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日常

校园空旷寂静,学生正在各个教室里进行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断**和了师书一前一后地坐落于第一考场的第一座位和第二座位,靠着窗。

电铃响起前,监考老师分发了答题卡和试卷。了师书不需要刻意去学习怎么样考试,因为他本来就会考试,对他来说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并不难。

第一场考语文。

阅读理解他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去评析,古诗词机械地填写,到诗词鉴赏的时候,他忽而被这首诗所吸引。

“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

正义,公理,和时代的纷争――

哦!旋转!虽然人类在毁灭……”

“现在,我错了吗?当暴力,混乱,罪恶,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一切光辉的再不能流过,就是小草,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

“我错了吗?所有的荣誉,法律,美丽的传统,回答我!”

古老的愚蠢是什么?

人类在毁灭吗?

这道题目的解答题问:如何理解人类正在毁灭这句话

了师书思考了很久,写道:一个物种的诞生是为了毁灭,然而每个物种在灭亡之前都会为了延续而努力挣扎,在时间的河流里留下属于族群的印记

这道题,他的得分是三分,正确答案他遗漏了一点,是:战争与苦难

断**得了满分,了师书问他:“人类的灭亡也不一定就是战争与苦难啊?”

断**扫了他一眼,一只胳膊撑着桌子半个身子偏向他,说:“那你说说还有什么?”

“自己啊。”了师书说,“个体的灭亡终究会迎来群体的毁灭。”

“你不懂考试。”断**说。

“你不懂人类。”了师书说。他说完愣了一下,忙道:“算了,一道题罢了,我也不懂。”

断**边整理书籍,边说:“对嘛,一道题而已,纠结那么多干吗,去吃饭吧。”

了师书说:“我想吃,路边卖的那个饼。”

“那叫煎饼果子。”

“哦。”

四月份天光暗得晚,放学的时候天还没有冬天那么黑,路边小吃摊的生意一向不错,放学后便被学生围堵得水泄不通。

高三的学生为了冲刺高考,经常会买些快餐充饥,煎饼果子就是其中的快餐。

这家路边摊的味道比一些开店的要好一些,小车周围围堵了很多学生,两位老板忙得都快把铲子抡得冒烟了。

断**和了师书不急,就站在一边等,一边观察动静,等待时机报“菜名儿。”一边遭受着一些人好奇的目光,他们大概是没想到断**居然会来吃路边摊吧。

“好香啊。”了师书是真的饿了。

断**偏过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里瞅,眼巴巴地看着老板摊了一个大大的煎饼。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撸了他脑袋一把,说:“你要实在饿,可以先买个面包垫垫。”

了师书摇了摇,说:“我就吃这个,它真的好香啊。”

“你没吃过吗?”断**问。

“没有。”

断**觉得大概是他家里人不允许他吃这些吧。他家里人对他保护得也太好了,活了十八年错过了多少美食。

“你在这儿先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了师书注视着老板的一举一动,视线没分给断**,此时吃的才是最重要的,他闻着香气看着惦记了很久的食物,兴奋道:“去吧。”

断**“嗯”了一声,抬脚走向了超市。超市里卖的东西很杂,他不确定了师书喜欢吃什么,只能根据他平时在班里吃的来推算。

他拿了一袋了师书没吃过的奶油面包和盐汽水,结了账走了出去。

了师书已经站在了人堆里,拿着十元钱递给了老板,然后站在那里傻等。

断**飞快地皱了一下眉,他应该告诉了师书先不要给钱的。然而终究迟了一步。

他走过去拨开围堵的人群,拍了拍了师书的肩膀,把手里的面包和水递给他,然后对老板说明一下情况,就让了师书出去等着。

了师书决定要吃这个面包了,因为真的饿了。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觉得好吃就开始疯狂吸入。等他把手里的面包吃完的时候,断**带着战利品从人群中出来了。

“给我。”

断**递了一份给他,自己留了一份。两个人离开人群回到班里座位上就餐。

了师书打开了塑料袋,热气腾腾地泛着金黄色的煎饼呈现在他面前,他咬了一口。

“好吃吗?”断**问。

“好吃!”了师书含糊不清地说,他又小声咕哝了一句:“人类做的东西真不赖。”

断**没听清他后面这句话,倒也没问。他自己边吃边拿出考完试的卷子做订正,用红笔将错因和正确答案标注在每道题的旁边。

了师书偏过头瞄了一眼,问:“你干吗不吃完再写作业?”

