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丝丝缕缕弯弯绕绕地吹过来,明明刺骨的冰凉,离页却觉得有些灼热。
他脖颈处的皮肤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有些红,锁骨清晰可见,棱角分明。
他盯着千池的眼睛,好像变成了哑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千池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儿。
他关了门,余光瞥见千池把花放到了桌上,蛋糕也搁到了那里。
转身时,就见千池瞥扫到了桌上他写了一个字的信,看了眼转头对他说:“你的字丑得连你娘都看不下去了。”
离页有些难堪,换做以前他早就哼起来了,但如今却一声不吭,反倒有些讪讪的,以及不想被千池嫌弃。
他抿唇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笔,实话实说:“人间的笔不好用。”
“拿个字帖练练,会握笔了吗?”千池坐下问。
“会握。”离页说,他用笔指了指蛋糕,“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千池说,“道歉的礼物。”
“道什么歉?”
“强吻你的事。”
今天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是吧。
离页无语片刻,说了句:“不用。”
千池古怪地看着他。离页又补充道:“我……下次不要再那样了。”
“哦。”千池说完把小蛋糕拆开,推到他面前,说:“尝尝,店里的新品。”
离开已经刷过牙了,但不建议再吃点东西,大不了吃完再刷一遍。
他将视线落到蛋糕上,蛋糕看起来很精巧只有巴掌大,外面是一层巧克力,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千池递了叉子给他,他接过戳了一小块吃掉。
“味道不错。”离页评价道。
千池笑笑,往纸上看去,问:“三天两头给你娘写信啊?想她了?”
离页放下叉子,严肃道:“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娘私自向我透露了一下我的命。”
千池蹙起了眉。
离页又说:“她是上任族长,族长和长老们都是可以看六界之人的命运的,命轴上窥探一二,再者通过天象预测,但不能看或是预测自己的命,也不能向本人透露半分,否则会受惩罚,但不会危及生命。”
千池问:“你娘和你说什么了?”
离页摇了摇头,说:“很隐晦,我大致可以猜到,和你有关系,而且我大概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千池听完沉默了。
什么叫短时间之内回不去了?会有危险吗?但是命轴不是都已经剩下一块了吗?
收集完等到他们回到以前离页的所有事情不就都做完了吗?
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难不成是因为那伙人?
“对了,那伙人如果是弟子那还好对付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是后者就比较麻烦了。”千池说,“冷烟的手下大多都是女鬼,实力也很强,比较麻烦,而且她和小花是对家。”
一个字:难
离页皱起了眉,半晌问:“那就只能尽快找到,然后完成你们的愿望,带回幽蒙谷里了,之前是没有预料到,这次他们进不来了。”
千池点了点头。
一时无话,两人又陷入沉默。离页觉得蛋糕好吃就又吃了几口,然后把它推给千池,说:“剩下的你吃吧。”
千池垂眸扫了眼被吃掉一小半的蛋糕,拿起离页用过的叉子,戳下一小块吃掉。
努力把字写端正的离页,余光睨到这一幕瞬间扭过了头,瞪大眼睛看着被他吞掉的那个叉子。
千池以为他怎么了,于是四目相对。
过了良久,离页蹦出一句:“没事。”然后转过了头。
千池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离页绷着一张脸,写了努力俩字,余光仍旧看着千池,凉飕飕地问:“你为什么不多要一个叉子?”
千池:“一个蛋糕一个叉子有问题吗?”
离页:“……”
是他多虑了。
他没说话,接着写字。先前和千池传过几封书信,但写的字并不多,完全没有达到训练的程度。
他努力把字往端正了写,但都写得歪歪扭扭,有的字整个都是错开的。
千池实在看不下去,把蛋糕推到一边站起来一步走到他身边。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握着他的手,俯身说:“我教你。”
离页本能地想挣扎,但当千池的手覆上来的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这个本能。
离页的目光紧紧落到千池覆上来的那只手上,这才看清,原来他的皮肤很白,手指骨骼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到。
脸颊边能感觉到千池的呼吸,仔细一点的话,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就在离页愣神的时候,千池问:“接下来要写什么?”
离页回神喉结滚动一下,扫了眼信,找回思路,说:“不必担心,命轴已经快集齐了。”
千池握着他的手,两个人握住的笔,在信上舞动着。
几十秒后,千池将离页说的话写到了信上。
千池字迹清瘦遒劲,与上面潦草的字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千池偏过头想问什么的却明显愣了一下。离页的耳尖脖颈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说话时呼吸有些重:“还有要写的吗?”
离页不自然地说:“……身体可还好。”
千池照他说地写。
笔杆接着挥动起来,离页隐约听到特属于心跳加重的“咚咚”声,从身后传来。
五个字书写起来并不费时,离页脑子一片空白,自然也注意不到千池在最后加了一段话——您儿子以后交由我照顾了。
等离页反应过来看到的时候,他转过头说:“不要脸。”
千池邪魅一笑。
交叠在一起的手还没有分开,搭在离页肩膀上的那只手移到他的下巴上。千池稍微用了点力,将他的脸托起来,然后垂眸看着他。
离页的眼睛虽然看着他,但眼神有些飘忽。
千池看见离页目光往下瞥了一瞬,落在他的鼻尖以下,但又克制地收敛回去。
那一刻千池敢笃定离页是喜欢他的。
想吻又不敢,因为刚刚答应了人,不能再强吻他。
所以他只能逼诱离页来吻他。
然而,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两人瞬间清醒分开,瞪着眼睛互相对视了一秒就瞬间分开了。
离页的神志被拉回,前所未有的尴尬笼罩着他,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在剧烈地跳动,像钟鼓一样。
手机铃声还在响,他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有了吵闹的声音,他转过头动动嘴唇指了一下千池的口袋,飞快地皱了一下眉,说:“你的手机。”
“……哦,”千池也有些讪讪的。
他拿出兜里的手机,扫了眼屏幕见到署名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离页问:“谁啊?”
