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从这里离开,却不知要去哪里。手机不知所踪,借路人的电话给千池和北宫雪打电话却无人接听,百里落的手机亦是。无奈,她只好徒步往如境都走。
素问走出熙攘,高楼相叠交错,车流不息的城市,进入城市外围化工区。高大粗壮的烟囱,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出白色的雾气,化工区的林木消化一半,另一半散落在空气里被人类吸食。
傍晚时分,她走到了漫长的辽阔的崖边,地面上是枯黄的短草,北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峡谷两边是高耸的锋利山壁,山壁腹部是犹如掌纹的深浅不一的沟沟壑壑。
天边的群山之上,粉色,橘红、深蓝、多种色彩的晚霞里躲藏着深红的太阳。
素问从那里收回视线,扭过头,被车辆碾压出来的土路一眼望不到头,朴素的夫妻各扛着一根棍子赶着牛群缓缓踏着笔直的土路而来,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素问朝他们借手机打电话,他们摇摇头说没有。
这里离如境都还有很远的路,不管廖吾是对是错,她都得赶快把廖吾有异心的消息告诉千池。
她踩着地上枯短的黄草与泥土,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夜晚并不黑暗,天空中,那些变幻着的绿色光芒的极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切,素问的视野里只有漆黑的枯树,那一刻她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还是众生相中的一相。
她在相里,也是众生的一员,相里也一定有千池,她只能往前走。
天空的绿光越来越盛,底色也一点一点变深成为漆黑。午夜时分,天空中的繁星变得异常明亮,素问蹙眉抬起头,眯了一下眼睛。
于是她顺着北极星所指的方向,再次出发了。
夜晚温度骤降,出过汗的后背此刻冰凉一片,冻得人发颤。
她在空旷地带生了一团火取暖。跳动的火光,山林里的灌木,对面,身后乃至延伸到不知何地的大山,潜伏在夜色里小动物,闹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深冬合拢的梅花,石头和泥土里掺着各色新鲜的血迹。
素问目睹一只灰狼伸着尖锐的爪子在她面前扑倒了一只驯鹿,驯鹿的角在落地的瞬间爆断,灰狼的绿色眼睛在黑暗里尤其恐怖,它咬死了一只驯鹿。
厮杀,这场自盘古开天辟地就有的厮杀,从未停止过。
就在此刻,石头边的土地上,争先恐后的长出了一朵朵娇艳的红梅。
世界每一刻都有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诞生,万物生生不息。
木柴爆裂一声,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黑影隐秘于后面的黑暗里。
周遭动物的嚎叫、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包括那只享受美食的灰狼,所有的动静,所有的生物一瞬间该消失的消失,该安静的安静。
素问立即警戒,起身的瞬间向后打出一道金光,树干被灼伤的时候,她看清楚了人。
是风暮。
他依旧穿着黑衣,背着手,头顶上方的树干被烧焦,他倚靠着树干,静静地看着她。
他是真是假?他因为魔气高强的原因没有变成洋娃娃或者是其他东西。
素问飞快地蹙了一下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风暮摆正身体,偏头抬手拍了拍刚刚倚靠树干的衣角,才转眸看向素问,说:“你爹说你不见了,电话也没人接,派了很多人出来找你。”
素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风暮:“普天之下唯一的凤凰,很难找么。”
“……”素问心中微动,半晌,“谢谢。”
风暮朝她走过来,坐到干净的石头上,盯着篝火,说:“你走这个方向是打算回如境都?”
“嗯。”素问没动,垂眸看着他说。
“这是众生相,里面所见所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确定要回去?”
“对。”
风暮笑了一声:“天真。”
素问坐在他旁边,说:“那该怎么出去?”
“你爹当年被困在众生相里很久才出去,”风暮说,“没人知道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早已是人间恶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长久地沉默过后,素问说:“爹当年入魔杀了那么多生灵,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身上业障越来越重,如同无底的池水一样,我劝过他,但他不听。”
“扯远了,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风暮说,“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素问盯着火光的眸光一动,顷刻缓缓扭过头。风暮的侧脸在橘红的火光中不是太清晰,但侧脸清晰的骨骼轮廓映在她颤抖的瞳孔里。半晌,她问:“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风暮沉默着,头也没偏。
沉默的答案既让素问心动也让她心寒。繁星低垂,北风挑逗着火苗,夜渐渐深了。风暮坐在火边闭起了眼,困了。
素问这时抓紧时间问:“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出去?”
