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竹童年的记忆里,有个叫王青的女孩子,那时思竹九岁,王青比她大四岁,这一年思竹上学中午都是和齐思衍一起走回家吃午饭的。
夏天一个晌午她光着脚走着,手上提着下课期间和同学跳绳跳烂了的凉鞋。
“带回家让奶奶修一修还可以穿。”思衍忍不住笑着说。
“应该修不好了,带子都断了。拿回去到时候收废品的来了一起收了。”思竹应着。
地面被阳光晒得发烫,思竹实在觉得烫得脚忍受不了了就踮着脚走。路面上的小石子也让她觉得硌得慌。
中午回家吃饭的孩子并不多,大部分在学校吃或者家里人送饭,整条小道上没有几个行人。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身影从思竹身边跑过,是个很瘦短头发的女孩,思竹只能看到她疯狂往前跑的背影,她跟思竹一样也光着脚。
“她为什么也不穿鞋?”思竹觉得疑惑。
“可能也是跳绳给跳坏了吧。”思衍解答。
王青在前面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开始大喊大叫,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思竹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看着那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一位老伯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旁穿过,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骑得很快,以至于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一个跑这么快,一个骑这么快……”思竹不解地嘟囔着。
在他们马上要转弯时,看见那位老伯骑着自行车,那个女孩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他们在往回走。
思竹愣住了,停下脚步。当那辆咯吱作响的自行车路过她身旁时,她看了王青一眼,王青脸上脏脏的,头发显得乱糟糟的,坐在后座上双目无神,她那么瘦,脸色蜡黄,脸上已经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汗水。她的眼神里带着恐惧。
“要听话,听话神才会保佑你,晓得吧。”老伯这句话传到思竹思衍耳中,他的语气里有无奈也有气愤。
“小孩疯了也不带到医院里去治,唉,真是造孽……”同样见到了这一幕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
王青十三岁以前还是正常的,她也是稻田村留守儿童中的一员,她像大部分孩子那样盼着过年,盼着爸妈回家,盼着他们能从城里带些好吃的回来。
她盼到了,那一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了个热闹年,直到大年初三那天,王青妈妈在塘边杀鱼,爸爸在旁边整理渔网。
一辆失控的轿车从南面朝他们冲了过来,车内的司机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车速,来不及有反应的时间,王青的父母被飞驰而来的车撞倒在地。
王青记得回家时满脸喜悦的父母,记得家里来客人不停忙碌的父母,也记得离家时对她叮咛万般的父母。
她更记得那天在马路上血肉模糊的从此一觉不醒的父母,她无数次做梦梦见那个场景,梦里爸妈的脸变得模糊,她在梦中伸手想要拉住他们的手,但任凭她怎么挥舞,怎么用力,都只是在拍打着空气。
每次这个梦出现她都被吓出一声冷汗,几乎每天哭着入睡,哭着醒来。
“吃鱼……吃鱼……不,不吃鱼……再也不吃鱼……”王青嘴里含着饭,无意识地冒出一些话,后来她开始出现幻觉,在家里大喊大叫,大声哭闹。
家里的老人痛失儿子儿媳,一夜白头,花甲之年原本还只见几根稀疏的白发。他们知道孙女是受了惊吓,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有邻居说这孩子应该是中了邪,要请法师来做做法,驱邪。
王青爷爷请来了法师,但并没有什么效果,王青还是老样子。
在深夜所有人入睡的时候她会突然发出一阵尖叫,王青爷爷奶奶为了防止她晚上独自跑出去,在她睡觉前将房门用钥匙锁上,她有时是用尽力气去踢门,有时用头撞向门。第二天见到她身上头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白天王青爷爷奶奶忙农活的时候也会将她锁在房里,王青觉得房间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本能的想逃离这里,后来发现窗户没锁,从窗户那可以翻出来。
她会走到曾经上小学的地方,站在离校门口几米远的位置,靠着墙痴呆的看着放学被家人接走的孩子。
她弓着背,杂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惶恐的眼,小小的鼻子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巴。她轻轻地在原地跺着双脚,伸出右手微微的左右摇摆,像是在和谁打着招呼。
大部分孩子看见她都离得远远的,胆大的孩子会走过去问问她:“你怎么了?不回家吗?……”
王青仍然不吱声,仍然来回摆动着右手,轻轻地跺着双脚。
思竹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她今天难得的拥有了一块钱零花钱,在学校买了一袋糖果,已经吃掉了几颗,打算留几颗给齐思衍。
她见到不远处的王青,让齐思衍先在校门口等下她。随后走到王青面前,从包里拿出两颗糖,放在王青手心说:“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往后很少见到王青独自一个人来学校,王青奶奶会在旁边守着她,她房间的窗被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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