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要“再不想见”的人，救了自己，守着自己，貌似还哭了。

宋宜觉得心里头挺开心。

看来温长韵心中仍然惦记着宋若。

“为什么哭呢，师姐？”她伸出手，拭去温长韵脸上的泪痕。

温长韵仰头看着她，宋宜居高临下，竟觉得温长韵有些脆弱。

明明现实中，这张脸在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哭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易碎。

看来人的气质，并不只在于脸。

温长韵抓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就在宋宜以为她会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时，她说：“魔血溅到眼睛里面，久久难消。”

嘴硬是吧，魔兽血都溅了她一脸，也没见她哭啊。

宋宜缓缓抽出手，垂眸，神色落寞，“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师姐是担心我。”

温长韵一眼看穿她是假装，不禁笑了一下。

她起身拉开窗帘，外面仍然是烈阳高照，宋宜便知道自己只昏迷了一小会。她下了床，给自己倒一杯茶喝，润润喉咙。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谈先前争吵的事。

当然，那或许只是宋宜单方面挑起的。

她总是会把温长韵当作池尹，连对池尹都怒气与埋怨一并撒出来了。

冷静下来的宋宜，思考了前因后果，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她有些愧疚了，埋怨自己总是太过冲动。

有池尹在的时候相对好一些，因为池尹会制止她，事后会用充足的理由使她信服。

后来两个人闹矛盾的时候，池尹不再管她，而她怀着对池尹的怒气，心更加躁动，也因此犯了很多错误。

宋宜想着想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的性子，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管管。而池尹在这段恋爱中对她的掌控，难道也一部分处于这种原因吗？

这样想着，她就立马道了歉，“对不起，师姐。我不应对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

温长韵深深地看着她，这目光中仿佛包含了很多东西，像是对她的无奈、期待……

“我知道你是为了心中的‘忠’才选择跟随他，对门派你也从未背叛。我不认为你是错误的，他们也不一定是对的。至于我为何认为今后你会后悔，其实是因为……”这句话没说完，她话锋一转，“如果你见了张老三，你会知道的。”

宋宜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又对她这种卖关子的行为感到不爽。

你是游戏NPC吗，还给我布置主线任务。

但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她替宋若高兴。

温长韵并不是一点都不理解她。

“在云田谷中，你为何不使用灵力？”温长韵冷不丁一问，刚好是宋宜最不愿提起的。

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试探师姐会不会赶来救自己。

说自己学过的功法一夜之间全忘了，连凝气聚力都不记得，还是……

“师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走后我突然被偷袭，醒来就在这云田谷中，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来灵力。”宋宜满脸真诚。

这是个好理由，而且还能转移话题。

果然，温长韵没有再质疑下去，而是问：“那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宋宜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我现在没了修为，怕是不能帮师姐做什么了。”

“无碍，无论魔修还是道修，都或多或少知道你的名声。你虽释放不出灵力，但体内灵气充盈，修为仍在。只要你不暴露，别人便忌惮你三分。”

“所以师姐，你还愿意我与你同往吗？”

“自然。三长老他等得大概着急了，我们走罢。”

宋宜不用再担心自己不能御剑飞行了，因为不消她说，温长韵已经自然而然地抱住她踏上了剑。

上一次是温长韵拎着她，这一次是温长韵抱着她。

一柄剑，不过三尺长，两寸宽，怎么可能站得下两个人。

宋宜是这样想的，直到她亲眼看见这剑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长。

说实话，再长一点她就可以躺着了。

话说回来，既然能变，为什么那天还要拎着她，让她整个身体都悬空着，只能死死抱住温长韵的腿？

故意玩呢是吧。

宋宜被紧紧抱着，有些不大舒服，但又无可奈何。

飞了没多久，温长韵在一个山洞前落地。

里面黑黢黢的，隐隐传来水滴的声音，似乎还有人的叫骂和嘶吼声。

温长韵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有我在，别怕。”

本来宋宜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但一听她这样说，顿时觉得里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摸着黑走了一段路，才看见一丝微弱的烛光，再走近，便能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人被绑着，坐在角落里，另一个人站立，面对着他。

是张老三和三长老。

远远看去，宋宜才知道没什么，等看清了，她才被真正地吓了一大跳。

只见张老三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许多小黑点，大概有每个黑点的直径大概有五毫米，整张肥腻的胖脸上有一百多个，分布毫无规律。

不仅仅是脸，这些黑点一直蔓延到下巴上、脖子上，甚至连手背上都有。黑点中有魔气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手背上有几个黑点被戳开，已经发脓，还在流血。