“两不耽误。”断**说,“哦,对了,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暑假咱就是高三了要补课了。”

了师书安静了片刻,说:“……你上那所学校我就上那所学校。”

他哪儿知道要上哪所学校,他就是来看看人类的灵魂的,其他都是浮云。

断**笑了一下,问:“你爸妈不管你啊?”

了师书咀嚼的动作放缓了,说:“……他们不管。”

“也是,你成绩这么好,家里估计也不管吧。”断**说,“那专业呢?”

了师书猜测了一下断**的想法,他要离开这里的话,一定需要钱,而且那个家不是他的家,以后一定要买房子,所以他沉默了会儿,说:“能挣钱就好。”

果然,断**听了只点了一下头,说:“那咱俩以后可能会被同一学校的同一所专业录取。”

“好的。”

断**又笑了一下,他突然觉得了师书特别可爱天真。

“我想起来了,谢与折没再为难你们吧?”了师书突然问。

断**脸色变了变,订正试卷的动作一顿,缓慢地咬着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淡声道:“没怎么,反正他也翻不出谢辞别的手掌,只要谢辞别在,他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

“那你没有想过反击吗?”了师书又问。

“我做过最大的反抗就是在他说我妈妈的时候怼他几句,寄人篱下,这是仅仅能做的。

亘古不变的道理,我相信我一定会带着妈妈和外婆离开那个家,谢辞别也会和妈妈离婚的。”断**像是一个把一切看淡的老人,说话慢吞吞又富含哲理。

了师书觉得人类一直在自相残杀,比狼群恐怖得多。他有一瞬间觉得断**有些无助。

了师书偏过头,看了断**一眼,就见他垂着头接着订正试卷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晕染了一圈金黄色的光辉。

半晌,他学着断**的样子,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没关系。”

断**面朝他,看着他的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睛,愣怔了一瞬间。讲真的,他真的没有见过像了师书这样的人,单纯,处变不惊,就好像是个人间看客。

传说如境都掌门就是这样的眼神,人们说他活了很久,入世许久见过的人比他吃的米还要多,经历的事多到数不清,然而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戴着一副蝴蝶面具,穿着紫衣长衫。

他忽而想问了师书大学毕业要不要去修行,但下一瞬间就被自己否决掉了,因为他如果去修行了,他要怎么办。

他不可能去修行,如果去了谁来照顾外婆和张叶。

他没问,而是朝了师书笑了一下,说:“赶紧吃,吃完写作业。”

了师书收回手,接着啃自己的煎饼果子了。

这次的考试排名,他俩依然不分前后,全年级都觉得一班坐了俩特别厉害的人。

断**依然会不时地收到情书,了师书每次都替断**写回信,断**再把回信送还回去。李一安有时候会和了师书拌嘴,说他柔柔弱弱,了师书说,关你什么事,奇怪的两脚兽,吵到一半的时候被断**打断,并警告。

了师书不再睡在断**家里的花盆里,因为这学期开学没几天后,正常的玫瑰花的花期就过了。他也终于不用每天都赶时间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期中考试一过,校园田径运动会就开始了,全部的人都积极参加,连一向不爱运动的小胖墩都报名了接力赛,女生们也踊跃参加,因为这是高中生涯里最后一场运动会。

断**报了八百米和跳高,了师书盯着报名表犹犹豫豫。

他不太确定,不善运动的玫瑰花是否能和两脚兽公平竞争。

“你不报项目吗?”断**凑过来瞄了眼报名表问。

“可以不报吗?”了师书问。

“也可以。”

了师书想也不想地说:“那不报了。”

断**:“……”

他劝道:“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以后都得坐教室里刷卷子。”

“这么惨吗?”

断**点点头。

“为什么要天天刷卷子?”

“上大学啊,你是不是没睡醒?”

