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宋贾宝玉晏几道(一)

丞相府里张灯结彩,产婆下人丫鬟乌泱泱站了一片,虽然一个个小声嘀咕,可架不住人多,屋里依然是嘈嘈杂杂声阵阵。产婆不耐烦的说:“小声点,不要让夫人分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仔细揭你们的皮”。屋外晏大人急得踱来踱去,他心急如焚问道:“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是没有生下来?夫人可扛得住?”产婆一步三晃赶来:“大人无需担心,胎位正的很,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道理,您先去别院休息一下,过一会给您报喜,在这里也是干着急。”话音落下不久,丫鬟就过来叫产婆,说夫人疼的厉害,晏大人不无担忧的问产婆:“不会有什么事吧?都这么久了,真真急死人了。”产婆高兴的提提嗓门到:“大人您等好消息吧,这就要生了,小的告退,”说完匆匆赶回房间。不多久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而后房间众人齐刷刷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我们这就给大人报喜去。”门外的晏殊听见,常常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等下人来道喜,他便闯进房中,小小娃儿正被柔软华贵的丝绸被子轻轻裹起,大人进来的时候,正裹了一半,粉紫色的小脸,皱皱巴巴的样子好丑,看着夫人湿透的头发,苍白的面孔,晏殊心疼道:“夫人,让你受苦了,你这个小东西,可害你娘亲不浅啊!”看着怀中娃儿瞪着一双眼睛,不哭不闹的表情甚是讨喜。年近不惑此子突然到访,一股得意溢于言表,分外珍惜眼前娃的晏殊,第二天便吩咐准备香烛祭品之类的东西,去祠堂叩拜列祖列宗,感谢祖宗庇护家宅喜乐安康。四十七岁的晏殊喜得麟儿,群臣来贺,欧阳修抱拳:“大人喜得贵子,天赐石麟,德门生辉,弄璋之喜,春风熠熠生辉啊!这娃儿来到积善之家,必年年岁岁有福。”晏殊:“大人谬赞了,任重道远,只希望他一生平安就好。”韩琦接着问:“不知小公子名讳可取好?”晏殊说:“暂时还没有,容我仔细想想。”而后他沉思了一会道:“记得《道德经》第八章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希望犬子能以上善若水的品性而大器晚成,几于道接近于道,那就叫晏几道吧,往后岁月他可以到达道之美德的最高境界吧。”大家纷纷交口称赞,这个名字取得好,孩子一生肯定会喜乐顺遂,成长之路必风生水起。

宰相府里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碧瓦亭台,如云霞一般灿烂绚丽内闱,夫人抱着小公子笑逐颜开。隔窗望去、和煦的春风,带着蒙蒙的绿意,扫描着远方烟波浩渺水面,春水中浮动着宰相府里的画舫,粉红的杏花开满枝头,遥山翠隐横波,绝艳照秾春。娇红绿白间,桃花底下绿枝丫,迢递鸟雕栏间轻晃,画桥水盈盈。花草树木装饰出来的世界,浸香流韵,像极了五彩斑斓渲染的画卷,沉香如屑、芳香四溢,此时爱子在怀,繁华在目,夫人感叹着上天的恩赐。屋外生性雅致的太平丞相晏殊,选了宴会在画舫中进行,晏大人站在门口迎接着一**的来宾,脸上始终挂着满意的微笑,沉浸在各种彩虹屁里,眉头高挑、听下人说酒席已备好,请各位大人入座。只见一排排鱼贯而行,一道道美味穿插而来,不一会儿几十大桌摆的满满,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无所不有。每个人眼前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酿造一色上等醲(nóng)辣无比高酒,举箸间欢声笑语。大家频频举杯,桌子上的菜品更是让人眼花缭乱:鹌子水晶脍、鸳鸯炸肚、鱼假蛤蜊、沙鱼脍、羊舌签、金山咸豉、皂角铤子、荔枝白腰子、云梦儿、奶房、酒醋肉、花炊鹌子、奶房签、萌芽肚。