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摸着他脑袋,看着越来越近的云,声音在夜色里沉稳有力:“不会。”
狂风席卷而来,院子里的树木被吹得往同一方向飞舞,他透过散乱的发丝间隙,看见那团巨大的蓝色阴云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瞬间他放大了眼睛。
据手机群消息推送,说是神要把他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测。
至于到底会发生什么,并没有具体通知。即使如此,仍有大部分的人相信神的旨意而照办。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千池,可千池并不是神呐。
云越来越近了,白中带青的衣袍在风中飞舞,他听千池说:“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令了师书抬头,断**紧绷的下巴松弛了些,他听见他说:“是如境都掌门。”
“啊?”了师书放开断**,转身抬头就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问:“怎么是你?”
“廖吾就在我旁边。”千池垂眸看着他们略施小法,他们之间的谈话就只有他们才能听到,“你们最近还好吗?”
了师书与断**对视一眼,断**道:“还好,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你们要把我们全都送走?”
千池自知不能明说,迟疑片刻选了个折中的说法,“有战争要爆发,避免伤及无辜,我们才做此决策。”
“和谁?”断**问。
“天道。”千池说。
“天道。”断**喃喃将千池的话重复了一遍。
了师书的脸在灰暗天穹的映照下,他那张安静漂亮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他轻声道:“会死的。”
断**转眸看他,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了师书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感伤,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场景——在夜幕或许是日暮时分,星辰或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空无一人的大地上,像一个时代的落幕一场自取灭亡的行动。
他清楚地感知的到他曾经的同类在遭受畸变,观察所的数据报告显示,目前野外动植物的畸变数量与日俱增。
他抬起头,蹙眉道:“我能不能请求您停止这场行动?”
千池摇了摇头,“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吗?我不会让那花开满世界。”
过去的记忆渐渐在了师书和断**脑海中浮现,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千池这么一说算是间接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了师书没有再说话,他清楚地明白,如果停止行动那么死去的人也许只会比在战争死去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依旧抬起头与他说了一句:“请你保护好他们。”
千池久久垂眸看着他,片刻深呼吸一口,朝他们抬起了手:“走吧,我送你们离开。”
“妈!”断**朝屋里喊了一声。年迈的声音隔着窗在风中模糊地响起:“哎,不是让你去关窗吗?”
“妈,你收拾一下我们要走了。”断**说着说着跑回了屋。
了师书站在门口,独自一人看着这里,又问:“那,桃源乡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可以容纳那么多人吗?我们平常生活怎么办?”
千池:“放心,里面一切廖吾都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
了师书点了点头。
大概几分钟后,断**带着花白头发的张叶从屋里出来了,他们带了两个李箱。
张叶戴着帽子,穿着外套,一出来就被风吹得偏过了头,大声问断**:“我们要去的桃源乡是什么地方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去了就知道了!”断**喊道。
“哦。”张叶说。
下一刻,一道亮眼的白光闪过,四合院中的三口人就消失了。
从下午直到现在离页没有回过他一通电话,阴云在不断前行,千池回过头与廖吾知会一声,下了云层,来到地面,在天桥上拨通了离页的电话。
然而没有人接,千池挂断又打了一遍,这次终于接起来了。
“靠!你大爷!”
是应照时的声音。
千池眉心一跳,急问:“出什么事了?”
“…”
听筒里传出利剑的破风声,离页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大事,碰到个二椅子,先挂了,一会儿再给你回。”
离页挂断了电话。
屏幕在夜色里缓缓暗下去,周围车辆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叫嚷互相交织拉扯,在庞大的蓝色阴云之下,显得苍白无力。
他扶栏,静静地看着夜幕下的城市灯海。
砰——
胡建被应照时一脚踢撞到墙上,应照时反手执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剑直直刺入了胡建的胸膛!
胡建瞪着眼睛,血如喷泉一样从口中涌出,继而一歪头死了。
应照时朝他那边走过去,拔出了剑。继而,转身垂眸看了眼地上已经被踩碎的耳机——他是因为这个没受应照兰的笛声影响。
“走吧,去下一处地方,去国安局找杨振华。”应照时说,“他是国安部部长是低级魔物,不作为。”
离页瞥了他一眼,点头。
他们一起出了别墅,与应照兰会合之后,四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他们一同拿出来发现是廖吾把他们拉进了一个群里。
——解决了吗?
离页蹙眉扫了眼手机屏幕,应照时的消息从左上角弹出,回道:“解决了。”
廖吾:尽快,明天下午阵法将会全覆盖
应照时:好,知道
离页退出微信切到通讯录,应照时放下手机,“走吧,去国安部,顺便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等等,我给千池回个电话。”离页说着将手机贴近了耳边。
应照时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电话接通,千池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没有,胡建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去国安部。”离页说,“你那边呢?怎么样?”
“还算顺利,百姓都已经转移了。”千池突然沉默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离页。”
“嗯?”