了师书:“……”

人类对于上大学的执念好深呐。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天天高考高考,一直在强调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家种地,而同学们的反应好像都不太想回家种地。

了师书有点搞不明白,种地其实也挺好的,起码不会饿肚子。

但是吃的好像是有了,却没有穿的衣物和生活中的其他生活必需品,他们必须通过与所需物品相同的等价或者超过该物品的货币去换取。

种地所得,好像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活。

人类真的好复杂。他不是人类,体会不到大学对于人类到底有多重要。

那既然他现在是个人了,那就做点人该做的事吧。

于是他在断**的一通忽悠下报了一个八百米。

比赛当天的太阳很大,他不怕太阳晒,可断**非得把他头上的帽子戴在他头上,他反手扣到了断**的脑袋上,说:“我不晒,我喜欢太阳。”

断**捏着帽檐,偏过头扫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视线往下,看到操场上的一众人都戴着帽子,有的躲到了树荫下面乘凉。

他还看见了师书鬓角出了一层薄汗,于是抬手把帽子摘了,直接扣到了了师书的头上,语调冰冷平淡,说:“戴着。”

说完他拧开了一瓶冰水,仰起头喝了一口。

了师书扭过头瞥了他一眼,问:“那你怎么办?”

“我补钙。”

了师书觉得断**在骗他。不过如果再把帽子摘了还给他的话,就太没有意思了,于是他就乖乖戴着,和断**并肩坐在看台上。

他托着腮胳膊撑着膝盖,一直看着赛道上的人怎么赢得比赛,五十米和一百米的时候,好像是最先跨过白线的人算赢。

断**低着头玩弄着按键手机,好像是和什么人发信息,有时候会对着操场拍一下。

听到“咔嚓”声,了师书扭过头看了过去,看到了他手里的手机,问:“你刚刚在干吗?”

“拍照,我在和妈妈聊天,本来她今天答应过来看比赛的,但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断**说得平淡。

了师书觉得他有点失望,接着又听他说:“我暑假会去乡下看外婆,她还没有看过我参加学校活动,拍些照片让她看看。”

“外婆,年纪很大了吗?”了师书问。

“七十了。”

对一朵普通的玫瑰而言一个月都算是长寿,他不能理解七十岁是什么样的概念。只觉得外婆活得真久。

看他有些迷蒙的眼神,断**笑问:“怎么了?”

“七十,比一般人活得久一点,好多了。”

了师书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说,于是便在结尾加了个修饰词,这样听起来不会找骂。

断**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还真会夸人。”

了师书分不清楚这句话是真是假,但从断**嘴里说出来的话,八成不是好话。他撇了撇嘴,托着腮去看比赛了。

断**边拍照片边问:“你见过蛐蛐吗?”

了师书听着点头。

夏天旷野上到处都是,它们还互相打架呢。

“蟑螂呢?”

了师书摇头。

“住过下雨会漏雨的房子吗?”

了师书又点了点头。

我住的地方连屋顶都没有,下雨的时候天天漏。

“见过真正的水稻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大米的吗?见过土豆开的花吗?”

了师书越听越不对劲,他觉得断**好像在笑话他,“我没见过土豆开的花,但我见过坏人长什么样。”

断**又笑了,他今天已经被了师书逗笑好几次了。他停下了拍照的动作,想了想怎么解释,过了半天才转过头对了师书说:“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就是想侧面表达一下我的家庭环境。”

“你家有蟑螂蛐蛐还有土豆啊?”

断**嘴角抽了抽,他清了清嗓子,说:“纠正一下,是我家以前,蛐蛐都在院里,蟑螂在屋里,土豆在地里。”

了师书觉得是他莽撞了,立刻道歉说:“对不起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那时的断**才刚刚能存留住记忆,他记得那时候的夏天,风吹过远处的山峰,田野上的水稻,田埂边的林梢。

土壤里钻着各种小虫子,以及田地边搁置的水壶和方便面。

天很热,很长,中午的锄头不断挥动着,他和大人们一样,穿着背心,戴着草帽干活儿。

累了就去田里抓蛐蛐,玩儿一会儿就扛着锄头接着干活儿了,下午时分才能围坐在一起喝水吃饭。

阿嬷会在他泡的方便面里加根火腿肠,他年纪小,每次吃到味道不错的火腿都会朝外婆笑一笑,说声谢谢。

阿嬷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不谢。”