风暮闭着眼睛说:“不知。”
素问偏头咕哝道:“不知道还进来,存心找死。”
翌日,他们再往前走,越过峡谷,丘陵、山地、空城废墟、道路遗址,最后到达城市。
现代都市大多相似,层层叠叠交错拥挤的高楼,如蚂蚁一样多的汽车,如草芥一样的人。她和风暮站在人群里,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该怎么出去。
站在路灯下,三秒后,素问提议:“这里应该有掌门庙吧,我想去那里看看。”
风暮默许。素问率先沿着人行道过了马路,走到一半才发现风暮没有跟上来。于是乎她在众人往前走的道路上停下回头,人影交错中的风暮淡然地看着她。
素问没有再朝他走一步,远远地朝他喊道:“走了。”
风暮这才动身。
掌门庙如往常一样,求愿者众多。素问蹙眉一一扫过他们,他们虔诚地跪拜,诚心地许愿:
“让我顺利考进好大学吧。”
“让我多赚点钱,养活自己养活一家老小吧。”
“让我男朋友永远爱我。”
“让欺负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吧。”
“让我儿媳早早生个儿子吧。”
“让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和他(她)过了。”
“请赐我一张漂亮的天使的面庞,和流利的普通话,我不想再被人笑话了。”
……
无数的愿望,无尽的祈求,好的坏的,他们明明没有开口每个人都虔诚地祈祷,然而愿望却飘荡在整个庙宇里,击打着素问的耳膜和心灵。
自卑、养家的压力、对儿孙的期待、对恶人的隐忍怒气这些通通叠加到她身上。素问悲悯地涌动着泪花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移开,站在掌门的金身之下,扬首。亲爱的爹爹,这些愿望您是怎么一一替他们实现的?
众生皆苦。
他们被有形的无形的压力折磨,年轻的时候撑不住的时候常想一死了之,真正等到七老八十快要死的时候却又舍不得了,不想死了。
这些人的愿望对于被许愿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恶。他们口中有形的他们,真的愿意,愿意实现他们口中的梦吗?
下一辈投胎转世,再世为人,忘记从前种种,重复今生,永劫沉沦。
帮得了今生,帮得了永世?
爹爹。
你为什么还要执着。
素问垂下眼,旁边的一排人跪谢掌门,起身对朝金身像拜了三拜。旋即,转过身打算离开。
素问皱眉扭头看着他们,或喜悦或忧愁地朝门口走去,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他们下意识地回头,素问走过去双手搭在其中一个女人身上,真心道:“我可以让你变美丽,可以让你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
素问接着去对另一个男人说:“我可以让你赚很多钱,养活一家老小。”
对一个高中生说:“我可以帮你复习,让你考一个好大学。”
“我可以帮你教训那些恶人。”
“我可以替你去求送子观音。”
我可以……
我可以。
我什么都可以。
素问逐渐癫狂,风暮只在神像下静静地看着她。信徒们露出疑惑的眼神,最开始的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问:“你,你是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素问:“真的。”
旋即,她的手在女人面前滑过,女人普通的脸顷刻变得美丽,一张天使的面庞令众信徒惊叹不已。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把我变美丽了是吗?”
她的声音也变了,清灵,甜美。
她的眼睛明亮起来,疯狂摸索着自己的脖子和脸,“我的声音?我的口音没有了,真的,真的吗?”
素问点头,反手指指门外,说:“去外面的水池照照吧。”
女人兴奋地跑出去了。
屋里,惊喜的祈求声响起,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愿望。他们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眼里充满希望的光亮。
素问的视线一一扫过激动的信徒,全都答应下来。她首先问风暮借了一张二十万的卡,给了那名要财富养家的男子。再被弱者带着寻到那群恶霸,将那些骑摩托染头文身带金链子的机车男全都教训了一遍。
他们趴在地上,素问对他们说:“作为长者欺负晚辈,真是太不应该了,你们难道不是从小孩儿过来的吗?”
