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依看着面前一神一鬼,想着是否该礼尚往来地介绍自己。要介绍的话……怎么说呢?如你所见,虽然身躯处在地府,但我确实是活人。
“我要走了。”
闻玙川突然地说到,打断了纪清漫无边际的无聊想象。
这并不是毫无预料的事,闻玙川在纪清依睡前就已经预告过下一步的行动,但就这样提起,纪清依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现在?你已经知道杀鬼铃的下落了?”
“……还不知道。”
闻玙川扭头看向江念尘,对方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礼貌地对投来视线的两人弯了弯唇角但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这样啊……那如果找不到呢?”
纪清依又看向闻玙川。
“那你就只能一直待在这了。”
“但我不是会灰飞烟灭吗?”
“嗯,如果你乱跑会死得更快。”
警告性的说辞,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这很符合闻玙川的作风,纪清依根本没办法从表情或语言上挑不出一点不对,但她还是盯着对方的脸问。
“这是新的谎言吗?”
没被发丝遮挡的眼睛堂而皇之地与她对视,纪清依的目光只好下移,下移。
最后看见闻玙川张了张口,又把话语吞咽回去。
“我会尽快回来。”
闻玙川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最后也没有回应纪清依的问题,只是微微眯眼笑了笑,好像仍然游刃有余。
“再见。”
纪清依毫不犹豫地说。
“你无聊的话,可以问她问题,或者让她陪你玩。”
闻玙川指了指江念尘。
“……看来她也一无所知。”
纪清依面无表情地对闻玙川说,对方听见她的抱怨笑了笑没回,而是直接出了门,但刚走出门口,又马上回头看过来。
“不过来道个别吗?”
对方垂着眼,一副失落的样子,装可怜的惯犯,纪清依已经看透了对方的伪装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但她又突然想到,她们现在还没和好对吧?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消气才对。
“但是,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我要开始问问题了。”
纪清依坐去江念尘对面,十分认真地盯着对面的女鬼的方向,好像即将进行一场审讯,即便她已经知道对方回答不出任何。
但这也没关系,这只是她用来表示自己还没有原谅闻玙川的借口而已,只是一场表演,总之她直视着前方,绝不看向门口。
“好吧……”低落的语气从门口传来,很快又转调变得悠然,也说了一句,“再见。”
纪清依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声音彻底消失眼神才聚焦起来,真正地看向对面的人。
“不去道别没关系吗?”
一直安静寡言的鬼突然开了口,纪清依确实没看出来对方是这种会管别人闲事的鬼稍有些惊讶,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句。
“没关系吧。”
这样对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纪清依看见江念尘闭了嘴,保持着温和的表情,但没再主动开口。
应该问点什么呢?既然闻玙川让她把和这鬼的交流当作消遣,那也就意味着她没办法从这里套出什么信息了。
“你是厉鬼吗?”
问了句废话。
“嗯。”
无聊的回答。
“你……作恶多端吗?”
纪清依斟酌了一会,最后还是直白地问了出来。
“……应该没有。”
“那为什么会被关在这?”
纪清依疑惑地问。
“因为在人间待太久,扰乱了秩序。”
江念尘又喝了口茶答到,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觉得无聊,没有对刑罚的不满,也没有对违返规定的愧疚。
“但我在路上也碰见了迷失在人间的鬼魂,他们没被关进来。”
也许了解更多规则会有用呢?于是纪清依提出新的疑问。
“因为我的能力太强了,而且吓唬过一些人。”
“吓唬人也能算作恶?把人吓疯了吗?”
“应该没有……但我还犯了其他严重的事。”
“你应该……没有杀人吧。”
和杀人鬼共处一室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虽然说对方不会做什么,但纪清依需要通过对方的回答来判断自己是否应该频繁过来询问更多问题。
“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人类阳寿减少,这大概也算杀人吧。”
江念尘又喝了口茶。
鬼的确是不会口干的,鬼牢的茶水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摆设,食之无味,但江念尘只能通过这种模仿活人的动作来压住喉咙的幻痛。
“……”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对方的话听起来就像不自愿的杀害,完全是悲剧,纪清依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今天还要问更多吗?或者就到此为止吧,因为对方实在不像那些姿态诡异的鬼魂,不如说是太过于像活人了,纪清依不得不以对待人类的方式去照顾对面鬼的感受。
“你可以继续问,我知道的就会回答。”
“……听起来就像工作一样啊。”
纪清依看着江念尘神情温和地说着机械的话,感受到一种怪异,又有些好笑。
“的确是我的工作。”
“嗯?真是工作?”
