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绣球和三色堇一前一后将安岚夹着带到了举办“引魂仪典”的地方,只见一大片空地上用赤砂画着一个复杂且巨大的阵法。两位神使见他盯着瞧也不解释,只给他拦出一道界限,命令他千万不要跨过界内。
安岚不识这些,他想,若是林念在此地,或许一眼就能将阵法中的奥妙看穿。
举办“引魂仪典”的地方并没有多少华丽,但参考花田部落里所有吊脚楼的样式,此地的装饰倒也算是融入其中。安岚绕着场地转了一圈,木绣球就跟在他身后解释道:“族人死后的七天内我们必须举行仪典,如果逾期就会有真气散尽的可能。举行的时候会把死人放在阵法的中间,由婆婆带领,和其它族人一起哼唱引魂曲。哼唱的时候,婆婆就会拿水晶瓶在尸体的上方收集真气。被引走真气的尸体会迅速干枯,仪典结束后再交由专人处理。”
安岚跟着他说的点头道:“绣球,这种仪式你们做了有多长时间了?”
“我叫木绣球。听说自花田部落有了名字以来就有这种仪式了。”木绣球道,“哎!这一圈都走完了,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有,还是很大的不一样。”安岚指着阵法说道,“首先,我看到的阵法不是由赤砂绘制的,而是用墨砂绘制的,嗯……虽然也有用上赤砂的,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木绣球和三色堇皆摇头道:“没听说过。”
“其次,他画的阵法也没有你们这么大,顶多也就是人一条手臂的长短,你看你们的阵法,算起来都快超过他好几倍了。他阵法的图案也和你们的不一样,没有这么……可惜我看不懂这些,唯二能看懂的,都进去神祠里了。”
三色堇忙道:“等他们出来可不行,我们不能让婆婆发现的!”
安岚不解道:“婆婆知道这件事也会理解的吧?你们这么怕她做什么?”
“婆婆有婆婆的规矩。”木绣球小声道,“引魂仪典,都是由婆婆一人说了算的。”
安岚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道:“你们这儿的阵法是用完一次,就要重新画一次吗?”
“有缺角的时候就补一补。”
安岚了然,比了个手势道:“这点倒是一样。”
三色堇追问道:“你看到用赤砂画阵法的那个人是谁?他会不会是来过我们部落的那个家伙?!”
“很多人。”安岚道,“我不止见到过一个。”
“难道已经传开了?”木绣球张大了嘴十分吃惊,“就算要传开,也总得有个源头在吧!”
安岚抿了抿唇,略一思索后开口道:“我想问个问题,那长相清秀的后来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带走什么?比如赤砂之类的。”
木绣球否认道:“什么都没带走,他长得就面善,倒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
“那他看过你们的‘引魂仪典’吗?”
“外族人都不让参加的,但……”
三色堇接上他的话,道:“族人都在参加仪式,他想要偷看也不会有人去拦……”
安岚点点头不再说话,三色堇敲了他一阵,忍不住催道:“你好了没有?都看过了,再不走婆婆就要来了!”
“还不能走啊。”安岚环抱双臂说道,“我还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呢。”
“那都是你们的问题!我族人待在这世外好好的,只要那种术法的存在不会影响我们的仪典就行!”
“与你们无关咯?”安岚道,“能想到用赤砂画阵可是有极大可能是从你们这儿学会的。”
“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保证了不会再来打扰我们,除了你们之外,这些年我们也没放过一个外族人进来!”木绣球和三色堇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绕着阵法的圆弧将他推离。“走吧,别再来了!你告不告诉我们,日子都是一样得过!”
安岚挺着身子道:“可你们刚刚还很好奇,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因为赤砂的出现,外头也是闹得动荡不安,这可是必须要弄明白的大事!再这样下去,可就要翻天了!”
“你们偷学偷拿,我们可不负责!”三色堇被他说怒,语气非常不好。“我们好心好意带你来这儿,你的问题,要你自己来解决,解决不了,就是你能力不够!”
安岚看他的脸色,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生气的点,他稍稍压下心头那股急躁,缓和道:“别急啊,婆婆没那么快出来的,她要是责骂你们,我就说是我强迫你们……”
三色堇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就推了他一把!而这一推位置正巧,安岚右肩上的伤口虽然正在疗愈之中,可由外界施加的压力还是会化成加倍的痛苦聚焦在受伤之处。他神经一个松懈,控制不了自己的步伐往后退去,原本木绣球还站在他身后挡着,方才三色堇一推他又赶紧去拉架,安岚和木绣球位置对换,这么一退就直接退到了阵法的边上!
三色堇疾呼一声就想去拉,可他话还没喊完,安岚半只右脚就踩在了阵法的外圈之上!
木绣球脸色一下拉得惨白,就听三色堇扯着嗓子叫唤道:“出!事!啦!”
安岚急忙移开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俩都看到了!”三色堇双手紧紧拉着他以防逃跑,“这脚就是你踩上去的!”
“那也是你推的啊!”安岚皱眉道,“我的伤口还因为你重新流血了呢!”
三色堇哼了两口气又想往他身上扑,被木绣球横身拦截。神使长急匆匆地带着一队人马跑来,安岚本想这下完了,可看到跟在后面的三人又放下心来。
“你瞎嚷嚷什么?出什么事了?”神使长道。
三色堇便往地上一指:“他把引魂阵法给踩坏了!”
神使长就道:“你把鞋底给我看看。”
安岚配合地举起脚。
神使长面上没有多大变化,但手却往外一指:“赶出去!”
“等等,不是我自己要踩的,是三色堇推我的!”安岚企图解释道,“我必须声明,我并没有想要破坏你们阵法的意思!”
“他说得对。”吴笙何拦到两人中间说道,“这不是他的错,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他!”