鹌子羹。肚脍、炒沙鱼衬汤。鹅肫掌汤齑。五珍脍、螃蟹清羹、猪肚假江、水母脍、蛤蜊生、血粉羹、等等……鸡舌汤里根根鸡舌头滑嫩,入口即化,宾主吃得尽欢,最后几道汤:奶房玉蕊鱼汤羹。二色茧儿羹,其中的干炸黄鳝大约是欧阳修大人的最爱,他吃了好几筷子,不停的赞叹:“好吃好吃!真是人间绝味啊!”晏殊道:“大人喜欢吃,临走让厨子给你准备几份。”欧阳修也不客气:“那就劳烦晏大人了。”至随后饭后各种甜点更像艺术品,码放在红白相间的玛瑙盘子里:梅肉饼儿、紫苏柰香、香药木瓜、雕花笋、红消花、青梅荷叶儿、雕花姜、砌香葡萄、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甘草花儿、杂丝梅饼、砌香樱桃、砌香萱、甜豆沙、姜丝梅、香药藤花、姜蜜水、雕花红团花、卤梅水、雕花金橘、鹿梨浆、木瓜汁、酒足饭饱,这些甜品基本都没动,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帝王将相家一顿饭自然是平常人家几年的伙食吧。

酒宴至**,有人提议干喝酒多无趣,少了乐声这宴席便少了灵魂。晏大人情绪高昂道:“想闻丝竹,岂不容易?”他对着管家小声嘀咕,不多久一群粉胸绣臆的乐妓穿插而至,爇玉烛,点银灯、光照手、香拨星星共春语,七盘岭上走鸾声。碧空、明月,清风淡云之下潇湘,玉音闲澹花漱泉,柳色青青,杏花漫天,微风轻拂、笛声幽咽。流莺花底叮咛,绿水清虚心,画舫染暮色,远远江上清辉月明。玉盘倾泻真珠滑,江娥蹙踏春冰裂,满坐宾朋尽欢颜。宴会在一片笑声中落下帷幕,喜滋滋送走客人后,有些醉意的晏大人回到房中,抱起襁褓中的婴儿,听着他呀呀发声,那声音远比玉笛丝管更动人。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宝贝疙瘩,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快叫爹,快叫爹,叫爹的话,赏你一个亲亲,”说完凑上那小脸蛋便猛亲一口。夫人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他才几天大,就会叫爹了,喝迷糊了吧。”晏大人:“夫人此言差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咱宝贝疙瘩,我自然是醉的,日后他肯定像他爹一样,从小是个神童,十几岁中状元,赖着天恩祖德,一生顺遂。”夫人见他对这孩子如此喜爱,便动情的说:“这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有出息的,说不定咱们家再出一个宰相呢?”晏大人:“借夫人吉言,祝咱夫妻二人好梦成真,”说完倒头便睡下。夫人看着这些天劳累过度的晏大人,轻轻拉过被子,小心翼翼给他盖好,看着一大一小沉沉睡去的爷俩,温馨布满整个心尖。

小公子在众星捧月中少年初长成,珠围翠绕、绮罗脂粉堆里“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每天的生活就是填词作诗,纵横琴棋书画,美人在侧,夜晚歌舞升平,通宵达旦,一切如梦似幻。他生性坦荡,多恩少罚,高兴的时候他抓一把铜钱便赏赐,下人都喜欢在他面前晃。对丫鬟们那是精心呵护着,他能做到不让身边的每一个丫鬟受委屈,起初父母觉得一个大男孩脂粉堆里混,还觉得难为情,可是看他坦荡荡的眼神,并无过分的举止,时间久了也只好随他去了。无事小神仙的晏公子,从小冰雪聪明,文采裴然、满腹经纶的他,科举时运笔流畅自然,文章出神入化,十四岁那年过五关斩六将,成了最年轻的进士,人生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在少年不识愁滋味时,便提前交卷。绿杨烟外东归燕,红杏枝头随风飘,留花翠幕凌波微,温柔富贵乡的晏公子,醉心迷眼由睡梦中醒来,瑞脑金兽炉飘出,袅袅甜香氤氲着房间。他伸伸懒腰,猛一呼吸,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可是吃什么嘴里都觉得无味,想吃的东西自己想了一顿也没想起,忽而看见眼前飞过几只白鸽,他吩咐丫鬟说想吃烤白乳鸽,起身下床走到餐桌前等待,不一会儿一道烤的金黄的鸽子便端上了桌子,抓起一只便往嘴里塞,吃了一口就扔掉不吃了。