机车男扭曲的面部,透露着对素问的不满与怨恨,啐道:“死丫头,你等着!”
素问垂眸静静看着他们。
站她身后的被害者此时大声道:“姐姐,别放过他们,杀了他们吧!”
“…”素问诧异地回头,她想不到一个孩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被害者垂头瞪着其中一名大汉,片刻,扑上去用力狠狠踩了几脚。他骂道:“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好了!”素问呵斥道,“他都已经被打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被害者突然转头朝她大喊:“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欺负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嘴脸,穷凶极恶!比地狱的魑魅魍魉还要恐怖千倍万倍,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素问眸光一动,看着他满是戾气的眼睛,说:“他怎么对你,你就该怎么对他吗?”
被害者斩钉截铁:“是!这样他才不会欺负我!”
素问:“………”
素问:“你不该这样。”接着对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机车男说,“你也不该这样。人人皆可恶,人人皆可善,善恶的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哼。”其中一个站起的机车男说,“我选了善,别人选了恶呢,那我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小姑娘,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哼,我们走!”
他高喝一声,身边的人骑上摩托,发动机车,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一个个摩托驶出逼仄的巷道。
被害者说了声谢谢,朝前大步流星。
素问久久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倔强背影,风暮在背后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有动,安静如磐石。
接着,她独自一人去了西方天界,在真假难辨的众生相里,找到了送子观音。她跪在送子观音娘娘面前,真心道:“素问求送子观音大士,赐予吴氏一男婴,得以让张家延续香火。”
观音大士满目慈祥,眸光微垂,淡淡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男女皆一样。”
素问飞快地蹙了一下眉,不解地问:“道理素问都懂,但我已答应吴氏,也告知了其中道理,奈何吴氏不听,是我做错了吗?”
观音大士没有回答她,而是让她去看莲花池中的水。
素问站起来走到池边,垂眸观看。
池中的水倒映着她的脸,水面波澜不惊。莲花开得极好,几条锦鲤跃出水面,咬了莲花。
素问蹙了一下眉,片刻扭过头对观音说:“上善若水,水哺育万物,却不求回报,我,没错。”
观音大士点了点头。
从西方天界回来,一条偏僻的巷道里,风暮问:“怎么样?求到了吗?”
素问长久地垂着眼,良久之后才道:“看他们的造化吧。”她叹息一声,抬起头,“我们再去找那个高中生吧,离高考没几个月了。”
风暮看了她很久“嗯”了一声。
高中生带他们来到了自己家里,翻出曾经考过的试卷做过的笔记以及每次的考试排名。
高中生的食指点过排名表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说:“我不差,看,看,我曾经考过年纪前五十的,我一点都不差的,只不过,最近几次,最近几次的题出得实在是太难了,问得都比较奇怪,我不是,我很努力的,看这些试卷和书,我都写满了,都被我翻烂了!我不差得,对不对……”
素问顺着他食指的指向,看到了他近几次的排名———几乎是班级垫底。
——砰!
此刻,卧室外面,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高中生怔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素问和风暮开门出去。一个四分五裂的杯子和水溅在光滑的地板上,一对夫妻大声地争吵。
男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妻子的鼻子骂道:“你说,那个男人是谁?!你竟然敢出轨?!艹!”
“你还有脸说我,你和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妻子嚷道。
他们吵了很久,素问才得以在间隙里插话,劝阻道:“别吵了,你家小孩儿在备战高考不知道么。”
男人回怼道:“关你什么事!给老子闭嘴滚远儿点!”
素问上前一步怒道:“作为父母竟然对孩子如此冷漠,在孩子复习的时候大吵大闹,正值高考备战关键时刻你们有没有为他考虑过?他能安心地复习考试吗?!作为人妻人父,竟然各自出轨,背叛彼此,违背道德,简直可恶!”
