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鱼以寒悠悠转醒,只觉胸口一片滞重,鼻端却萦绕着湿润的泥土香气,仿佛久居幽室,忽逢春风拂过满庭芳。

她挣扎着撑开双手,指尖触及泥土,微凉而绵软,心中一震,随即奋力扒动。

数息之间,终于自那沉闷幽暗中脱出,仰天喘息几口新鲜空气,才发现自己竟被埋于一片山间花圃。

四周花色缤纷,各有其姿,宛若万物欢腾,生机盎然,竟教人恍惚一瞬,几疑置身梦境。

这人还真把她埋土里了。

她哂然轻叹,低眉细看脚下泥土。

鱼以寒抬眼环顾,见不远处有一间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花圃尽头,青瓦覆顶,木墙斑驳,透着几分久经风雨的苍凉之意。

屋内陈设简朴,却整洁非常,案几之上摆着半盏冷茶,墙角堆放着柴薪,空气中仍有几分烟火气息,显然是有人居住的迹象。

然环视一圈,却未见那人的身影。

那人竟不在此?

她伸手摸索了一番,从角落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衫,略作清理便套在身上,衣料虽不算华贵,却也合身,颇为顺畅。

站定片刻,鱼以寒闭目凝神,探查体内灵力。

顷刻间,灵流便沿经脉徐徐而行,虽稍显迟滞,却未有大损。

她略感心安,旋即掐了诀法,转瞬易了容貌,换了张寻常的面孔。

环顾屋内,再摸出几枚散碎银钱,悉数收入怀中。

且先去镇上安顿下来。

鱼以寒目光遥遥望向山下。

若那人回来寻她,自会见机行事。

……

小镇依旧是五年前的模样,青石小道蜿蜒如旧,街边茶肆、商铺鳞次栉比,热闹中透着一丝岁月沉淀的安然。

鱼以寒缓步而行,脚步未曾迟疑,依着记忆,直往镇上那间她最爱的小食肆而去。

小食肆门楣斑驳,檐下悬着的幌布已显陈旧,微风吹拂,散出几分油烟味。

鱼以寒推门而入,见那掌柜的正伏在柜台上,面容苍老了几分,鬓角多了几缕霜白,却依稀能辨出昔年的模样。

她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唇角微扬,语气随意:“来碗面。”

掌柜的应了声,转身进了后厨,不多时,热腾腾的一碗面端上桌,汤色清亮,面条柔韧,隐隐散发着葱花的香气。

鱼以寒正坐着,耳边忽然传来旁边桌的争吵声。那是一桌两男一女,语调渐高,话语里满是火气。

她微微偏头,假装无意地听了几句,捕捉到些零碎的词句:“陵云派”“拜师入门”“银两”。

稍一思索,便了然这几人身份。

大约是结伴来陵云派拜师,却不知怎地途中花光了银钱,如今各自推诿,争吵不休。

鱼以寒动作悠然地将面吃完,将碗箸搁下后,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起身朝那桌走去。

她目光低垂,脚步轻缓,靠近其中一人时,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对方猛地回头,鱼以寒立刻垂下头,眼中迅速浮上一抹羞怯,双手拢在胸前,语气支支吾吾:“我……我听见你们说陵云派了,原来你们也是去拜师的么?我也是……可同行的人都……都在途中出了事,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有点害怕,不知能否……和你们一道?我这里还剩一些银子,可以……”

她低着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颤颤巍巍的模样如一株弱柳随风。

瘦削的身形包裹在简朴衣裳里,抬眼时,那双眸子中满是未曾掩饰的不安,仿佛孤苦无依的流浪猫般惹人怜惜。

几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间,已然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那名女子率先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软声道:“小妹妹别怕,既是同路人,自当照应一二。你坐下歇歇,一会儿咱们再商量如何赶路。”

鱼以寒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垂首轻声道谢。

鱼以寒报了化名“易菡”,随几人一路行至镇上的客栈。

天色已晚,夜幕低垂,街巷间灯火稀疏,偶有寒风卷过,吹得招牌幌布摇曳作响。

几人站在客栈门前,你推我让,装作一脸无奈:“我们身上银两用尽,实在是……”话未说完,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朝鱼以寒瞟去。

鱼以寒低头抿唇,似有些犹豫,随即轻声开口:“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既是同行,总不能叫大家露宿街头。住一晚吧,权当为明日赶路养足精神。”

众人闻言,忙不迭地谢了几句。

鱼以寒假作未察,只唤了掌柜开了几间房,取出银钱付了账,便携众人入内。

夜已深,寒风不减,刮得窗扇吱吱作响,仿佛低声呜咽。

隔壁房间的烛火微微摇曳,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灭,却又顽强地燃着,投下的光影在墙上恍惚不定。

房间里,三人正围坐在一张方桌旁,低声商量着什么。

韩端倚在椅背上,面色阴沉,忽然开口:“那小姑娘睡下了,这会儿正是最好的时候。”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纷纷点头应和。

季亮皱眉道:“一个人行路,还带着银钱,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咱们走得紧,花得急,正好从她身上找补回来。”