土豆是会开花的,开一种白色的花,在一片绿叶中间。

夜间他坐在桌子前,听着蛙叫和虫鸣,村子里偶尔会传来几声的狗吠,点着灯,坐看阿嬷绣花鞋。

阿嬷低垂着头,一针一线地认真地绣着。灯火打在阿嬷脸上,跳动的火苗藏在她脸上的褶皱里,像是调皮的孩子。

绣花鞋是给张叶做的,即使张叶已经不怎么穿这种鞋了。阿嬷固执地说:“凉快,省钱。”

就这样阿嬷绣了花鞋还有他们冬天要穿的毛衣棉衣棉裤等等很多衣物,阿嬷把它们码得整整齐齐地锁在一个大箱子里。

断**冬天的毛衣都是阿嬷绣的。班里的很多孩子,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奶奶绣的,他们互相炫耀,争辩谁穿的衣服好看,断**觉得他们在浪费时间。

断**小时候就不爱说话,独来独往,老师说他人格有问题,叫阿嬷带他去看医生。阿嬷有些生气怼了老师,说:“我家孩子我看着长大,吃喝拉撒都和我在一起,我是最了解他的人,我不认为我家孩子人格有什么问题。”

那一刻他心里涌现出一股暖流,从头浇到尾。阿嬷的话就像是给他穿上了一层敢于和外界对抗的铠甲,护他周全,让他有了底气。

有天市集,断**看中了一个口琴。他背着一箩筐的蘑菇,问老板这个怎么买,老板说,两块。

太贵了。

这支口琴,最后是阿嬷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了。不懂过生日要送礼物的阿嬷说:“祝我们小断生日快乐!”

断**拿着口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哽咽道:“谢谢阿嬷。”

在他记忆里,阿嬷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她总是带着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慈祥和蔼,笑起来的时候,和张叶一模一样,嘴角都会有一个酒窝。

她知道他孤僻,有什么话都憋心里,有时候会哄骗他说出来。他咕哝地说:“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阿嬷笑着摸他的头,耐心道:“过年就回来了。”

那时他总是期盼着过年,期待着爸妈骑着摩托车从远方缓缓驶进村口的场景。他会跑过去迎接他们。

每天阿嬷会牵着他送他去上学,步履缓缓,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地走。

屋顶的瓦砾遇到大风天,会被吹起刮走,他看见阿嬷踩着梯子去修屋顶。然而往往刚修好没几天就会遇到一场雨,屋子里会放着几个面盆接漏进来的雨水,弄得家里到处都有股潮气,蟑螂也就多。

后来阿嬷折了很多纸风车,扎在屋顶,风一旦大起来,风车会快速地转起来,这样他们就知道该修屋顶了。

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修屋顶,是为了哄小孩儿开心。

他在那间屋子里,和阿嬷度过了很多年,修修补补,春冬轮转。

乌篷船里,他披着蓑衣,看见阿嬷摇着船桨载着他渡江,看见平直的桥上走着一位披着蓑衣牵着牛的女人,牛后面跟着一个挑扁担的男人,男人后面是一条小狗,他们的身侧是雾气蒙蒙的绿山。

后来他变成了那个女人,走在最前面牵着牛,阿嬷挑着扁担。

下雨了。天渐渐地黑了,乌篷船里点起了纱灯,红色的灯笼里,亮着黄色的烛火,一摇就是一整个童年。

***

断**说完这些,低头把照片发给了张叶。了师书还是觉得人类好复杂,看断**和阿嬷相处,他好像很喜欢阿嬷,但是和谢与折他们相处的时候,又好像不太高兴,甚至会产生带着妈妈离开的想法。

不都是家人吗?怎么还区别对待?

奇奇怪怪。

不对,是谢与折他不对在先,断**没错。

了师书想明白这点,扭过头对断**说:“阿嬷是个很好的人。”

“是。”断**说,“所以我一定要带着她离开,到更好的地方生活,再也不用在下雨天的时候修屋顶。”

了师书笑了,“好啊,不用修屋顶就太好了,家里就再也没有蟑螂了。”

断**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虎牙挺漂亮的嘛。”

了师书这下觉得断**终于在夸他了:“……

谢谢。”

断**捏着了师书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哄骗道:“再笑一个?”