对面的两人听到前者的时候,是有些愧疚的。但当素问说到后面的时候,瞪圆了眼睛,男子怒道:“她出轨还有理了?!出轨这种大事,当然要赶紧解决了,难道要各自憋着,让家里气氛更紧张吗?这不是对孩子更不好?”
妻子同样怒道:“对啊,出了这种事,难道要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才更恐怖!”
素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客厅的四个人默然对峙片刻,楼下的一声鸣笛过后,卧室的门被打开。四人齐齐回头,高中生一脸忧伤地垂下眼出现在门口,良久之后抬头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父亲身上,一字一句冷冰冰地说:“那你们明天离婚吧,走吧,都走吧,我一个人生活也没问题。”
沉重的字句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母亲扫了他一眼,说:“你想好了?”
高中生点头。
父亲问:“生活费和学费我不会少你,直至供你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为止,怎么样,够仁义了吧。”
一个父亲竟然和自己的孩子讲仁义。
高中生扫了他一眼,攥紧了手里的拳头,他特别不想要,但以他目前的能力,是无法做到经济独立的。最后他说了一声好,扭头对素问说:“谢谢你帮我,今后,学习的事我自己来吧。”
“你确定吗?”素问担忧地问。
高中生点头。
他关了房间的门,素问看着门框迟迟未动,风暮道:“走吧。”
素问蹙着眉,和他对视,他道:“别做无用之功了,浪费时间。”
素问沉默片刻,说:“我们去找那个要男朋友一直爱她的女生。”
风暮:“你还要试?”
素问毫不犹豫:“要。”
风暮摇了摇头。
素问:“你又不是人,摇什么头。”
“我……”
“不是人?!”两夫妻看了眼素问,将恐惧的目光移到风暮脸上,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风暮白了他们一眼,冷哼了一声。
“走吧。”素问说。
女生的长相不算丑陋,男朋友也不算帅气,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然而,他对女朋友忽冷忽热,倒不是因为心里有其他人,而是他与女友的三观有冲突。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对面戴眼镜的斯文男说:“我与她聊身边的美景,落日,朝阳、微风、曦光乃至身边相伴行走的路人,她总是和我说哪有什么好看的,无论是风景还是人,都没她的爱豆或者小说中的人好看。”
男生叹息道:“我不追星不看小说,仅有的乐趣就是看风景,我没有达到向下兼容的地步,抱歉,我是人,是人必有所恶所喜。”
“你们也不能要求我再往上走吧?我有选择的权利,你们不能逼我。”男生说。
素问和风暮对视一眼,素问对男生道:“这些话你有和她说过吗?”
男生:“自然是有的,也因为这个吵过。”
素问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男生这里说不通,她只能再去寻那个女生。然而当他们向男生告辞后,走出阶梯教室,女生就在门外。
女生眼里含着泪光,素问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就是此刻,男生腾腾地踏着阶梯而来,走到门口,看到女生,惊奇地问:“你听到了?”
女生泪眼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又有些生气,说:“原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很低俗。”
男生极力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人各有喜。”
“你就是这个意思!”女生突然情绪失控,大喊,“你,你们,一定觉得我很俗气对不对?为什么要喜欢他们,为什么不去看看身边更高级的东西?!是不是?!”
素问忙道:“你误会了,姑娘。”
女生怒视着她:“你不是会法术吗?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实现愿望吗?你把那个丑女都变成天使了,为什么不能同样用法术让他和我喜欢同一样东西?!为什么?你这个江湖骗子!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素问蹙眉,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尽可能地帮你。”
“放屁!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女生哭嚷道,“你们这种人怎么会明白我们的苦呢,你从小在山上长大,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会明白作为普通的所念所想,那么对于你们来说轻如鸿毛的蒜皮小事,对于你们来说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穷尽一生怎么都放不下的执念啊!”