“我很想你。”
千池轻柔的声音通过声筒传过来,像清风拂发,发丝绕过脸颊,在风中飞舞。触动的不只是原本冷峻的面庞。
周围忽然寂静无声,说不清是被什么情绪所驱使,又或者只是下意识的一句话,离页喉结滑动,半晌说道:“我很快回去,等我。”
他孤立无援,即使身边有廖吾在,内心是彷徨胆怯的。无论多少次,无论有没有策玄的记忆,离页都会一次次为他心折。
千池沉声带着郑重的意味“嗯”了一声。
离页的声音放缓,沉稳温柔:“乖。”
只有一个字,却好像倾尽了他所有。
千池笑了一声,说:“好,我听你的,宝贝。”
离页挂断了电话,转头差点撞上应照时的鼻子。
四目相对,无比尴尬,与应照时并肩的还有其他两人,他们都侧耳偷听他和千池的谈话。
下一秒,三人集体向后猛撤一大步,瞪着眼看他。
离页被逗笑,很短促地笑过之后问:“怎么样?都听到什么了?”
乌鹊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咦~”
应照兰:“肉麻。”
应照时:“受不了。”
离页反驳:“那还听。”
应照时表情很嫌弃:“谁要听,我就是好奇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没想到大老爷们的还那么肉麻。”
“要你管。”离页揣回手机,正色道,“好了,赶紧走吧,明天下午阵法就会全覆盖了,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三人这才应了一声。
国安部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他们化形过去的时候足足休息了五分钟才缓过劲头来,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们才不会用化形的方法。
国安部有士兵镇守,科学设备极其先进,再加上有天界的人在,并没有那么好进,即使隐身也不可能进得去。
乌鹊白之前摸排过,杨振华经常在夜里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去跑步,并带保镖跟随——他的保镖就是天界的人。现在出了管制消息,他五点下班就干脆住在单位了,所以那些天界的人也跟着住在了单位。
一连好几天,吃饭的时候杨振华都去外面吃,当然,他随时随地都带着保镖。他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根本无法通过下毒或者伪装成专人接近他。
一筹莫展之际,乌鹊白发现了一条可以利用的信息。就在今早,负责杨振华出行的司机突然在某路段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杨振华正在招聘新人,因为紧急,所以男女不限,学历不限。
话说,他都住在公司了,还要司机干吗?
不过,这不重要。
他们之中只有离页是人。
今天中午,应照时已经把离页的简历上传发给了杨振华本人,杨振华回复说可以,叫他晚上来面试。
应照时当时好奇为什么是晚上而不是白天,现在想来,刚好助他一臂之力。
离页换上应照兰提前为他准备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对门卫说了什么,门卫士兵先生搜了离页的身,没发现什么之后然后对着对讲话说了什么,一个长发女人从国安部走了出来,带着离页进了门。
远处趴着树干探头探脑的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离页跟着女人往前走,进入大厅,女人说:“离页是吧,你好,我叫红枫,是理事会的成员,最近国安局异常忙碌,原本接待您的成员有事走不开,杨部长就派我过来接你了。”
离页点点头,问:“杨部长好相处吗?”
女人一笑,说:“他很好说话的,别担心。”
离页皱了一下眉觉得好相处不等于不作为,更作为一个求职者,应该再问些关于薪水的事情,不然就这么走着,太尴尬了。
于是离页在和女人拐进左手边的悠长通道中时,问了这个问题。
红枫说:“这里薪资待遇还好。”
话都不说明白,离页决定不问了。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通道外。
城门通道的末端是一排机器闸门,红枫选择了最左侧那个。她走过去的时候,一道柔和的机械女声响起:“请出示ID卡,注视摄像头。”
女人将属于自己的那枚ID卡放在闸门右端平台白色的亮光处,然后抬眼望向前方的黑色摄像头。
“ID6127……,姓名:红枫。籍贯:陕西,职务:理事会成员。”
摄像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白色亮光变为绿色。
“人脸识别通过。”
叮一声响,闸门升起,红枫带着离页一起走了进去。
刺眼的灯光让他眯了眯眼睛,三十秒后才缓过来,模糊的世界恢复清晰后,一座庞大的宏伟的建筑群出现在他眼前。
他身边是大片的空旷地带,视线向上,高大的水泥建筑铺天盖地,矗立在那里,拥挤着,层层叠叠,挡住了他的视线。每一座高大的建筑下都有两名持枪的士兵,他们英姿勃发,昂首挺胸。
离页跟着女人接着往里走,横穿过几个高大的建筑,过了十五分钟到达最后一处高楼,坐电梯到达十三楼,女人就站在杨部长门口,说:“离先生,就是这里了。”
离页说:“谢谢。”
女人朝他一笑,抬脚走了。
离页敲响了杨振华的房门,“叩叩。”
“进来。”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离页抬脚进去,并反手关上了门,走到杨振华办公桌前。
杨振华今年有五十几岁了,但无论面上还是精神上看着都不像五十岁的人。他的头发乌黑亮丽,皮肤紧绷感很好,面部肌肉既精致又有粗糙,的确是个平常锻炼的人。
他看见离页来了,非常客气地没有一点架子地起身让离页坐,并倒了一杯水。
他示意离页先喝水,“进来一通绕累了吧?先喝点水。”
离页注视着那杯水。
水纹一点点荡漾着,一个不作为的官员即使风评不错那也是装的,四下无人的时候还能这么对一个来求职的人?