丫鬟问:“公子您不是饿了吗?为何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呢?不好吃吗?”晏几道问:“这不是白鸽,这是灰鸽子吧。”丫鬟啧啧惊奇:“公子、这您也尝得出来啊?太敬佩您了。”晏几道说:”这就孤陋寡闻了吧,白色羽毛的乳鸽肉质细腻,加入佐料精心烤制后,入口香滑。灰色的鸽子肉柴口感不佳,烤出来太多劲道,影响口感。”丫鬟们说:“家里的白色鸽子刚刚用完,买办还没来得及补充,正好有现成灰鸽子,听说您想吃,只好先将就一下了。要是不喜欢的话,有“洗手蟹”,您不是也喜欢吗?还有黄雀鲊呢?鳝鱼炒鲎、鲍鱼酿枨、雕花梅球,这些都是您喜欢吃的。“洗手蟹”就是将蟹拆开,用盐梅、椒橙等调制,然后洗手来吃,其味鲜美,极受欢迎。黄雀鲊(腌制黄雀,将黄雀肉放在扁平的瓦罐内,铺上酒糟、醋、盐和香料,再盖上箬叶,封实罐口,放置若干天后即可食用)。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百合等与瘦肉混合,蒸烂之后以风晾干,放入石臼中捣碎,再放入糖、蜜蒸熟,又放入石臼中再次捣成糊状,让糖、蜜和各种原料充分融合,取出揉成团,待冷却变硬后以刀切着吃。晏几道皱皱眉头:“算了、凑合着吃一点吧,”几道精心准备的菜品,他浅尝一下便扔下了筷子。

他的大丫鬟暖儿见公子食之无味,赶紧吩咐厨房煮了豆蔻汤,这道汤是治疗心腹胀满,胸膈痞滞,哕逆呕吐,泄泻虚滑,水谷不消,困倦少力,不思饮食的良药。煮好后小丫鬟端过来,正要请他喝下的时候,他跟几个丫鬟说笑:“姐姐们、这一桌子的菜你们一起来吃,扔掉多可惜。”丫鬟们也不客气纷纷落座:“公子不嫌弃,我们只好遵从了。”而后他去接汤,小丫鬟眼睛飘向一桌子美食,小孩子家毕竟眼馋,谁知手里汤碗一倾斜,一碗汤正好倒在晏几道手背上,他顿时疼得大叫一声。大丫鬟一见公子被烫,一边吩咐请太医,一边杏目圆瞪恶狠狠对小丫鬟说:“该死的东西,把公子烫成这样,你有几个脑袋可供?”小丫鬟看着公子发红的手背,甩糠一样发抖跪下不停磕头道:“公子、小的该死,请您责罚,只是不要赶我出去,要怎么罚都可以,以后我一定注意的,您放心绝不会有下次了……”晏几道看着发抖的小丫鬟,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柔声道:“无妨、不用担心。”而后他转身对屋里所有的人说:“老爷夫人问起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汤碗烫了一下,姐姐们千万不要走露风声,要是传出去我定不饶。”丫鬟们一个个应声附和,那个小丫鬟更是泪流满面,不住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晏几道上前扶起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起来吧。”接着他又对几个丫鬟说:“你们从小被卖来卖去,身世悲惨,以后大家都要好好帮衬照顾,老爷夫人面前能掩饰的,尽量都要替彼此掩饰过去,不要小题大做才好。”暖儿眼里噙着泪花:“公子宅心仁厚,能够侍奉您,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屋子丫鬟随声附和。不一会儿太医来看过,只是红肿并无大碍,放下一瓶獾油,嘱咐了一天的涂抹量,便告退了。抹上獾油后不久手背就不疼了,晏几道跟丫鬟们说笑了一会,百无聊赖走到园子里,春风拂面,百花间几个乐妓正谈奏乐,层层浓绿发枝,深藏数点红蕊。春韵怜疏影,桃花树下,熏风动浮云,落花吟清风,此时的晏几道想着:家里的这些女子,时间久了、总不见新面孔出现,好像乏味的很。他看了看他们,那几个乐妓并未注意到他,自顾自暇溜达了一圈,甚是无聊,便去到书房看了一会书,写了几副字,又合衣倒下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听说玲珑轩,高价挖墙脚引来别处花魁,晏公子听说后心皮痒,花重金三番两次相求,约了一个见面日子,因宰相公子的招牌,老鸨自然不敢不应。