宋宜有密集恐惧症，看见这一场面，汗毛直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在发麻。

温长韵担心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哈哈，我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他们马上就会找到这里来！”张老三已经处于疯癫状态，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被蹦出来，他大笑着，嘴里不时流出鲜血，“想让我死？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看向被捂住双眼的宋宜，“宋若是吧，被吓到了？你可得小心，否则也会变成我这样。那天没把你纳进门给办了，真特么可惜啊。对了，你爹娘早死了吧，哈哈，我猜猜，是饿死的？渴死的？还是被打死的？”

士可杀不可辱！

宋宜一把掀开温长韵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拔出剑准备一刀砍过去，结果一看就那张全是黑点的脸，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这么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搞出来的！

温长韵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转而看向三长老，“逼问出什么了吗？”

“蛊毒发作得更厉害了，只会犬一样狂吠，问不出什么。该问的已经问完，没什么了。”

她将视线移向张老三，眼神冷得吓人。张老三本来骂骂咧咧的，一下子闭嘴老实了。

“还有意识，就能回答问题。”她居高临下，睨着他，“十年前旱灾频发，是不是皇帝在做鬼？他是如何做的？”

闻言，三个人都愣住了。

三长老不知道这一回事，顿时感到惊讶和愤怒——皇帝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宋宜看过宋若的日志，所以猜测过是人为，但没想到是皇帝。

而张老三则是诧异她竟然知道这么多。

见他久久不开口，温长韵拔剑出鞘，剑指他的额头，厉声说：“回答我！”

张老三怎么着还是个凡人，看见这柄冒着寒气的剑，多少有些害怕，“是……是皇帝的指使。他与焚魄宗的宗主立下盟约，焚魄宗答应做下法阵，控制雨水，让中原三年干旱。皇帝答应封魔修人士为高官，赏赐钱财、土地。”

他说完后，温长韵放下剑，回头看了宋宜一眼。

宋宜明白她的意思了。

原来她说的后悔，以及会后悔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一个人杀了自己的父母，又救了自己，是选择报恩还是不报恩？

一个为夺取地位，而不惜残害百姓以削弱国力的人，是该忠还是不该忠？

宋若在忠、义之间两难，有时后悔，有时又觉得自己不错。而这一消息，就像临门一脚，直接将她踹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后悔之中。

要是宋若知道了，该有多么痛苦。

她说不出话来，温长韵靠近她，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

“他已经没用了，我们走。”温长韵说，给三长老递了个眼色，带着宋宜走了。

就在张老三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时，一把剑从后面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宋宜除了想宋若的事，还在斟酌刚才张老三的话。

皇帝和魔宗宗主有染，而且还是合作关系。再根据之前天地宗受官府委托，帮助捉拿地痞流氓，说明朝廷、魔宗、道宗都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如果合作，需要一个枢纽，或者条件，才能让本来不平等的平等起来，从而实现合作。

这三者之中，凡人的地位本应该是最低的，所以要通过某种方式，抬高凡人地位，提升凡人及其政权的价值，才能达到这一状态。

但究竟该怎么做呢……

宋宜看向温长韵，问：“张老三……他怎么回事？”

温长韵说：“修道者无法发现魔族法阵，他应当是误打误撞，在战乱时投奔到了现在的皇帝手下。

他舅舅在朝廷上与当时为将军的皇帝有过来往，所以重用他。而大型法阵需要有人来以血肉滋养，但不会致人死亡。他自告奋勇，服下了蛊虫。”

即便是凡人，身体中也是有灵气的，只不过是有些人的灵气比较紊乱，很难被凝聚起来转化为灵力。所以用凡人滋养法阵，也不无道理。

虽说不会致人死亡，不过这蛊毒还是会发作。一想到张老三那副鬼样子，宋宜就感觉全身难受。

温长韵看着宋宜，目不转睛，“所以，这就是我的原因。”

宋宜不大敢看她，苦笑了一下，“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你的确是对的，我承认了。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只是想，让你亲自来看看，证实一下。我想让你相信我。”

宋宜抬头看向她，无奈地说，“我相信你。我生气并不是因为你站在我的对立面，而是你不告诉我理由，却在替我做决定。”

“即便是……说出来会让你受伤的理由吗？”

“对。”宋宜认真地说，透过温长韵，她仿佛在和池尹对话，“我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好的坏的，我想自己作出选择。更何况人不能完全保证自己做的事一定正确，我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温长韵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透过那双眼睛追求什么，捉住什么。

被这一双探究的眼神看得太久，宋宜匆忙移开视线。

和池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旦玩这种对视游戏，她总是先输。

她怕她会克制不住，吻上去。

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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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