懒得起来。】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傅凛起身了。
【他起来干嘛?】
倒水的声音响起,一杯水递到了季昀眼前。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素白的瓷杯。
季昀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傅凛带着点讨好的眼神。
“你干什么?”季昀没好气地问。
“水。”
傅凛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总是生气,容易嗓子干。”
【见鬼,这么巧合的吗?他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季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喉咙,确实舒服不少。
他放下杯子,语气硬邦邦。
“谢了。离我远点。”
傅凛默默将杯子放好。
【啧,感觉有点闷……】
季昀感觉房间有点闷热,想找空调遥控器,环顾四周没看到。
下一秒,傅凛已经走到墙角的立式空调旁,极其自然地拿起放在小几上的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几下。
轻微的启动声响起,凉爽的风徐徐送出。
他掩饰得很好,“我觉得有点热,你不介意吧?”
季昀语气冷淡:“随你。”
然后翻过身去继续玩手机。
傅凛回到床上,满心欢喜的继续看季昀背影。
他家阿昀就是美,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啧,充电器在行李箱里忘拿了。】
傅凛再次起身。
在接过傅凛递来的数据线的那一秒,季昀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阿昀,你充电器忘了拿。”
“你是我的蛔虫吗?”
傅凛听懂了季昀的阴阳怪气,他笑了笑。
“可能是以前我们朝夕相处,太熟悉了……”
“闭嘴!”
【谁要和你躺在床上谈以前?!】
季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留给傅凛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我要睡了!不准靠近我!不准发出声音!不然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好。”
傅凛的语气里满含笑意。
今天能和季昀躺在一张床上,别说把他从窗户上扔出去,就是把他从诛仙台扔出去他都乐呵。
夜深了,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季昀起初还绷着神经,竖着耳朵听傅凛那边的动静,但困意渐渐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季昀似乎觉得有些冷。
他无意识地朝着身边唯一的热源蹭了过去,像只寻找暖炉的猫,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脸颊还舒服地在温热坚实的抱枕上蹭了蹭。
被当成“人形暖炉”的傅凛身体瞬间僵成了石头。
这是以前季昀的习惯。
他低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的季昀。
少年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颌,白天所有的尖刺和冷漠在此刻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毫无保留的依恋姿态。
傅凛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亲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季昀的腰,将他更稳地护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心心念念的爱人躺在怀里,傅凛的眼眶却开始泛酸,湿意瞬间泛了上来,一滴泪落在少年的发间。
……
第二天清晨,季昀是被生物钟唤醒的。
周身被温暖包裹,鼻尖萦绕着熟悉木质调的气息。
等等!
这触感……这温度……这气息?!
季昀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灰色的布料,布料下是温热的胸膛。
他的脸颊正紧紧贴在上面,一只手还大喇喇地搭在人家紧实的腰腹间,一条腿甚至嚣张地跨在对方的腿上!
轰——
季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羞愤。
他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弹坐起来,指着还半躺在床上的傅凛,声音都劈了叉。
“傅凛!你个王八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傅凛被他激烈的反应惊醒,眼中还带着点初醒的迷茫,随即看清季昀炸毛的样子,立刻也坐了起来。
他头发有些凌乱,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和紧实的胸膛,上面甚至还残留着被某人脸颊压出来的红印。
“阿昀,你听我解释……”
傅凛看着季昀气得发红的眼睛,连忙开口,语气带着点急切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解释个屁!”
季昀气急败坏,一脚直接踹过去。
“趁人之危!你卑鄙!你……”
“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傅凛握住他踹过来的脚腕,打断他的控诉,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被冤枉的急切。
“我睡得好好的,你半夜说冷,自己就……就钻过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敞开的领口和微乱的衬衫。
“你看,你还……还抓我衣服。”
季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傅凛锁骨下方的衬衫布料确实被扯得有些变形,甚至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抓痕。
再看看傅凛那张俊脸上写满的无辜和委屈,以及他那副衣衫不整、活像被“蹂躏”过的样子……
季昀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后续的怒骂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以前和傅凛睡一起的时候确实挺不安分。
社死的尴尬瞬间淹没了愤怒,季昀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靠过去你就不能推开我啊?你这不还是故意占我便宜?!”
【死色狼!仗着自己气血旺盛就占我便宜。】
【烦死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早晨会立起来吗?硌得我好痛……】
傅凛连忙安抚:
“我下次一定推开。”
才怪。
他永远不会推开季昀。
实际上,他整晚都立着。
因为季昀一晚上拿腿蹭他。
此保证一出,季昀面上没说话,心里的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还敢推开?意思是占我便宜还委屈你了?】
“……”
这祖宗生起气来是真的难哄。
傅凛迅速思考着该怎么哄人,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那,但是、我、那我下次还是舍不得推开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哼,若非我自愿,谁敢碰本少爷的腰!】
季昀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气冲冲地进了洗手间。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洗手间里,季昀看着镜子里自己爆红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
门外,傅凛坐在床边,听着里面传来的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水声,抬手摸了摸自己锁骨下方那道浅浅的痕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衬衫,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也照亮了某人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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