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谷的上空突然出现了“星空”。
如同一闪一闪连成大片的火花,抬头仰望而到的璀璨不仅只是出现在夜间,白日里也能闪现出更为耀眼的光泽,随着那刺眼的阳光一道让人眯了眼。
林念站在遥遥岛的石头上,低头从上面跳了下来,这段时间他日日看着这片“星空”,每当日夜更替,新的一日就伴随有更多的闪烁,“星空”看似正在飞速进化,但这绝非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头顶上压根就不是同外面一样真正的星空。
这是一种由真气汇聚而成的穹顶,“星星”的出现并非是其充盈的体现,相反正是灵力缺失的体现。那出现闪烁的位置一定是破开了撕裂的口子,在遥远之处他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地方,穹顶之上或许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孔,正慢慢变得难以支撑起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空间。
林念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站在绝命湖边安静地看着他待过好久好久的地方。随后他划动了独竹,告别遥遥岛来到了于晚舒在的地方,他要找的人正站在原本忘忧石存在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似乎也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晚舒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主动开口说道。
听到声音的林念停了下来,直言道:“师父,我要走了。”
于晚舒没有转身面向他,而是竖起手指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除了你之外,迢迢谷还没有第二个人踏入过这里,所以该怎么出去,为师也不是太过了解。但我第一次捡到你时,你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我想,原路返回应该不会有错。”
于晚舒仰头看了看“星空”,而林念总感觉上头碎碎片片落下的星点正像冬日飘雪一样软绵轻柔地落在于晚舒的身上。
“昨夜迢迢谷里起风了,你往那处走,说不定就能乘着风顺势而上。”
“弟子明白。”林念冲着于晚舒的背影行了个礼,犹豫几分才问道,“那您……”
“我当然是要留在这里了,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只有迢迢谷能够容纳进我了。”于晚舒朝他摆摆手道,“快走吧,不用担心我,我俩师徒一场,有缘也定会在其他地方不期而遇的。”
“师父,那我……”
“别,你可千万别回来看我。”于晚舒似乎轻笑了一声,“离开迢迢谷后别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
林念忙道:“谨遵教诲。”
告别了熟悉的人,意味着他又要独自一人踏上新的旅程,比起离开竹林时的忐忑与迷茫,同样的情境下已然充斥着更为充沛的新目标,因此林念心中也踏实了许多。他转身往竹林之外走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想着于晚舒的事情,而是单纯朝着那根手指指向的方向而去。于晚舒没有告诉他有多远,没有告诉他要走多久,一切未知的远方却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不安,相反,林念意识到在迢迢谷的这段日子里,已经让他对这块神秘之地产生了浓厚的依赖感。
周围的景色一直在变换,林念尽可能地将身边调整到自己舒适的氛围,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笔直往前的积水,这水就停留在表面上,下部没有河床,两侧没有阻断,自脚下开始便为起点,通往无垠的远方。
十分诡异的积水姑且称它为一条“小河”,在道路中间的“小河”像是韵华馆里的红色地毯,示意着客人要踩在上头行走。“小河”不起波澜,即便耳旁风呼啸而过,也未能在“小河”上泛起涟漪。林念伸出脚尖轻点其上,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死湖,竟使得“小河”开启了不平静的涌动,圆弧逐渐蔓延流向远方,似是消失在了终点之处。
林念从未见过涟漪能荡地如此之远,因此干脆带着半分好奇和半分探究将双脚一齐迈了上去。他顺着“小河”前行,脚下永不停息的波浪似是在传递着远方客人到来的讯息,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小河”的波纹是真的,可里头的水似乎又是假的,林念走了一段才发现“小河水”根本不湿鞋,他在上面健步如飞,理应已经浸湿了两边的裤腿,可他将鞋底抬起来一看,却全然没有发现被水浸透的痕迹。
林念就在这样一条“似水非水”的“小河”上走了许久,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即便他或许已经迷失了最初的方向,可他总觉得那真正的出口就位于内心深处所想象和坚信的那个地方……
林念撒开腿跑了起来。
“小河”的终点终会来到眼前,当远方的小黑点逐渐变为清晰可见的实物,那竖立在终点处的是一块无名石碑。石碑看着有些年份了,最上头还有着开裂的痕迹,那道裂痕一直通到整座石碑当中偏下的位置,这样的情况若是叫个壮士来使劲,恐怕一下就能将石碑分为两半。