了师书:“…?”

“不要。”

比赛前,断**将手机交给了班长,让他帮忙拍个照。

了师书和断**的八百米比赛是在一起的,从检录处回来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站在了赛道上。

了师书在第三赛道,断**在第四赛道。枪声一响,他们率先奔了出去,甩了一大群人,并列跑在第一,然而等到第二圈的时候,了师书的体力就跟不上了。

他的腿发酸,渐渐地速度就慢了下来,胸口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断**却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说:“一场比赛,没那么重要。”

了师书说:“你不是要拍照给你阿嬷看吗?难道不想让她看见你夺冠的样子?”

断**:“……那我可就跑到前面了?”

了师书张了张嘴想说那你走吧,然后还没等他开口就眼睁睁地看着周围有几个人超过他和断**,跑到了面前。他不甘心,于是咬牙奋力往前跑,并提醒断**,说:“快跑,要不然就输了,我先走了。”

了师书话刚说完就加速了。

看他一口气跑完了一个弯道,断**笑了一下,拔腿追了上去。心道:没良心

这是第二圈刚开始,现在追的话还来得及。断**的爆发力比较强,没花多少工夫就追上了超越他的选手。

了师书跑到了终点前的平道上,步子倒腾地还算快。断**注视他的背影,见他红色的号码牌和体恤扭动着,清瘦的身影是拼搏的样子。前面是拉起红线的老师,跑道边是围观着加油呐喊的学生。

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和了师书一起冲过终点。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其他的。于是他加快了速度,向前冲了过去,到了师书身边牵着他的手腕,边跑边说:“走。”

在他牵起了师书手腕的那一刻,全场都沸腾了。只是单纯地起哄瞎闹而已,没有其他意思在里面,只是觉得好玩儿。

了师书扫了他一眼,见他一直看着终点线,于是一鼓作气,跟着断**一起奋力前行。

当他们几乎相差几秒,一同跨过白线,红色的横幅触碰到肚子,再滑下来的时候,身后的第三名奔跑而来,班长手里的手机镜头对着他们卡了几张照片,观众再次鬼叫了起来。

了师书和断**离开跑道,被一班的人围着,送水和纸巾。

“了师书,你体力还不错嘛。”班里有人说。

了师书接过他们其中一个人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救急,不紧不慢地说:“差点儿要了我半条命。”

断**含笑看了他一眼,接过班里人送过来的水仰头灌。随后和班级里的一些人坐回了看台,听着同学们谈笑风生。

男子组第二批八百米比赛的人,已经站到了各自的赛道上,一声抢响,六个人循声而动。

了师书戴着帽子坐在他旁边,他垂头打开手机相册,看看班长刚刚拍的照片怎么样。相册里有好几张照片,还有一段视频。

照片有两张拍得不错,视频录了他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冲刺过来的一段时间。他抬起胳膊遮了下太阳,点开看了一会儿。

他看见自己牵着一脸镇静的了师书,朝终点跑过来的时候,嘴角带着微笑,越来越靠近终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

难怪观众会沸腾。

但随即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片刻后,余光睨了了师书一眼,就见他依然托着腮看着场上乌泱泱的人头,大概是不耐烦了,嘴角抽了一下。

手机里还响着鬼叫声,了师书偏过头扫了眼手机,抬眸问他:“你录像了?”

断**也不知道为什么,短暂地沉默了,他抿了抿唇,说:“嗯,要看吗?”

“不看。”

断**递手机的动作停在了半途。

之后的好几天断**一直没睡好,有些想法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有可能存在,就注定无法安生。

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于是在座位上罚站了一节课。

他站得高,不会刻意躲避着什么,眼尾时不时地将视线抛向认真听课的了师书,他的心脏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晚自习时偶尔会触碰到一起的胳膊,了师书温热的体温传过来,明明是正常的体温却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他的脸和耳朵会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红。

了师书好奇地问:“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太热了?”

他说完会拿起做过的试卷给他扇风。

断**干笑一声,说:“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了师书:“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断**恢复常态,接着做题了,平淡地说:“没有。”

“真的吗?”

