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特意露面就是为了说这个?”安岚耷拉下肩膀,满脸盖上了失望,“我以为你应该对你儿子更有自信一些。”
“当真?”宁微顾挑眉看他道,“你头一次听说‘叹见梅’的时候真的就没有怀疑过我?”
安岚在这眼神战中败落下来,耸耸肩摊手道:“好吧,实话实说我的确有过犹豫,但你是我娘,我的风格和做派可都是模仿着你学来的,我不去做的事,你也肯定不会去做。所以我就想,你行事必有明确的目的,但也必须要以不害人、不伤人为前提。像‘叹见梅’这样的毒药,你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它留存在世上的。娘,我虽然有过疑问,可却从来没有不相信过自己的母亲!”
宁微顾闻言眼眶有些微红,她拍了拍安岚的肩头,颇为感慨地说道:“你爹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主见的人,如果他能听到你今日这一番话,一定会觉得非常高兴。”
安岚笑道:“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有哪一刻是不为我骄傲的吗?”
“出去好些年了,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宁微顾轻拍他脸颊道,“还没有问你呢,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安岚移开视线道,“娘,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说说,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那得先从几个月前开始说起,我就是在那时和汉霄他们断了联系的。”宁微顾靠在树干上回忆道,“有一件事你们得提前知道一点,二十多年前,有个叫池子磬的人因为滥杀无辜,违反了我们几个的大忌,所以一直被关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等等等等!宁姨!”林念慌忙阻拦她道,“池子磬?他真的被你们关起来了?”
“你知道他?我还以为……”宁微顾将视线转到安岚身上,问道,“难不成你们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
安岚举起受伤的手臂道:“您儿子这个伤,就是他干的。”
宁微顾脸色一变,语气里顿时多了股怨念。“我以为他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起码不会对你下狠手。”她哀怨道,“是我想当然了。”
“‘叹见梅’的消息也是池子磬放出来的,他原本还想拿你做引子,把我捕去当人质,借机向你复仇。”安岚道,“娘,虽然你从未和我说过以前的事,但这个处心积虑的人曾经真的同你们是朋友?”
“从前是挚友,他滥杀无辜后便不是了。如今我们碰见了也只有刀剑相向这一种结果,是回不回去的仇敌了!”宁微顾眼神坚定道,“他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被我们关押了二十年,以此来忏悔当年犯下的恶行。可几个月前,他却突然有了能力逃脱出去,我知晓此事后前去捉捕,却被他设下陷阱,困于牢笼之中。”
吴遇问道:“那‘叹见梅’就是在那个时候流传出来的吗?”
“没错。”宁微顾咬紧牙关道,“如若我当时并非受制于人,也断不会任这荒唐的谣言传遍四方。池子磬逃出以后,便和他那忠心耿耿的仆人——浦弦碰上了头,浦弦给他找了一队人马,也给自己找了一批死士。这两队人虽然武功不高,可也是胆子极大的亡命徒,他们的目标既是我们,而且还把你们这群小辈也算了进去!你们近来可有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
“前几夜就有过一回。”林念道,“当时我们也觉得是浦弦找人来杀我们的,可惜疑点太多,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
“不用不敢,有时候直觉能救你的命。”宁微顾指点道,“若真的等待事情发酵,才是真的不行了,人停滞不前就是在等死。”
“那池子磬和浦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吴遇纳闷道,“他们百般刁难我们,一定是因为我们占了他们的好处吧?”
“池子磬只是想找我们复仇,好还他那二十年的囚禁之苦。至于浦弦……”宁微顾迟疑道,“说实话,我从很久以前就看不透他。他明明只是一个仆从,却是有着真心实意、舍身为主的性子。我们几个以前经常觉得,浦弦这人看着好亲近,其实骨子里说不定是个狠人。”
“浦弦之前一直在找一颗百相果,那果子听闻能‘熔铸神兵利器、吞食延年益寿’,是颗神果。”林念将弥望剑双手呈上道,“后来这果子被我半路截胡,又请求李叔铸成了这把剑。我们都一致认为,浦弦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盯上我们的。”
“我能理解,他的确是有想救的人。池子磬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意气风发,有着一股救世的满腔热血。性格上的突然转变,一定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得了什么怪病。浦弦很需要这颗果子去证实他心中的猜想。”
“啊?若知道他当时是想去救人……”
“阿念。”宁微顾打断他道,“你没有做错,你这么做恰恰是正确的。”
“可如果池子磬真的能被治好呢?”
“比起相信虚无缥缈的猜想,我更相信眼前看得见的东西。”宁微顾环臂说道,“贪、嗔、痴,他后来深陷其中,是他自己让自己沦落为一个疯子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娘!你冷静一点!”安岚忐忑道,“就是一个背叛你们的朋友,如果不喜欢,绝交就是了。”
宁微顾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道:“他哪是普通的朋友……池子磬原本……可是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
安岚惊讶道:“我倒不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呢。”
“没几个人知道。他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我曾经一度很想救他,可惜……”宁微顾捏着眉心道,“他执念太深了。”
“娘,那你之前在哪里?你一直都在追着他吗?”
“我找不到他,但我找到了你们。”宁微顾道,“所以我不在你们的前面,我一直都在你们的后面。”
“您一直看着我们?”林念惊呼道,“那我们这一路走来,岂不是在漫无目的地瞎找了?”
宁微顾闻言却笑道:“你们可是来对了地方,我原先还一直缩手缩脚的,直到走到这里,才敢跳出来与你们相认。”
吴遇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因为这个镇上的百姓惯会玩那‘狼来了’的把戏吗?”
