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氛围始终僵硬得几乎让许罗烟窒息，她本该平心静气地坐下，泰然自若地面对叶钟凝，看她究竟想与自己说些什么，此刻却完全忘了这些事，只剩直勾勾地盯着叶钟凝。

她无法理解，若叶钟凝有话想对自己说，可以等散会后私底下找她聊，也可以直接在微信上说。

不对，她们没有微信。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是她主动与叶钟凝提出的互删微信，坚决要断了微信往来，也是她亲手帮着叶钟凝删除自己，从此她们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了联系。

她没有告诉叶钟凝，是她怯懦，怕留着微信便多了份念想，她需要用力所能及的方法限制自己去思念叶钟凝。

可她没有想到，即便微信已删，叶钟凝的账号却早已深刻在她脑中，有些时候，当思念如潮水向她涌来时，她会忍不住去搜叶钟凝的账号。

她知道叶钟凝从不发朋友圈，但只要看看她的头像和网名，她也已经知足。

现在她不懂，叶钟凝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住她，难道仅仅只是与她聊工作上的事而已吗？

见许罗烟怔怔站着，神色复杂，迟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叶钟凝误认为她纯粹只是紧张于面对面接触一个新上任根本就不认识的领导。

为不再耽误更多时间，她出言提醒一句，“不用紧张，坐吧，你可以继续坐在你刚才的位子上。”

叶钟凝的话听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许罗烟听着却并不太适应。她的语气当然可以平静，却终究过于冷淡，冷得仿佛她们之间不曾有过丝毫关系。

“嗯……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许罗烟立刻前移两个空位坐下，面朝叶钟凝方向。

她原本的位置与叶钟凝稍微有些距离，往前移动也为更方便与对方交流。忐忑与心悸之余，对于叶钟凝接下来将要与她说的话，她同时也抱有几分就不应存在的期待。

她当真留有期待。这一点她无法瞒过自己的心。

“早安歌曲栏目的许罗烟对吧？”

在两个人面对面坐好后，叶钟凝认真注视许罗烟几秒，类似的问题又从她口中被问出。

前一次叶钟凝为寻个借口让她留下而问她们之中许罗烟是哪一位，现在会议室中分明只有她们两个人，这一次叶钟凝却又开始明知故问、装傻充楞。

这样的她让许罗烟觉得陌生。许罗烟下意识欲蹙眉，好在及时止住这个念头，礼貌回应，不让叶钟凝察觉到她表情里的端倪，“……嗯，是的叶总。”

然而，纵使她脸上再如何藏得住那份情绪，她心中的不悦却仍在悄然弥漫开，越漫越多，越漫越多，吞噬其他情绪，让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不满就快从胸腔处溢出。

她不明白叶钟凝究竟在装什么蒜，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她很好玩吗？

许罗烟很想发火，却又碍于她与叶钟凝如今这种上下级关系，只得一忍再忍。

许罗烟的思绪千回百转，叶钟凝对此却一无所知，她试着透过观察许罗烟的神色变化来大致猜出她此刻的所思所想，却除些许紧张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许罗烟，那张始终冷静淡然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并且这笑容还在不断扩大，很快布满叶钟凝整张脸。

又是在许罗烟意料不到的时刻，叶钟凝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满怀笑意地开口：“认识一下吧，我叫叶钟凝。”

无论是叶钟凝真诚的笑容还是她说出的话，又或者她忽然伸出的手，这三者无一不让许罗烟为之一愣。

随后她也立刻伸手，与叶钟凝的手轻轻相握，“叶总好，我叫许罗烟。”

彼此温热的肌肤相触，熟悉的触感让许罗烟指尖不可控地轻轻颤抖。

如果算上前面两次，这是许罗烟第三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吗，且这三次面对的还是同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除她父母外，许罗烟一直都认为最了解她的就是现在她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而她自认也很了解这个人，可现在她发现，实际上叶钟凝才是那个她在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人，对方的一切所作所为，她都无法琢磨透意图。

叶钟凝轻轻颔首，继续往下说：“小许，你那个节目我听了，做得不错，继续好好努力吧。”

你听了，然后呢？然后就只是想让我好好加油，仅此而已吗，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了吗？那么你收购这家电台又是为了什么？你是奔我而来的吗？

当然不是啊。许罗烟你真的想多了，你还记得吗，你和叶钟凝已经分手了，她再也不是专属于你的那个小醋精了，醒醒吧。

许罗烟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很想一一询问，甚至于是迫不及待地质问叶钟凝，却不得不再次伪装礼貌与尊重，满口都是那套客套的说辞，“好的叶总，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我会继续好好做节目。”

向来不苟言笑的叶钟凝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样“斗志满满”的许罗烟后，竟不由再次会心一笑，“好，我们来日方长。”

这个词……许罗烟心中一紧，竟不自觉回忆起她与叶钟凝大学期间念书时的场景，那时的叶钟凝也曾说起过一次来日方长，而那时的她们，才刚刚决定尝试交往。

过往的甜蜜如今化作无数根尖锐小刺扎在许罗烟心上，流不出血，可密集的疼痛仍让她险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嗯，来日方长。”她轻声应着，佯装出来的斗志早已卸下大半，无力再去伪装什么，反正她与叶钟凝的谈话也已结束。

与叶钟凝先后走出会议室前门，许罗烟刻意放缓步伐，眼睁睁看着叶钟凝与她身旁另一位女性的背影逐渐远去。

老实说，她有些期待叶钟凝转过身来朝她笑一下，可惜对方直至走入电梯中才不得不转过身来，也并未看向她的方向。

许罗烟隐约能看见她薄唇轻动，而她旁边的助理则一直看着她，两人大抵是在交流着什么。

等到电梯门合上后，许罗烟才终于从近似蜗牛般的缓慢步伐转换至正常迈步速度，也往电梯所在的位置走去。

她要去楼上取包，而后离开公司回到家中，去把那些该今天做的不该今天做的家务活全都做了，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午餐，下午再去健身房健身，晚上还要约好朋友出去逛街吃饭。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多事情要做，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胡思乱想。

而在电梯下至一层载她上楼之前，她首先将手机从黑西裤兜中取出，现在需要她去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发个消息给她的好朋友张曼曼，问她晚上去不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