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

耳畔的呼叫吵醒顾云渺。

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取代梦里小苍兰的清香。

顾云渺睁开惺忪睡眼。

自从一个月前拒绝苏晏桓，他总是梦到……和这人结婚。

梦里的苏晏桓一脸被迫营业的样子。

司仪问他，愿不愿意和顾云渺携手一生。

苏晏桓回答之时，梦境会以各种原因破碎。

似乎惩罚他无情拒绝。

都怪那个骗子，假话说得太真，仿佛他的拒绝很薄情。

揉揉头发，顾云渺起身去洗漱。

等他忙完，钟宁问：“渺渺，五点了，不出门吗？”

“马上。”

昨晚工作到凌晨两点，今天太累，照顾两位病人时，不小心睡过去了。

顾云渺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签单子。

他依旧没要钟宁的手机。

为避免遇到苏晏桓，他今天没去壹号咖啡馆，换另一个方向。

果然没遇到苏晏桓。

签完合同，顾云渺回医院。

这边有近道。他为了减少时间，没走大路。

夜色侵染，路灯贡献微薄的力量。

小巷偏僻，灯光昏暗，有人趁机为非作歹。

三个小混混手插口袋，并排走过来，堵住顾云渺的去路。

这些混混是林光启的人。

顾云渺认得。

他那个爸爸，有一百种进去的方式，也有一百种出来的办法。

这次是又出来了。

听说顾云渺来北市，让他孝敬点钱。

顾云渺没兴趣和他们浪费时间。

路灯下，黑影摇晃，跳起混乱的踢踏舞。

杀猪般的叫声引起狗吠。

混混们丢下“给我等着”的狠话，灰溜溜逃走。

顾云渺拍拍手，扯一把背包，抬步就走。

不远处站个人，他刹住脚步。

苏晏桓。

怎么哪哪都有他的踪影？

顾云渺抓紧背包带子，想装作没看见，走自己的路。

那人存在感实在强。

他忍不住，余光扫过去。

苏晏桓穿着白衬衫，倚路灯上，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几下，放到耳边。

这个长度的号码，绝不正常。

报警？

万一顺着混混揪出林光启，他就要不回自己的钱。

很麻烦。

顾云渺急忙冲过去，抓住苏晏桓的手机，低声道：“混蛋，挂电话。”

无所谓地瞥他一眼，苏晏桓无动于衷。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顾云渺又气又恼，凶巴巴地吓唬他：“苏晏桓，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知何时，电话通了。

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晏桓，谁在旁边？遇到麻烦了？爸爸来接你。”

太久没用手机，顾云渺忘记有短号这种东西。

他愣了片刻，急忙抽手。

没抽走。

苏晏桓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就着这个姿势，顾云渺被迫听男人讲电话。

清润的嗓音萦萦绕绕，他很尴尬，又心猿意马。

打完电话，苏晏桓手上用力，紧紧握住他，薄唇微动：“你念旧情？”

顾云渺有点生气，有点理亏。抿着唇不说话，继续挣扎。

放开顾云渺，苏晏桓低下头。

安静的小巷里，嗒的一声，他拆掉电话卡，拿手机操作一番，丢顾云渺手里。

掌心托着手机，沉甸甸的。

顾云渺怔住：“什么意思？”

“别人碰过的我不要。”苏晏桓嗓音发凉。

才一个月不见，就多出来个新毛病？

顾云渺把手机递回去：“你自己处理。”

“扔垃圾桶。”苏晏桓态度强硬。

是因为他拒绝结婚，所以苏晏桓生气？

怀着目的恋爱四年，再分开三年，他们早就没可能了。

不拒绝，难道真的像梦里一样，宴请宾客，去结个婚？

那真是昏了头。

他拒绝有什么错？

顾云渺追上去：“要扔你自己扔。”

瞟向他的手，苏晏桓神色不明，继续往前。

灯光描绘他前行的身影，那样决然。

真不该手欠。

顾云渺轻轻拍自己。

他不会真的扔掉手机，快步绕到苏晏桓面前，拦住男人的去路。

“我们没关系了，何必再纠缠？”苏晏桓捡他的话强调。

顾云渺心口疼，忍着脾气说：“多少钱，我买。”

似乎被这决定惊到，苏晏桓的视线缠上来。

探究的目光停留几十秒，他问：“顾云渺，买前男友的手机，你居心何在？”

话音落下，他似乎觉得荒唐，灿若寒星的眸子垂下去。

他还是那副冷清模样，顾云渺心口却压上厚重的石头，攥紧衣服，寻思要不要说两句软话。

“八百。”