那日到了约定的时间,因为家里客人到访,且迟迟不走,公子这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听见说:“打扰许久,在下该告辞了。”他立刻眉飞色舞,客人刚走不远,便急匆匆备马,火急火燎赶去玲珑轩。三五层相高,楼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阁外,霜纨素手一轩爽,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孩端坐在亭榭一处,紫丝罗带鸳鸯结,小符轻挂绿云鬟,女子目濯空花的表情在水中若隐若现,宛如月中仙子静坐瑶池。眼前这幅清幽迷人的春夜景色,晏公子瞬间眼睛不听使唤,他知道眼前人肯定是那个花魁无疑,因为玲珑轩的女孩他十有**都是他的老相识。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的清秀男孩,眼神清澈,女子假意怒道:“何处来的登徒子?这样盯着人家看?”见美人讽刺登徒子,他没有半点儿生气,厚着脸皮问:“姑娘可是在等人?”女孩讽刺道:“这与阁下何干?”说完也不理睬晏公子。晏几道嬉皮笑脸道:“说不定你等的人是我呢?”女子轻蔑一笑:“您抬举自己了,我等的人不会是阁下这副轻薄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戏谑:“姑娘、等人还不好意思说呢?”女孩反讽:“我生性光明磊落,哪像您啊?”晏公子委屈道:“我怎么了?在下并无冒犯之处,姑娘如此大动肝火,小心气大伤身。”

女孩也不理会他,自言自语道:“这个杀千刀的晏小山,到现在还没来,害我浪费一晚光阴。”晏公子听了也不生气,抬头一本正经的说:“放心吧,你没有白等,我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晏小山”。女生一听心想:完了、我要杀千刀了,这小子肯定不会放过我。”她起身赶紧作福道歉:“小女子不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公子,冒犯之处,望公子谅解。”晏几道笑嘻嘻的看着女孩说:“看来这丞相的名号挺有用,不然我会被姑娘轰出去。”女孩讽刺着说道:“公子气宇轩昂,一看似水怀珠、如石韫玉,日后必成大器。”晏几道:“你还是像刚才一样对我吧,这样子我不适应,好好的女孩家,非要学男人那一套。”女孩性情一开:“这人见不得别人说好是吧?开始您的样子确实猥琐了一点,现在看着舒服多了,男人那一套怎么啦?您从小荣华富贵高不可攀,哪知道贫困之人,饿了草根树皮果腹,为了糊口卖儿卖女,终其一生不过是填饱肚皮,尊严在活着面前不堪一击,更不用说溜须拍马了。”晏几道摸摸脑袋有些吃惊:“姑娘赐教了,为何要吃草根树皮?难道吃肉不好吗?”女孩听他这样说讽刺道:好一个“何不食肉糜?”小女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晋惠帝要是活到现在,您可以与他义结金兰了。”晏几道:“居然拿我跟一个白痴比,你好歹把我比作竹林七贤也行吧。“女孩道:“知足吧、人家那是九五之尊,并没有菲薄您啊!”晏几道:“不跟你闲扯了,请问你就是新来的云烟姑娘?”女孩道:“正是在下,公子有何赐教?”晏几道:“听说你琴艺了得,今晚月色倾城,春意阑珊,可否为在下抚琴一曲?”女孩:“这有何难?”不一会儿、和弦丝丝入耳,琴声响起,卷朱帘、细雨寒,滴滴答答,淅淅沥沥,落在海棠红近绿阑干,小院、古寺、在半山在琴声里空明澄净清净淡然。接着音调瞬间又化作九霄之境、昆仑之巅的潇潇雨声,随即一转、素窗涌入风,剪一段流年,描一缕缱绻,花香盈满,庭院深深,落花纷纷。女孩腰肢轻摇,三分妩媚映眼帘,梨花泫然欲滴,楚楚可怜,晏公子仿佛置身青山隐隐,雨丝轻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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