“你们……你们”女生哭得梨花带雨,左看看右看看,他们的脸上明暗交加,有同情有茫然有无动于衷,“你们,都是,都是冷血怪物。”
她看着男友蹙眉的脸,原来她一直心爱的人,至今还这么看她。
女生想明白了,最后哭着扭头跑了。
男生大叫了一声女生的名字,跟着追了出去。
素问远远看着他们俩奔跑追逐在空荡荡走廊里的背影。
女生跑过拐角下了楼梯,男生紧跟了下去。
素问失言了。
他们几个人的愿望,她只实现了一个人的。
她想不明白,千池究竟是怎么替众生一一实现愿望的?
女生说得没错,对于她来说再浅显易懂的道理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永远放不下的执念,并不是他们不懂。
正如,风暮是她的执念一样。
情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谈放下。
她从来都没有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过,或正义或邪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身边的场景再次变化,教学楼消失,山巅的迷雾中,对面的山腰里,布满橘黄灯管的扶栏边的山道里,走着一群人。
两边是万丈深渊,他们没有言语,没有肢体接触,每个人都平静地可怕,悲壮的安详的坚决地一步步朝山顶的一座宫殿前行。
和之前一样,各种各样的愿望响在迷雾里落在山涧里。
对于神的崇拜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
素问扬首望向迷雾重重的天,没有一丝光亮给予他们,好让他们的路好走一些。
风暮安静地站在她身边,没有只言片语。
素问沉声问:“人生皆苦,众生皆苦,再来一世还是一样的结果,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再世为人,如果是我,我宁愿下辈子化作人间的风雨,无悲无喜,也好过痛苦一世。”
她转过身对风暮说:“我也不要爱上你。”
风暮哼笑一声,眼神柔和了许多,“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随便你怎么选,如果不是你爹要找你,我才不会进来呢。”
素问收回看天的视线,看向他:“谢谢你陪我,我这一趟没有白来,如境都一向不管人间杂事,尤其是家长里短,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也没有资格管,但,我突然发现,除过不可抗力因素造成的苦难,人,绝大多数的苦难都是由人自己造成的。他们被困在里面不得解脱,即使明白也挣脱不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要功名想要家财万贯不为吃喝发愁,想要台下掌声为我响起,然而,这世上有千万个我,他们将掌声分享给了另一个我,但又不是我,我迷茫不甘,只有更努力,但我没有天赋,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我要用一生一世来走,还有可能在死之前不能到达终点。”
“而真正的我一出生就在山巅,即使明白其中一二,也没有办法与他们感同身受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原因,对于饿肚子的人你和他说望梅止渴不如给他梅子。”素问说,“现在,我要去践行我的所感所得了,出不出众生相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劳烦你出去告诉我爹是廖吾拿走了福玉,他具体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但他有异心,也是他把我爹推进众生相的,策玄是他杀的,他就是黑袍。”
“……”风暮隐隐有些发怒,沉声说:“是他把百里风吟推进众生相的。”
素问:“是。”
风暮沉默片刻,垂了一下眼,似乎是有所考虑。良久之后,抬眸对素问说:“我可是奉了你爹的旨来的,既然找到你了,定不会撇下你不管,黑袍既是廖吾,还把你送进了这里,我想他应该很快会去找你爹,身份也会暴露。”
素问久久凝视着他,“好。”
她偏头,山腰的人依旧往前走着,离宫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狂风刮了过来,衣袖乱飞,众人俯身挡风,身形摇晃。
云雾变幻出千万种形状,天空中的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山巅,微风、浓雾之中,一声高亮的清啸。
众人闻声扭过头。
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拖着长长的尾翼从浓雾之中飞来,宽长的羽翼流动着冉冉火光。这些火光划过雾气的时候,无数火雨如线掉落,所经之处,雾气尽散。
众人就这样站在迷雾里,直至凤凰盘旋飞舞将所有的雾气驱散,通向宫殿的大道出现在眼前,直至一轮红日跃出天际朝霞染遍群山深渊,直至山道上的欢呼声响起。感谢的只言片语里夹杂着零星的信息,譬如他们不用再爬那久了,再譬如他们只要去神灵前许愿,那么他们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喜悦在高山之上回荡。
一行泪水从凤凰的眼角缓缓流下,穿过层层薄雾,几秒钟后落入地面。枯黄的短草焕发生机,一小片嫩绿,出现在死气沉沉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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