“小花。”千池恢复平静。他按下接听键,花与鸣的哀嚎声就传了过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太吵了,鬼都受不了了!”屏幕里的花与鸣穿着白衣,披散着黑发坐在床头,旁边是一个人的肩膀。
画面外的离页蹙着眉,觉得他也很吵。
千池问:“怎么回事儿?”
“你听!”花与鸣怒气冲冲地说。
接着,一段经文就传了过来。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南无阿俐耶
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菩提萨陀婆耶
摩诃萨陀婆耶
摩诃迦卢尼迦耶谙
萨皤罗罚曳数怛那写
南无悉吉俐陀伊蒙阿俐耶……”
嗓音不轻不重的佛家经文像是响在什么空旷的地方,听着飘忽诡异。
佛家有言,常念大悲咒可祛病,安乐,延年益寿,消除罪孽。
也是这段经文让千池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那场不见天日的血海中。
他仿佛沉浸于汪洋血海中,耳边能听到血海滚动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夹杂着经文还有那句“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他握紧了手机,额间的印记时隐时现。下一瞬,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印记悄无声息地退去。
杨沉舟想必是为了儿子好吧。
离页看到他握紧了手机,熟悉的经文声唤醒了他梦中的记忆。
他拿过千池手里的手机,自己接过去问:“今天第几天了?”
“第三天……他们要诵经七天,呜呜…”花与鸣欲哭无泪。
因为离得近,花与鸣声音还算大,千池能听到对面说什么。
他和离页对视一眼,纳闷地问:“不是一般都等三天吗?福玉拿到了没有?”
“福玉要放他儿子的棺材里,”花与鸣咕哝地说,“杨沉舟说那是他儿子最喜欢的东西,如果我们要拿的话,得等到头七回魂的时候问他本人。”
“那你们就多等几天吧。”离页说,“记住拿到之后立刻用法术禁锢它。”
花与鸣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放声大哭:“妈的,这经文能不能别念了,我是鬼啊,再念下去我就要死啦……”
离页扶额,无奈道:“你忍忍吧。”
千池总算是缓过来了,开口问:“你怎么和照时在一个房间里?”
花与鸣的脸离开屏幕,他看都不看应照时一眼,就把手机递给他,说:“你接。”
应照时头靠着床,扫了眼屏幕里两个人的脸,忍着怒气说:“僧人念经也就算了,他还要跑过来吵我,让我给他挡经文,非要跟我挤一张床,我想打他。”
花与鸣把手机一扔,怒道:“你揪我领子,还让我滚!”
“你很吵啊!”
他们俩又吵起来了。
离页在听到花与鸣说出那句“没大没小”的时候挂断了电话。
没了花与鸣的吵闹,房间里又恢复寂静,时间再往前移动几分钟就可以回到刚才那一瞬。
不过,太尴尬了。
千池的拳轻抵了一下唇,说:“太晚了,我,先回去睡了,明早陪你去找东西。”
离页把手机还给他,说:“嗯。”
千池看了他一会儿抬脚越过他离开了房间。离页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走到桌边低头瞅了眼纸上千池写的字以及最后加上的那句话。
离页拿起笔,打算将这句话勾掉,笔尖悬空却迟迟没有落笔。
没多久,他打开窗户把纸鸢放飞。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床边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千池洗了澡躺在床上,彼时正盯着自己的无名指看。
那根红色的线漂浮着,他想起了那年七月七的雨夜,和策玄柔软的嘴唇。
看了很久,他翻过身闭上了眼。隔壁没有响动,片刻后他听到了拖鞋踩地的拖拉声。
还没睡?
千池翻过枕边的手机,戳进微信点开离页的头像,打了几个字过去。
离页隔了很久才给他回过来,说:“就睡了。”
千池:嗯
之后便再没有闲聊了,各自睡去了,只是半夜时分隐约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响动,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
花与鸣和应照时吵了大概有几分钟后,各自坐在床一边,谁也不说话。
外面的经文声渐渐弱下来,依稀夹杂着模糊的人声,窗户前有僧人经过,接连不断地有影子投落在窗户上。
诵经结束了。
应照时偏头对花与鸣说:“他们念完了你回去吧。”
花与鸣看着他,又看看铺好的床铺,说:“不,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了!”
说完噌噌两下蹬掉鞋,在应照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扑到床上盖上被子翻过身背对应照时。
应照时简直要气疯了,他站起俯身拉开花与鸣的被子,拽着他的胳膊,狠声道:“起来!”
“我不,你这儿最安全,明早五点他们就又开始了,我害怕!”花与鸣死死拽着被子一角不放手。
“你TM给我起来!”应照时拽了会儿发现拽不动,就一只脚踩着床沿,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拖拽着花与鸣,势要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然而花与鸣纹丝不动。
“起来!回你自己房间去!”
“死都不要!”
应照时扑上去要打他,膝盖跪在床上把花与鸣拖起来时,花与鸣把被子裹在自己胸口,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长幼尊卑要有序。”花与鸣说。
应照时说:“有序个屁!”
花与鸣咆哮道:“我是你哥!叫哥!”
应照时有些无语,彼此干瞪着眼睛,对看了好几秒之后,花与鸣小声说:“你不打我了?”
应照时翻了个白眼,指着他,说:“就一晚,你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
“好嘞。”花与鸣立即喜笑颜开。
可惜刚笑了两声,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对面的窗户上倏地出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双银白色的眼睛特别大。
长发披散着在风中飘荡,血迹淅淅沥沥地往下流,它张开血盆大口,使劲儿撞了一下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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