“因为刚才来过的神说让我和你说话,别把你闷死在鬼牢。”
“诶……原来不是让我问问题,而是找了个聊天对象。”
纪清依突然泄了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吧,江念尘对闻玙川的称呼甚至是刚才来过的神,她连闻玙川是叫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是这样,解闷而已,所以很多事我可能回答不了。”
“那,你知道杀鬼铃吗?”
纪清依想来想去,对方好像也只和这个铃铛有关了。
“嗯……一种让鬼害怕靠近的东西,能把鬼魂聚起来……”
“你知道她要用来干什么吗?”
纪清依还是问出了。
“我不知道。”
预料之中呢,对方也完全不了解这些事,所以闻玙川才会无所谓她们的接触。
“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突然有一天出现了,我不知道她从哪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我要在这待二十年,如果帮她找到那个铃铛,她会让我提前出去。”
“这样啊……你很想快点投胎回到人间吗?”
“……因为有人在等。”
“嗯……人吗……”
“不,现在应该是说是鬼才对。”
纪清依听见江念尘笑出了声,比起因为礼貌而一直维持的温和神情,现在的笑看起来更像真的。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纪清依没有过多地思考,无论是什么故事,喜剧或是悲剧全都与她毫无关联,就像对方也并不在意她的故事一样。
她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不过比起对方她是不是更可悲了一点,至少对方还明确地知道接下来有哪些可能性,而她连道路的分叉口都没找到。
纪清依站起了身。
虽然闻玙川说她无聊就可以过来找江念尘聊天,而江念尘也表现出非常友好的交流态度,并且真诚地回答了她所有问题。
但这全无价值,实在是没有用。
要再问下去吗?等你的鬼是谁?但那已经是完全和这次事件无关的,对方的私事了。
没有追问的必要。
“好吧,那……祝你愉快。”
“嗯,祝你也愉快。”
真是客套的对话,毕竟她们就像是询问问题的甲方和解答问题的乙方的关系,江念尘看着纪清依离开,坐在原位没动,只是又喝了口茶。
纪清依出了门,然后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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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些零食,还有面包类的东西,毕竟阴间只有鬼火,鬼火能烧东西,但也是冷的,总之要吃热食是没希望了。
这地方实在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一会觉得也还好,一会又冷得不能忍受,不只是□□感受到低气温,就像是连同心脏承载的情感也一并变得**,阴寒就这样顺着循环供给的血液流经身体。
纪清依只好顺应懒惰的身体躺回柔软的床上,用毛茸茸的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束缚感换取一点舒适和温暖。
“闻玙川……”
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想要抱怨几句,诸如都是你把我害惨了,这样具有自嘲意味,同时也有一定的幽默让人忍俊不禁的话。
但念完名字就没了下文,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了,连带着所有攻击的话语都流失殆尽。
没有道别。
就像在分手那时候一样,纪清依总是喜欢转身就走,不给对方再说任何话的机会。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了,你要好好的,这样俗套又可怜的话实在不想听。
纪清依喜欢更加简洁的结束,比如再见两个字。抛弃所有无聊的表面话吧,何况她本来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于是她总喜欢避免那种场景出现。
这不好吗?这很好吧,省去了很多时间,少说了一些废话。
但却有个最大的问题,纪清依以前从来没想过,毕竟过去她还不知道这些怪诞的事件,但她现在却忍不住去想。如果对方再也回不来,那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最后一次的交流机会。
这种问题应该不需要担心吧,闻玙川应该很强才对。纪清依这样想着把头埋进被子里,毛茸茸的毯子也一并卷进去,像掉进棉花糖的陷阱。
舒适的一切,纪清依又有些困了,分不清时间的人会睡得更长,这点是有科学证明的呢……纪清依想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等大脑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她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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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依是被吵醒的,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里为什么不做隔音层,多影响犯人睡眠质量啊。
她迷迷糊糊地开门看了一眼,除了面部毫无表情变化,但你总是能从他的话语和僵硬的肢体中感受到命苦的竹骨司,还有一位……女鬼?
又是女鬼?
纪清依看着面前麻烦的场面有些疲乏,无表情地想着阴间难道盛产女鬼吗,之前走一步看一个就算了,怎么来了这种一年出不了几个恶鬼的地方也那么多女鬼。
她认真看了看,虽然吵得热闹,不过好像只是竹骨司和他身上带的一串串牢房钥匙在吵而已,那位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的女鬼并不想搭理他。
纪清依还没开口问竹骨司这是什么情况,隔壁房间突然打开了,江念尘站在门框内,弯起眼睛看门外的人,随后那位不知哪来的鬼女士就扑进了江念尘怀里。
看着这样莫名的景象,纪清依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去补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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