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非常糟糕。

四周都是嘈杂的交谈声，可是她们之间却冰冷得像凝固了一般。

这不是重逢的好时机，闻玙川看着埋头吃着，完全不给她眼神的纪清依无奈地想。可是闻玙川现在只能这么做，顾及不上这些。

反正她也不是想要和对方重归于好，她只要纪清依记得她，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只要对她有不寻常的感情就足够了。所谓有情人，不论是爱还是恨都可以算作有情对吧？

不过，虽说如此，但可以的话闻玙川还是希望纪清依没那么讨厌她。该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气氛，闻玙川想着，不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她一瞬间有些后悔，现在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也许她应该再等一等。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倒回进店以前，所以她别无他法，只能认真地斟酌着词句。

“好吃吗？”

斟酌再三，只说出这么一句。

纪清依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女人，她不想接这种没话找话的无聊话题，仍旧选择保持沉默。

这样的话，对方也就没话可说了吧，纪清依想。

……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如果她们还在恋爱的话，闻玙川一定要控诉对方冷暴力自己，但鉴于她们一年前就分了手，并且还是她自己提的分手，并且还是用极度莫名其妙的理由分的手，所以她无话可说。纪清依没有出口成脏地骂她一顿已经很有素质了。

闻玙川还没想好更自然一点的说辞，纪清依就突然起了身，她吃完了。

纪清依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闻玙川想，这点和原本预想的情况一样，可是……闻玙川开始后悔当时演的太过抽象，导致她现在完全编不出合理的故事，想不到让对方能原谅自己的方法。

“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闻玙川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开了口。

上扬的唇角不会随意崩塌，纪清依看见对方平常的的笑脸却只觉得更加难受。

“不用了。”

纪清依语气冷漠地说。

说完她又觉得太过生硬，显得自己好像生气一样。她应该表现得更加客气一点，这样才像在自然地面对陌生人，比如句尾加上一句谢谢，可是这两个字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大概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对这人讲礼貌。

生硬的态度导致她看起来就像还对前女友耿耿于怀，虽然事实如此，可是纪清依不希望对方这样认为。

纪清依想到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的表现实在太糟了，作为重逢的前任，如果说她们之间是一场比赛的话，她已经输了，至少她装不出对方那样漫不经心的笑脸。

啧，看着太欠了。纪清依又看了一眼对方，接着移开了视线。

“只到街口。”

“不用。”

听到对方直白地重复了一遍拒绝的话，闻玙川没再应答。她张了张口，但没有出声，到嘴边的话语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一起流进喉道，淹没其中。

纪清依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咬着下唇，直到有些疼痛才回过神来。

她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纪清依不是没有想象过会和闻玙川重逢，但想象和现实完全就是天壤之别，一切都让人始料未及。

在幻想中，她应该是更加自然随意的态度，衣着光鲜，对往事毫不在意，她可以一边和对方调笑，然后再在话语里夹带几句嘲弄。这是纪清依以为自己能做到的，更加成熟，更加豁达，无所谓当然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可是现实却截然不同。所幸她一向会装，装个清清冷冷的样子不在话下，不至于让自己表现得更加狼狈。

她不能心疼对方，纪清依看着闻玙川低垂下眼睛，露出少有的情绪想到。她们又没关系，她没必要照顾对方。

纪清依没再管桌对面的人，直接转身出了门。

__

天黑以后感觉更冷了点。

下过雨，湿冷像魔法攻击一样穿透骨髓，侵入体内。

雨水积成一个个小水潭，在地面上倒映着城市的灯光，四周都变成镜像的世界，反射着明亮的光线看得人有些眼花。

纪清依裹紧大衣向前走着，只觉得身上冷，心里也冷。她看了眼跟在旁边的人有些无语，对方刚点的菜才端上来，一口也没吃就跟着她出了门。

可是纪清依又管不了对方，闻玙川非要这么不识趣地跟着她，她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和人打一架。

不对，这是跟踪尾随吧？按理说被前任纠缠的话可以报警吧，纪清依突然想到。她正在纠结着现在有没有用这个理由威胁对方的必要，突然间听见对方轻声说了一句。

“小心。”

纪清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被一瞬间靠近的亮光晃了眼，还没看清就突然被拉到闻玙川身前，旁边一辆车疾行而过，溅起的水花落在了纪清依原本走的路线上。

……

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如果被水溅到身上确实也会很难受。

这样一来，纪清依好像就很难指责对方了，至少暂时她不能直接开口赶人，毕竟闻玙川刚刚才帮了她。可恶，这辆车为什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纪清依瞪着远去的汽车。

