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往前走着，途经各种诡异的景象，走上了一条狭长的小径，又穿过一片潮湿得像在舔舐人的雾气后，她们终于看见了鬼牢的大门。

纪清依忍不住抬起头仔细盯着这座诡异的建筑。

矗立在幽暗中的大门紧闭着，表面布满扭曲的图纹，若隐若现的浮雾遮挡在上空，看不见顶。

“你确定这里安全吗？”

就算是对鬼神之事尚不了解，也没有玄学方面常识的纪清依都能感觉到这里的阴森恐怖，强烈的不安随着血液从心脏流出，遍布四肢，就像魂魄将被抽离。

“这里关着很多厉鬼。”

闻玙川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所以呢？”

纪清依追问。

她无语地心想我当然知道，惨叫和哭嚎都已经从门内满溢出来，听得出里面很热闹。

“所以没人查。”

“神难道会怕鬼？”

“不怕，但是人怕，暗理说你待在这里是活不了多久的。”

“？”

“所以一般来说祂们不会查到这里。”

“……”

“而且阎王都说了让你待这了，你是按司法程序进来的，祂们就算查到了一时半会也带不走。”

闻玙川解释到，但她的解释说了跟没说一样，纪清依分不清她是故意隐去了一些细节，还是单纯又想逗自己。

纪清依本来想放弃这种低效的交流，但听到对方笑以后马上忍不住指出对方的话语歪曲了事实。

“阎王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她只是说在天界的神来之前不管我们做什么……”

“但是真有神来了，她也脱不了干系。”

“那她就会马上把我上交。”

“那样的话她就收不到酒了……”

“一壶酒有那么重要吗……算了，还有其他问题，会死的话我怎么待在这。”

纪清依放弃了无谓的争辩，问了个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

“一般的历鬼都是因为太凶恶了，所以带来这洗洗脾气，等魂魄里的力量被抽走，再好好改造改造就可以再放去投胎……如果是普通鬼魂和人的话……”

闻玙川笑着看了眼纪清依。

“会怎么样？”

“魂魄被打散一段时间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闻玙川收敛了笑，认真地说。

“……所以，解决方法呢？”

纪清依盯着又在装模作样逗她的闻玙川冷淡地问。

“……别怕，再把魂聚起来就行了。”

闻玙川语气真诚又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但是纪清依脸上完全没有恐惧，这人只是在自说自话地表演关心样子而已。

“怎么聚起来？”

纪清依被逗乐了，语气稍好地顺着问了下去。

“我现在纯靠神力能帮你维持一段时间，不过几个星期以后就得用上杀鬼铃了。”

闻玙川突然提起这个东西，纪清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对方之前在祠堂里要找的那个铃铛。

“……但那不是杀鬼用的吗？”

纪清依迟疑地问到。

“先聚起来再杀。”

闻玙川眯着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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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近，但两人又往前走了些时间才真正走到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纸人，白脸上的五官都是画的，黝黑的眼睛，高鼻梁，红唇胭脂，画得都很逼真，看着渗人，但要说精细又没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恍惚一下以为是人影，认真去看又看得出是假的。

“这是……”

纪清依偏头看闻玙川，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耳边一凉，有风带过，僵直地转头看向前方，发现刚刚的其中一个纸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步的距离。

“活人……”

纸人的嘴没动，不知道用什么发出的尖细怪异声音。

“……让让？”

闻玙川把纪清依往后带了带，意示那纸人退后。

“……原来是无相神大人，不知神君有什么事？”

无相神……纪清依在心里念着这名字，她从没听过，大概闻玙川的确是如她所说的一个闲散野神，没个编制的，没人上供也就没什么名声了。

闻玙川不知道纪清依突然一副沉思的样子在想什么，不过看着也不像害怕的样子就放松了下来，但揽着人的手也没收回去，甚至扣紧了点，她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在一个无缘情事的阴纸差面前和人搂搂抱抱。

“嗯……你们阎王有令，把这人关进去。”

闻玙川拍了拍纪清依的腰，意识自己怀里的人就是将要吃牢饭的人。

纪清依回过神来听见自己要被关进去，也只能无表情地面对，毕竟她已经提前知道并接受了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但那个纸人显然还处于混乱之中，纪清依甚至从那张表情不会变白脸上，看出了对方仅剩的理智正在不受控制地进入一种如同大脑皮层展开的思想虚空。

“……但是，”他迟疑了一会才闭着嘴，再次发出了尖利难听的古怪声音，“鬼牢只关鬼啊。”

对啊，多么合理，鬼牢就是应该关鬼啊，难道还关人吗？于是纪清依又看向闻玙川，期待对方又能说出什么有趣的诡辩，她已经开始期待纸人被闻玙川的话噎住的场景了，如果说他有喉道的话。

“竹骨司，你在这待久了，变得有官威了？每天被厉鬼求饶很爽吗？”