林念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痕,那上头残存着格外熟悉而温暖的真气,只是这真气并不充盈,更有着一种枯木孤灯,即将消耗殆尽的感觉。
于是林念深呼吸一口气,转而翻转手腕往那道裂痕中打入了自己的真气。绵绵不断的真气涌入石碑之中,那道裂痕便瞬间有了消退的迹象,周围树叶飘散,围着他的脚脖子不断旋转出一个空气漩涡,林念在石碑周围渡上了一层保护罩,这就能避免它的裂痕越扩越大了。
他将手撤了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绕着他飘舞的树叶中心开始生起一股温暖而强劲的旋风,这股风轻而易举地托起了他整个身体,并且牢牢稳住他开始向着天空的方向行进。双脚腾空之时林念还有些许惊慌失措,可他随即发现在这股风的托举之下,他甚至能在空中自如地变换着姿势。于是他横身放松地接受了这一切,并且眼看着那无名石碑越来越远,直到又一个东西变为小黑点看不真切。
从迢迢谷离开的过程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其中的一段路途似乎空气稀薄,就连正常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林念自昏迷中醒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处在漂浮的过程之中,可当双手触及到坚硬之物时,才一下惊觉,腰部一用力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林念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身下的土地,这里土地的颗粒、泥土湿润的程度几乎与迢迢谷里没有什么不同,可当清新的空气一下涌入鼻腔,仿佛在他体内完成了一次清洗,他看着鸟儿掠过他的头顶,而再次尝试操控着眼前的景象,这才敢确信自己真的回到了地面之上。
地面上还是个大白天,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之后,让他一时难以分辨所处的时辰。
林念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缓过劲来后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色。他记得自己掉下了峡谷间的巨大缝隙,由此坠入了迢迢谷。在落下之前,除了林汉霄以外,四周空旷荒芜,并没有什么可以确认地点的标志物,因此自己究竟是不是回到了落下前的地点,这一问题也就无从考证了。
但这并没有什么大碍,与朋友们的汇合地点完全可以选在一个新的地方。
林念开始叠起了传讯纸鹤,这几年间他虽与萧歌保持着联系,同安岚和吴遇却几乎处于着失联的状态。索性这一切都难不倒传讯术法,只要他还记得他们,那么传讯纸鹤就能在大地上任何一个角落精准地找到那位收信人,因此他打从一开始就并不担心回到过去。
叠好的传讯纸鹤被林念好好地收了起来,在将纸鹤送出去前,他必须确认好重逢的地点。林念独自一人开启了旅途,在半饱的情况下走了一天一夜才寻到了临近的村子。他一边啃着白面馒头一边向周围的村民确认着环境,又在回到小房间后将交谈中得到的讯息全部画在了随身的纸上。
林汉霄虽然了解许多甄音殿的事,但其入口在哪儿,整个殿堂又是何种规模,此类问题却一概不知。可他却向林念透露了一个巨大的情报——当年那位找到林汉霄除祟的男子曾事无巨细地向他透露过自己的行踪,那时他似乎接连接受了好几个繁琐的委托,委托目标四散各地,叫他好一顿奔波。然而男子去过的地点似乎脱离不出一个既定的怪圈,若是将所有提到的地点串联起来,就会发现这所有的位置能够连成一个圆圈。
林念将村民们告诉的地方名称和方位画在纸上,很快就发现被这些地点包围起来的中心处就有一座小城,这小城没在林汉霄嘴里提到过,想必那男子也未曾接受过那地的委托——正是这一点才格外奇怪。
林念用手指在纸上点了点,随即拿出那几份传讯纸鹤,在上面写上了“三不朽”的字样。
术法得以完善,传讯纸鹤朝着林念指向的个人挥翅而行。虽然他并非完全有自信确定甄音殿就在那座名为“三不朽”的小城之地上,但无论如何,他们也再一次拥有了共同的目标,这一点便足以让他们倍感欢喜。
于是林念也朝着三不朽慢慢移动,当赤脚行过一段路途之后,内心着急的他终还是忍不住租下了一匹老马。快马加鞭赶了一阵,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林念伸出手去接,又仰面朝天感受着雨水击打脸部的触感,在迢迢谷时并不常有这样的日子,因此能再一次感受到真实的雨水也让他再次拥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林念停在路边向好心人讨要了一顶斗笠戴上,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最初那段独自冒险的日子。
那会儿也是一匹马一顶斗笠,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回忆到此结束,接下来的林念专心了许多,因此三不朽的目的地也正逐渐缩短着距离。那日白天他驾马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前方便是一座小城的入口,上头正规规矩矩地挂着“三不朽”的字迹。他在这里告别了老马,孤身一人通过了那道字牌,人声便在瞬间穿过耳旁,吵吵闹闹的环境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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