一旁的云雪薇低笑一声,目光却冰冷得毫无温度:“快些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三人达成默契,轻手轻脚推开门,鱼以寒的房间一片寂静,烛火已熄,只有窗外冷风挤过缝隙发出的低吟。

床上,小姑娘背对着门,身形瘦弱,似乎睡得正香,均匀的呼吸声在寂夜中清晰可闻。

韩端轻轻摆手,示意季亮动手。

季亮从腰间摸出一柄斧头,冷光一闪,他屏住呼吸,双手紧握斧柄,缓缓走到床边。

那斧头扬起时,屋中瞬间安静得只剩风声。

随着一声低闷的“噗”响,斧刃应声而落。

床上那人的头颅顷刻分离,鲜血四溅,却被厚厚的被褥吸去了大半,只留下一抹腥味弥散在房间里。

韩端冷眼看着这一幕,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点了点头,示意云雪薇搜寻尸体。云雪薇摸索了一阵,从尸体上取下一个钱袋,掂了掂分量,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也不算亏。”

“好了,动手快些,把尸体处理掉。”韩端低声催促道。三人动作利落,用一张麻布将尸体包裹好,趁着夜色掩人耳目,将它抬到客栈后的小河边。

寒风凛冽,河水冰冷刺骨,三人却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抛入水中,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们站在河边,注视着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散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三人转身离去,心头终于卸下了负担,各自露出了几分舒心的神色。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客栈的窗棂洒下,院中鸡鸣声渐稀。

大堂里,三人正悠闲地坐在一张桌旁,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

韩端夹起一块酱菜,嘴角含笑道:“昨夜那事办得利落,今后路上可清净多了。”

季亮咧嘴笑了笑,端起碗来大口喝粥,云雪薇则用帕子掩着嘴角,假装擦拭,掩去一抹得意。

掌柜的从后厨端着包子走出来,热气扑鼻,随口问道:“几位客官,昨夜还有一位姑娘吧?她说今早想吃包子,我特地蒸了些,怎么这时候还没见下来?”

话音一落,三人皆是一顿。

韩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云雪薇却反应极快,眉头一挑,装模作样地起身回道:“是啊,易姑娘呢?平日瞧着她挺早的,怎的今日这么晚还没出来?”

话虽如此,三人心中却都明白,那位“易姑娘”此刻怕是早已沉在河底,怎会再出现?

一边附和着掌柜的话语,三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匆匆而下,鞋底敲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三人闻声齐齐抬头,却在下一刻僵住了表情。

楼梯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那瘦高的身形,一身素雅的衣裙,无一不是昨夜被他们亲手解决的易姑娘。

三人愣怔地坐在原地,看着鱼以寒缓步走下楼,在大堂中随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神色淡然。

云雪薇胆子稍大,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地起身,慢慢走到鱼以寒的桌边。

“易姑娘,”云雪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目光却在鱼以寒的脸上来回打量,似要从中找出昨夜的破绽,“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鱼以寒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包子,神色间似有几分疲惫:“唉,不太安稳。昨夜做了个噩梦,梦里……”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云雪薇,眉间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梦里有冷风呼啸,有血,有冰冷的河水……所以睡得有些迟了,今日一觉醒来,才误了时辰。”

云雪薇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干巴巴地说道:“姑娘果然胆子小些,梦境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也是。”鱼以寒轻轻点头,随即低下头继续吃着早饭,动作从容,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不过随口一言。

她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啊,梦里那些画面,实在太过真实,醒来时甚至觉着手上还沾了血腥味呢……”

她忽而抬头看了云雪薇一眼,目光微弯,眼角却似带着一丝凉意,“姐姐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云雪薇心口一窒,笑容僵在脸上,连忙退回自己的座位,低头不语。

旁边的韩端与季亮看着她的神色,早已感到不安,只觉得这顿早饭变得无比难以下咽。

三人回到房间,房门一关,空气顿时凝滞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韩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丫头怎地还活着?季亮,你昨夜不是手起刀落斩得干净利落吗?连个小姑娘都杀不掉,真是废物!”

季亮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几分不忿,反唇相讥道:“韩端,站着说话不腰疼!昨夜你也在场,怎的不见你上前?如今倒好,嘴上骂得起劲,自己却一事无成!”

韩端脸色铁青,握拳又要发作,却被一旁的云雪薇喝止:“够了!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还嫌不够乱?”

她皱眉坐下,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焦躁,“昨夜那丫头明明是死了,如今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事不对劲!我们先看看昨夜那钱袋子,杀不了咱还不能跑吗?”

提到钱,韩端的火气稍稍消了些,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那装着银两的钱袋,随手倒在桌上。谁料袋中竟只“哗啦”一声滚出几块石子,连半枚铜板的影子都不见。

季亮与云雪薇的目光一齐落在那些石子上,眼中全是惶恐。

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风掠过窗棂的呜呜声回荡,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知。

半晌,云雪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不管这丫头耍了什么诡计,如今她似乎并未察觉我们的不轨之举,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命。咱们已身无分文,惹不起便只能避其锋芒,索性就带着她一同上路,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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