“……真的。”

了师书看着断**没什么表情的脸,半信半疑。

早上出门儿,因为睡过了头到玄关换鞋的时候,谢与折走出来看到他还没走,嘲笑道:“少爷今天怎么这个点儿还在家呢?”

他背对着他,看都没看他,绑好鞋带站起来打开门就走出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听到了谢与折“发疯”的声音。还无意看到了花坛里的玫瑰花,但他没心情观赏,匆匆瞥扫了眼就走了。

这天,了师书难得地上自习迟到了。

他匆匆进了门,快步走到座位坐下,就见断**低着头脸上有股怒气,正在刷卷子,然而卷子只写完了选择题,而且笔尖不知在卷子上停留了多久,晕染了一团黑色。

了师书抬眸,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问:“你在发什么呆?”

断**回过神,视线往他脸上匆忙扫了眼,又迅速挪开,说:“……没事儿,没睡醒。”

了师书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断**问。

了师书“呃”了一声,解释道:“睡过头了。”

其实他是被谢与折房间里打游戏的声音吵得凌晨才睡着,今天早上恢复人身的时候差点被发现。

“以后晚上早点睡。”断**说。

“好。”

了师书因为迟到被班长记到了名单上,班主任让他扫了一个星期的教室。

起初的时候,断**只是坐在座位上看着了师书工作,擦黑板,拖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他和同学一起去倒垃圾,再穿过熙攘的人流回到教室。

他很纠结迷茫,他想帮又不敢帮,想靠近又想远离,都说少年的心思最难懂,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了。

断**无可否认,他的确是喜欢了师书,喜欢欺负他,单纯的眼神,还有和他比肩的成绩。

只是,他为什么是个男生。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有时候不敢面对张叶,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像爸爸一样喜欢男人的话,八成会疯吧。

无奈他只能压抑内心的悸动,专心学习。但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周五放学照例进行大扫除的时候,这周的值日生因为要参加省里的足球比赛,跑了好几个,只留下了三个女生和了师书一个男生。

女生做一些轻活儿,了师书自然就做了一些比较脏累的活儿。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师书坐在凳子上等女生们把地扫完。

断**坐在垃圾桶周围的一张桌子上玩儿魔方。

“你不回家吗?”了师书隔着老远问他。

“一会儿回。”

了师书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

断**语气听着冷淡,视线一直看着手里的魔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把视线分给他。

他“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去理他了。

女生们将教室的地扫完,垃圾扫进了垃圾桶,黑板擦干净,就和了师书说了再见。

了师书说了声“好”拿起拖把,弯腰开始拖地。

教室里一下寂静下来,旁边的两间教室大概还留了人,模糊的声音隔着墙壁响在教室两侧。蝉鸣不绝于耳,金色的阳光,一半落在窗外一半落在教室里,它们不规矩地分布着,一块扭曲的长方形或者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几何图案。

有一些落到了了师书的背上,他向后移动一些,阳光被墙壁遮掩,再退一点,阳光又重新落回他的背。

走廊上走动着嬉笑打闹的学生,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地板就变成了皮影戏的白色幕布,演绎着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从女生们离开后,断**的视线就不自觉地移到了师书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了师书是个很好的人。这份感情让他觉得沉重和甜蜜。

断**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想把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但再睁眼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更浓郁了。

他终于明白,张叶说得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了。也好像间接地理解了父亲,在感情面前或许谁都没有罪吧。

恰到好处的温度,好看的夕阳,吹进教室里的微风,断**坐在桌面,轻晃着脚,忽然就见了师书转过头,握着拖把杆,警惕地看着他,抬手指了一下他,问:“你是不是又憋什么坏呢?”

“没。”

断**跳下桌子,把另一只拖把拿起走到另一条过道里,淡声说:“等你一起回家。”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无数次想起这天,黄昏暮色中,教室里的一切。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低着头拿着拖把拖着地的细小响动。时间仿佛静止,他能听到墙上的时钟拨动的声响,和心跳加速的声音。

那个傍晚既悠长又短暂,仿佛一辈子就这么长,又短暂得好像下一秒青春就会结束。

开头的诗歌是《神魔之争》穆旦,不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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