安岚从吴笙何背后探出个脑袋说道:“你们这阵法不是补补就能用了吗?能挽救的事情,干嘛生这么大气?”
神使长的眼睛落在木绣球和三色堇的身上,追究道:“你们两个,是谁告诉他的?”
“是绣球和我说的。”
“……我叫木绣球。”
“引魂阵法,只有特定的天象出现时才能修补。你这么一脚,本来能将真气留在这里的族人要怎么办?让他们世世都无法回家吗?”神使长拔高嗓音道,“你这是越界将他们踢出了我族,我现在将你也踢出去,这难道说不过去吗?!”
“可他也没做错什么呀!”萧歌一手搭在佩剑上,为安岚辩解道,“他是无意加无知,我们事情办完了就会走的,用不着你们这么赶!”
眼见神使长的眼神就要瞟到萧歌的武器上,吴笙何赶紧将他的手拉开,道:“无意破坏了阵法真是抱歉,但是我们得等朋友出来,不然我们是不会走的!”
“好吧。”神使长愠怒着妥协道,“我就不该放你们进来!”
“事情就是这样,答应带我去看阵法的是他们,先来挑衅推我的也是他们。最后我不小心踩到了阵法,他们又将责任推在我身上,我从头到尾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搞破坏!”安岚摊开手耸了耸肩,“总结,都是我调皮捣蛋!”
吴遇冷着脸戳了一下他的酒窝道:“那你笑什么?”
“笑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啊。”安岚道,“走这一趟还不算亏。”
“其实我没太听懂。”萧歌道,“你讲得太复杂,是不是添油加醋了?”
郑桓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和易儿两人拉着手等他们出来,能听一场趣事也不算白等,现在终于有个能插上话的场合了,便忙道:“我也觉得你添油加醋了!”
“别凑热闹。”萧歌单手覆在郑桓的头顶上道,“小孩子乖乖听故事就可以了。”
“把你的鞋底给我看一下。”林汉霄道,“要是幸运的话,你踩到的粉末也许还沾了一些在鞋底上。”
“哦好的,林叔。”安岚单脚跳着,将黑靴脱下递了过去。萧歌扶着安岚暂时靠在一棵大树上,原先站在旁边的吴遇却突然离远了一些。
他偏头道:“是说要看鞋底,又不是看脚底,你脱这么干脆做什么?”
“这样方便啊,不然呢?让林叔他们蹲下看我鞋底?”
“你也可以坐我身上。”萧歌说着就扎了个马步,拍了拍大腿道,“给你蹭坐,不收钱。”
安岚瞄了一眼林念的方向又迅速移开,嘴角有些挑衅地笑道:“你这免费凳子我还是不坐了,免得又引起什么风波。”
吴遇道:“风波?什么风波?”
“是他调皮捣蛋。”萧歌咬着牙说道,面上却疯狂地给安岚使眼色。安岚又瞧了眼林念的方向,视线回归的同时也朝他疯狂地眨着眼皮。两人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面对面站立着,狂扇眼皮抽搐眼尾就像风沙吹进了眼睛。可若是真的风沙,也没见他俩互相给对方吹气。
吴遇面容扭曲地看着他俩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语?”
林念注意到动静,走近把手搭在萧歌的肩膀上道:“你们在干嘛?”
树上的叶子落了一片在萧歌的头顶,萧歌想,他们的距离好近。
“我知道!”郑桓从萧歌和安岚的中间猫腰钻出来道,“他们刚刚在……”
萧歌适时地捂住了郑桓的嘴,道:“没事公子……我和安岚闹着玩呢。”
林念愣了一下,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萧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林念移开视线道,“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你们都过来!”林汉霄突然喊道,“你们来看看这种赤砂!”
如释重负。林念走过去,只见安岚的黑靴被倒扣,鞋底沾上的杂草和泥土已被利索地抹去,只剩一些微不可察的赤砂勉强留在了上面。
林汉霄道:“这个赤砂是铸剑时会用到的一种材料。”
“铸剑?我不太了解……很常用吗?”
“铸一般的剑是用不太上,但铸给我们这类修士的剑却是必备的。加了赤砂的铁剑能够最大幅度地增强驱邪的效果,它的精准用量也是评判一个铸剑师铸剑水平的标准,像我的苍茫剑和你的弥望剑还有那把刀,都有加这种赤砂。它们能驱赶浊灵,普通的铁剑就很难做到。”
安岚在搀扶下跳着靠近道:“同样的赤砂,在我家仓库里也有。”
“你娘本就在研究刀剑,有这些东西不奇怪。”林汉霄道,“我之前听她说过,这些赤砂好像来源于一种稀矿,只是稀矿长在峡谷周围,地势偏僻,难寻也难取,所以才物以稀为贵。但这不是花田部落特有的东西,它的存在并不是秘密。”
“可既然是铸剑用的,‘花田族人’又为何会想到拿它们来画阵法呢?”吴遇问道,“能往这方面想,也太奇怪了吧?”
“你把顺序弄反了。”吴笙何道,“或许自天地开辟之初,花田部落就已经存在了。要说谁先发现赤砂的用途,也一定是它们的族人在前,我们这些俗人在后。”
“你爹说的对,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迈出那条边界,只有我们学他们的,没有他们学我们的。”林汉霄道,“将赤砂融于武器或许是铸剑师自己发现的,这与他们无关,只是赤砂的两种用途罢了。”
林念道:“那用于画阵一定是偷学出去的吧?多半就是安岚说的那个长相清秀的人做的。”
“应该是。”林汉霄点头道,“但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这种情况,抓源头的意义好像也不大。”
“那如果知道名字呢?我知道一个人,或许可以从他入手。”林念道,“那个人叫浦弦,他对赤砂应该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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