手腕还被抓着，纪清依晃了晃手，对方就自觉地松开了。

收回对汽车的怒意，再次转身看向闻玙川时，对方仍然是那样笑着，嘴角上扬，弯着墨色的眼睛看纪清依。

太欠了，这人。

啧。纪清依发出不满的一声。更加糟糕的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对方的轻笑声，在她听来，这就像是在戏弄她。

“到路口了，别送了。”

到了十字路口，纪清依想起闻玙川刚才的话突然开了口。

“好，不送了。”

闻玙川没再纠缠，纪清依暗自松了口气。

“你往哪走？我走那边。”

闻玙川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指了指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是去马路对面。

真是不巧，纪清依也走这边。

……

今天果然是撞邪了吧，这么晦气。

纪清依面无表情，虽然她也很想发疯地大喊大叫以表自己的不满，但想了想又觉得那也太累了，想想就喉咙痛，还是安静点吧，只要学会自我欺骗假装无事发生就好。

嗯，没关系的，再顺一段路而已，又不是住在一起，哈哈。纪清依安慰了自己几句，突然觉得自己好命苦。

她现在能对这倒霉生活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冷着脸，一声不响。不是故意装高冷，纯是累的说不出话。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在安静得诡异的气氛中站在斑马线前面等着红灯变绿。

“你也走这边吗？好巧。”

不巧一点都不巧。

纪清依看见闻玙川上扬的嘴角就没来由地恼火，不过她还是忍耐着，坚持一言不发。

“你住得远吗？”

闻玙川又开口问到。

此时，两人已经过了马路，并且一起默契地拐了个弯，再往前几百米就要走到纪清依住的小区门口了。

……

这人真的是在跟踪自己吧？

纪清依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有些忍无可忍了。

纪清依转过身面对着闻玙川，对方比她高点，她只有抬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她直视着那双太过熟悉，以至于对上那一刻她会忍不住感到有些悲哀的眼睛，开了口。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纪清依竭力压抑着情绪，面上严肃地说。

“我没有在跟着你呀。”

闻玙川轻笑着说，她语气轻快，又像怕面前的人不满一样，最后加上了讨好的语气词。

“那你为什么走到这里？”

“因为我就住在前面。”

纪清依听到对方的话愣了几秒，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你也住在前面吗？”

“……”

纪清依选择了沉默，她只能在心里想着，前面小区也不止一个，不应该这么倒霉吧。而且就算是同个小区也没事，总不可能同一栋楼，同一层吧……但是好像隔壁的租客确实刚搬走。

……不不不，不可能真的倒霉成这样，要是真这么巧的话，她真的得找个时间去烧下高香去去晦气了。

纪清依停止了胡思乱想，又开始继续往前走，闻玙川也继续跟在后面。

纪清依不想理会闻玙川，可是对方总是试图与她搭话，吵吵闹闹，一点清静都没有。明明她一句话都不回应，可对方还是乐此不疲。

冷暴力没有用吗……她明明记得以前只要她冷落闻玙川一点，对方就会马上冲上来半开玩笑半装委屈地控诉她，搞得她心里好笑，但又会在不知不觉间更加纵容对方。

啧，怎么又想起以前。

纪清依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又忍不住发出不耐的声响，打断了自己的记忆。

她刚回过神来，还没看清前面，只觉得路突然变黑了，脚步随着惯性继续向前，结果却撞上了东西。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闻玙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纪清依身前。她听见纪清依不满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挡住了对方往前走的路，可怜的话语就这样轻巧地从齿间流了出来。

对方靠得太近，远处的灯光都被挡住了，纪清依抬起头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看见闻玙川漆黑但带着点亮光的瞳孔。

嘴上说着装委屈的话，可是嘴角还是浅浅地笑着，随意的样子。

这只是无聊地开句玩笑而已，不是认真的，纪清依感觉对方在这么说，她又觉得自己被玩弄了。

这样能够随意地说出超越关系的暧昧话语是她想要做到的，可是事到如今，她想要给出自然的回应都很难成功，她仍然只有被人玩弄的份。

纪清依感觉鼻尖酸了一下，她又感到难受，像是分手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可笑的感觉。

“是啊，”纪清依眨了两下有些发热的眼睛，直到眼睛的温度恢复正常，她才敢再次直视对方，她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啊。”

这绝对不是纪清依想要的，她一直希望自己能表现得云淡风轻，好让对方完全察觉不到她还对往事耿耿于怀，可是她一瞬间不能容忍对方的游刃有余，所以就这样直接说出了口。

太狼狈了，她心里有些难过地想，完全就是一副还很在意对方的样子。

“抱歉……”

闻玙川听到纪清依的话，张了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抱歉，剩下的话语尽数吞咽了回去，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诚恳地看着对方。她的眼睛流露出悲伤，可是漆黑的夜色里纪清依看不清。

何况看见了也没用，她们各有各的难过要掩饰，没时间去在意对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