苏晏桓看向远处，声音透着冰川的冷意。

顾云渺一愣，自嘲地笑起来。

苏晏桓不会耽溺于情感，他会算明白每一步。

哪里需要别人的好话来安慰？

顾云渺垂下头，盯着手机看。

八百。

很好。

苏晏桓没像钟宁一样，不收钱，真是太好了。

否则，这手机可能要进垃圾桶。

取下背包，顾云渺拿出便利贴和签字笔。

“抱歉，我现在没那么多，留个号码，我过几天发你微信。”

苏晏桓无视东西，当没他这个人，抬腿就要走。

顾云渺补充道：“留个地址也行，我寄过去。”

-

回医院的路上，顾云渺办了张电话卡。

手机还没付钱，他暂时没显摆出来。

妈妈休息之后，顾云渺躺在折叠床上，蒙进被子里，点亮屏幕。

壁纸是他自己。

他穿着鹅黄衬衫，抱一束黄色的小苍兰，比太阳耀眼。

毕业前一天，他去找苏晏桓商量毕业旅行的事。

商量完了，就拉着苏晏桓去吃冰。

路过某条小巷，有人种了黄木香，花从墙上蔓延下来。

是很漂亮的照片墙。

苏晏桓帮他拍了这张照。

二十二岁的他，锁在苏晏桓的手机里。

那人每天打开屏幕，就能看见他。

一股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顾云渺把手机捂在胸口，闭上眼睛。

今晚，他失眠了。

-

拿了手机，顾云渺得攒钱。

他没有八百块闲钱。

托钟宁帮忙，他找到酒吧的工作。

每天晚饭过后去调酒。

照顾两位长辈的事轮流来。

钟宁晚上，顾云渺白天。

顾云渺调酒技术可嘉，才上岗，客人都夸他手艺好。

除了老板给的工资，还能赚小费。

两三天时间，顾云渺赚到了手机钱。

他原本想多做两天，赚点钱给妈妈买好吃的，顺便感谢钟宁。

常驻调酒师提前回来，他便作罢。

把钱装进信封，顾云渺想付给苏晏桓。

掏出手机，点开拨号，却不知道苏晏桓的电话，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联系方式不写，地址不肯透露。

苏晏桓是真的生气了。

收好钱，顾云渺回到医院。

钟宁还没睡，在玩手机，见他回来，轻声说着顾梦寻的状态。

没什么事，顾云渺就放心了。

他头一次拿出手机，问钟宁的电话。

“这手机……”

“买的。”

钟宁松一口气，报了号码。

看他正在输号码，钟宁趁机观察。

刚出半年的手机，现在还要七八千。

顾云渺肯定不会买这么贵的手机。

他轻声询问：“渺渺，这手机看着挺好的，二手市场淘的吗？多少钱啊。”

“八百。”顾云渺如实回答。

八百？？？

散财童子吗？

钟宁拿过来看几眼，新得有点像刚出炉的。

不对劲。

钟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黑色，有点眼熟。

钟宁翻来覆去看，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来找顾云渺的男人，用的就是这款手机。

“渺渺，在熟人那里买的吗？”

“不熟。”

说出这两个字时，顾云渺的神色僵了片刻。

钟宁看得分明。

那个男人，果然不简单。

-

兼职结束后，连续五天，顾云渺时不时到外面转转，都没遇到苏晏桓。

盲目等待的日子很难熬。

这天，钟宁闲着，顾梦寻正在和钟妈妈聊天。

顾云渺照例打算碰碰运气。

把电脑拿出来，顾云渺装好银行卡和信封，背着包出门。

走到医院门口，一辆黑色宾利开进停车场。

顾云渺急忙跟过去。

车子停好，苏晏桓下车。

顾云渺拦住他的去路，拿出信封。

想起他的新毛病，顾云渺犹豫片刻，说：“你等会儿，我去给钱消个毒。”

“消了毒不脏。”他强调。

苏晏桓的目光扫过来，一句话不说。

没听见似的。

钱是一眼都没看。

那眼神，一副要扔掉这笔钱的意思。

顾云渺捏紧信封，有点生气：“你要是敢扔垃圾桶……”

“扔又怎样？”苏晏桓反问。

能怎样？

顾云渺泄了气。

信封被他捏得有点皱。

到底是去消个毒，还是直接砸这混蛋身上？

再僵持下去，顾云渺就要选第二个了。

幸好，在他动作之前，苏晏桓良心发现，开口道：“笔。”

顾云渺疑惑地看他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签字笔，送过去。

“便利贴。”苏晏桓催促着。

顾云渺掏出一叠黄色的便利贴。

接过东西，苏晏桓拔开笔盖，把便利贴按在手心，快速写着什么。

递过来之后，他说：“微信转。”

便利贴躺在手心，写字的人回到车上，开车离去。

特地来要钱的？

顾云渺低下头，注视手里的便利贴。

漂亮的行书映入眼帘。

顾云渺手一抖。

苏晏桓的号码，居然没有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