啊，是最无聊的一种威胁方法，没听见这人的诡辩纪清依稍有遗憾，为什么这人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说些无聊幼稚的辩论呢？

“……不，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而且惩罚里面的鬼也是有规矩的，我可不敢逾越……”

“那就开门吧。”

“所以说不敢逾越……”

“钥匙。”

闻玙川突然拿出钥匙在竹骨司面前晃了晃。

“欸……是……”

竹骨司看到钥匙愣了愣，没再说话，而是扭动着僵硬的纸人身体去开门放行。纪清依认真看了会也没看懂这东西是怎么移动的。

“那你直接拿出钥匙不就行吗？废那么多话。”

纪清依跟着往前走时问闻玙川。

“太久没见了，叙叙旧。”

闻玙川甩着手上的钥匙，漫不经心地说。

“那你叙旧的方式可真特别。”

“不喜欢吗？我的叙旧方式。”

“你的叙旧方式？嗯……拿之前的来说……被跟踪尾随然后被迫和你叙旧……这种方式我应该喜欢吗？”

这是两星期前的事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怪异事件，才过去半个月而已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闻玙川说起叙旧，纪清依突然想起来当时的场面，于是闻玙川成功被自己提出的话题堵了口。

“……你又学会闭嘴了吗？”

纪清依看着对方噎住的样子，觉得有趣，嘴角才上扬了一点。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对方露出这种不同于往常游刃有余样子的表情比较可爱。

“不喜欢……那是讨厌吗？”

一瞬间难堪的表情后，又马上顺理成章地装起可怜样子，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还真是值得赞叹，可是面对这样随便夸两句就会被当成是在Sweek talk的人，还是采用冷漠的应对方式比较合适。

“其实，我的意思是……非常讨厌。”

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完全无可奈何但又别无他法的样子。

纪清依好笑地想自己的演技也是不遑多让。

“……讨厌的是我吗？”

闻玙川挡在纪清依面前，拦住了向前的路，垂落的阴影笼罩纪清依，让她觉得眼前更暗了。

如果不好好安抚地话，对方会仍然这样喋喋不休吗，不会吧，因为她们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恋人了，所以没办法这么感情用事。

但纪清依还是抬起头看着对方在黑暗中的轮廓，抬手按了按对方肩膀意示对方俯身。

等她不用抬头，平视就能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她才开口。

“我们只是在讨论你的叙旧方式而已。”

纪清依轻声说。

吐出的气息喷在闻玙川唇上，她盯着对方的脸，黑色的眼珠被发丝遮挡，她又没看见墨黑的眼睛。

这样很好啊，她想着，因为实在不想看见那样漆黑的眼瞳。

纪清依的眼睛是偏褐色的，不够沉，她喜欢极黑的眼，青白的眼球和浅淡的红血丝，很漂亮的阴郁感。

大概在更加在意外貌的青春期她也想过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更黑一点呢，为什么是棕色的，界于黑和黄之间的颜色，真是难看。

但闻玙川说那是秋珀，落叶和秋阳交织的色调，纪清依实在很喜欢秋天，于是轻松地就被哄好了。

她那时候还不惧怕闻玙川的眼睛，应该说是最喜欢，于是被哄开心了就凑上去亲吻，闻玙川闭上眼，她就一边轻轻地吻在眼尾，一边说着，我喜欢你。

但现在却变得不敢看了呢。

闻玙川要拨开发丝，以便更好地看清纪清依，但纪清依抬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面。

“我不讨厌你。”

纪清依说着，这次浅浅的呼吸喷在了闻玙川紧闭的眼下。

她听见闻玙川笑了一声，笑得实在太轻了，好像一声叹息。

可是你不看我。

闻玙川没说出口。

不讨厌，大概也是喜欢的，但是却不看。

纪清依没问更多，闻玙川也就没说更多。可是纪清依能感觉到，结局未必会有对方想的那样好，会有哪些结局她不能预测，她实在是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准备，于是她仍然不敢去看。

……

“那真是太好了。”

闻玙川抓住纪清依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腕骨。

“这是什么意思呢？”

纪清依收回手，故意甩了两下，好像非常嫌弃地询问着这个让人困惑的礼节。

“表达我的喜悦。”

闻玙川真诚地说。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纪清依皱了皱眉。

“它是作为我独特的创造诞生的。”

闻玙川直起了身，一如既往地笑着。

“看来你更适合去帮我做设计的工作。”

纪清依顺着没头没尾的话题胡言。

“为别人好的事我可不干，除非……”

“除非？”

“除非我实在很爱她。”

闻玙川再次认真地看着纪清依说。

在莫名其妙的话题里面突然示爱还真是幽默表现的一种，纪清依再次肯定了对方逗人笑的能力。

“……是嘛，嗯，不过愿意帮人上班这事在我看来的确是很爱了呢。”

纪清依回想着对方刻意的说辞，认真思考了一下反驳方式，最后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认同，于是只能甘拜下风地承认了对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