但他不喝或者再犹豫一会儿,估计他会起疑心。
离页接起水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开门见山,“杨部长,我明天可以上班了吗?薪水什么价位我都可以接受。”
“不要这么着急啊小伙子。”杨部长点燃了一支烟,用两根手指夹在中间,“我不会亏待你,看你履历还挺丰富,名牌大学毕业,会编程会拉小提琴还会跳舞,在国内知名企业干过几年,那么好的前程,为什么想不开要辞职?”
离页一边吐槽应照时吹牛吹过了头,一边脱口而出:“简历上不都有吗?为什么还要问?”
杨振华明显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啊对,我都忘记了。”
他接着问:“你就干过那一份工作吗?”
离页:“是。”
杨振华点了点头,烟悬在烟灰缸上方,轻轻弹掉了烟灰,“我需要一个忠心的下属。”
离页:“好啊。”
“小子,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黑话还挺多。
离页心中吐槽,面上说:“我会是一个忠心的下属,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会把握。”
“但愿,”杨振华说,“明天来上班吧,随时跟着我,不要掉队。”
“明白。”
杨振华给他安排了房间,也并没有介绍保镖给他认识,去房间的路上,他观察过,这里无论是哪里都是摄像头,连厕所门口都是,天界的人一个都不见,他不能贸然行动。
翌日一早,他被杨振华带着去了野外——采集动植物样本送往研究所。他们坐在只在末日电影里出现的装甲车里,一路往前,远离城市,远离人口密集的地方,他靠在副驾驶位置的椅背上,看向后视窥镜——一朵高过半人的玫瑰花在黄沙的风中摇曳。
“你应该看过报道吧?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动植物都在畸变。”杨振华道。
一个不作为的人主动去野外完成任务,已经很让离页吃惊了。现在还说什么报道,他还在关注这些?
离页点头“嗯”了一声,“还没查出原因吗?”
“没有。”杨振华道,“这里的动植物都已经变异了,不过不是很严重,今天去野外看看,希望不要太严重,要不然上头会追责。”
哦,原来是怕被追责啊,怪不得会来。
这时,从上车开始就打量着他的一个男人,问杨振华:“他新来的?”
语气带着一丝质问。离页不禁蹙眉多看了他几眼。
杨振华答道,“是,昨天刚来,你们太累就没叫你们,离页啊,这几个是我的保镖,他还不会开装甲车呢,就让他先坐副驾好好观摩观摩学习一下。”
男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离页觉得杨振华有些怕他们,人太多,他不好再多看,于是扭过了头。
车开得很快,不过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黄沙灌木之间,再也看不见了。
一路再往前,植被增多,他们的装甲车孤独行驶。早晨灰色的雾气里,一座庞大的长着各种树木花草的森林逐渐从地平线上显现出来。
它们都长得非常高,体型非常庞大,而且个体与个体之间挨得非常近,人走在里面一定会被淹没。
有的轻装,有的穿着厚重的装备,手拿武器,四个人或五个人一队,驾驶类似的装甲车在划定的区域停下,然后下车,几个小分队抬脚走了进去。
杨振华被保护得很好,他站在远处看着小分队渐渐隐匿于里面。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个个精瘦干练,看着很能打。他们是他的保镖。
离页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高地。
太阳已经高升,大半个山头被照亮,时间不多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嗓音响起:“杨振华,行了,可以走了,就说他们全都死在里边了,这么严重的畸变还需要采集样本吗?”
离页回眸,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高大的男人说的话。
杨振华顷刻回头,笑哈哈地说道:“坐了那么久的车累了吧?风有点大,您要不等等,毕竟那么多人都进去了。”
另一个男人很不耐烦道:“进去一定是死呗,你看这花花草草长多高,就算不被食人花吃了也会迷路的,神仙会解决的,你让民众去求神吧,走吧。”
“也是啊。”杨振华说,“但是……”
“靠,你不走我们走了,真是…”
他们转身抬脚就想走,杨振华想拦也拦不住,他们把装甲车开走,那他们怎么办?会死在这里的。
杨振华朝离页悄悄使了个眼色,然后朝他们的背影,“哎”了一声,却见他们听到他的喊叫,回过了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见他们脸上的惊讶与慌乱。
离页的声音响在他头顶,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说出的每一个都像是冰:“你还是去死吧。”
杨振华就这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就已经死去了。
天界用于巩固人间政权的傀儡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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