“这事儿在你们遇到我之前一定觉得很离谱吧?可换个角度看,却是个切合时宜的好事儿。”
林念小声道:“难不成是后面有追兵吗?”
“追兵不太可能会有,但是对于没有太大把握的事情,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宁微顾道,“浦弦刚刚才被你们教训过一顿,识相点就不会立马再来动你们。而池子磬的手下绝不对晃荡在浦弦周边,所以眼下,你们反倒是最安全的。”
林念同萧歌对视了一眼,后者悄悄松了口气。
宁微顾重新将破布往自己脑袋上缠绕了几圈,那修长的身形一遮,远看顿时就有些像落魄人家四处流浪的小姐千金。“好了,现在我们都安全了。”宁微顾道,“汉霄哥离开前有交代你们去什么地方吗?”
四人皆是没有出声,面上也是神态各异,叫人捉摸不透心里所想。萧歌等待了一阵,见没有人开口,当即就张嘴说道:“我们要去故……”
林念一把掐上他腰间软肉,萧歌紧闭双唇才将呜咽声吞咽了下去。
他倍感震惊地看着林念,一手捂着腰侧不知所措。然林念目视前方,毅然决然道:“没交代我们要去哪里,只是说让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宁微顾不疑有他,点头道:“那便在这个镇上住下吧,这里的人心大,不会发现我们的。”
“好的。”林念应道。
于是一行人当即便决定在这风格迥异的镇上常驻下来。
只是一群爱闹腾的青年中突然多出一位正颜厉色的长辈,饶是一向贪玩的郑桓也规矩了不少。
“宁姨长得很像我一位姑妈,她儿子不听话的时候,她扒了裤子就是一顿打!哎呀!好凶哦!”郑桓悄悄在私底下同林念讲道。
然而受到宁微顾影响的不止是郑桓,除去安岚以外,其余三人多少也有些拘束,为此林念还拉着易儿好好探讨了一番,万分佩服他能在人人面前都淡定自若的本事。
人们在与不同的人相处之时,总是习惯换上千差万别的假面,对亲近的人就敞开心扉一些、对陌生的人就保持距离一些、对憎恶厌恶的人就推拒疏远一些……但易儿在这方面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本事,好像不管对面是谁,都能维持着相同的态度。
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做不到,所以林念才着实倾佩,暗地里也同萧歌聊过,说周叔可真会教孩子。
不过眼下宁微顾已经找到,众人也并不着急之后的事了。那日林念上街逛了一圈,从小摊上带回几条颜色各异的编绳,把自己关在屋内琢磨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才带着两条成品走出了房间。
郑桓同易儿在桌前排排坐好,宁微顾坐在对面喝着茶打量他们,两孩子表面都默不作声,实则却在台面底下玩着猜拳游戏。
林念背着手从楼梯上下来,同宁微顾招呼道:“早啊,宁姨,您这么早就起了呀。”
“习武之人除了我儿子哪还有晚睡晚起的呀?”宁微顾朝他挥手道,“快来坐,我方才叫了粥又叫了几碗小菜。”
林念点点头,却转向郑桓和易儿说道:“把你们的左手伸出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易儿和郑桓配合地举起小臂。
林念蹲在他们面前摊开手掌,他编织了一晚上的便是两条小雏菊手链,绿色、白色和黄色组成的绳结在手腕上围成一圈,就像是刚摘下的小花飘落在手上。林念从未做过这般手艺活,饶是辛勤工作了一晚上也达不到完美的程度,但心意在此,那些小小的瑕疵想必收礼者也愿意忽略不计。
林念微微扯开绳结,将其中一套套在了易儿的手腕上。
“昨天去街上逛了一圈,看到这条编织绳便觉得很适合你们俩。可直接买成品未免太过敷衍,我就和那卖编绳的姑娘学了半个时辰,想自己亲手编织一条送给你们。”林念说着便觉脸上微微发烫,“没想到看着容易,学起来却颇有难度,每次编错了就手忙脚乱,最后又得从头再来。”
易儿举着小臂来回摇晃,那小雏菊手绳的流苏似在翩翩起舞,好不自在。易儿眼中闪过明显的快乐和喜悦,就连声音里也听着比平时激动不少。“谢谢阿念哥哥。”易儿微笑着说道,“易儿很喜欢这份礼物。”
林念回以一笑,转头又去拉郑桓的手。
郑桓的手一瞬间高举头顶,嘴里“诶诶”叫着就要躲开:“我可不要这个!这个都是姑娘家家戴的,我一个大男人带什么手绳呀!”
“郑小少爷!”林念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腿上道,“别人送你礼物的时候呢,笑眯眯接受就可以了。不然你这么嫌弃,可是要被打的哦。”
“你才不会打孩子呢!”郑桓反驳道,“嗯……最起码不会打我,你看着就是个好人!”
“那好人现在要给你戴上一条手绳,小少爷能不能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乖乖接受这份心意呀?”
郑桓嘟着嘴仍似要拒绝,这时易儿伸出左手缓缓搭在了林念和郑桓交握的手上。
“朋友间都会护送礼物的。”易儿说道,“你收了这条手绳,阿念哥哥就会罩着你了,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郑桓激灵道:“当真?”
林念乐道:“当然是真的了。”
“那便好,你要戴就替本少爷戴上吧!”郑桓伸着右手晃晃脚说道,“但我们可说好了,以后我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万一有危险了你可不能跑在我前面,你还要为我挡刀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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