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祁安歌醒了，医生索性将刚刚和裴明璟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她靠在床头听着，眼睛盯着输液瓶上所剩无几的药液，一言不发。

“大概情况就是这些。既然祁小姐的体温已经降下去了，那就暂时不用担心。注意休息，一旦有什么情况就按呼叫铃。”医生将输液针拔掉，还没吩咐什么，裴明璟就伸手过来帮她按住针口。

好吧，看来这位祁小姐真的是大老板非常重要的人。既然如此，那这急性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不就不是个问题了？

但老板们的关系轮不到他这个小医生来猜想。将输液瓶收好后，他就推着小推车准备离开病房，打算把空间留给这两人。只不过在最后，这个年轻的医生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裴总，标记的时候一定要轻点，祁小姐的腺体现在还很脆弱，经受不起太大的刺激。”

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一片安静。裴明璟凉飕飕地瞪了一下这个太过有眼力的医生，没说什么。而祁安歌，她纯粹是因为听不懂。

等这个多嘴的医生终于走了，祁安歌才慢慢开口喊了一声旁边的人。

“裴明璟……”

“嗯？”

祁安歌看着自己和对方交叠的手，一时有点出神。她刚摆脱了无尽的梦魇，还没反应过来。梦里她看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境让她深陷其中。

直到后来，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檀木香，沉静安稳，梦境里怎么都无法逃脱的大卡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橘猫，有点胖，摆着张臭脸，却会围着她的腿边喵喵叫，带她走出梦魇。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猫，橘的，有点胖。”祁安歌轻轻说了一句。

“然后呢？”

“然后它领着我躲过了一直追在身后的大卡车，给我颁了个最佳女主角，还带我去看望了一下老师。”

“呵呵，看来我的本事还挺大。”

握在掌心的手绵软柔润，裴明璟撕开她手背上那块止血胶布，确定针口没再出血后将其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本事确实挺大的。”

祁安歌有点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她醒过来时说的那句话，旁人听不懂，只会以为她说胡话了。但裴明璟一定能听明白，这厮现在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不你躺回去继续睡？医生也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

裴明璟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说着这样的话，但这人看起来就没有要起身离开病房的打算。

“你这家伙，非要我先开口是吧。”祁安歌本想骂她几句，但当看到裴明璟身上还穿着睡衣，甚至脚下还是双棉拖鞋，就猜到她多半就是半夜给刘霜梅喊过来帮忙的。一时之间心生感动，将那几句脏话吞回肚子里。

裴明璟眨了眨眼，脸上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她哼出一声鼻音，表示了疑惑：“嗯？”

“好吧……按照剧情发展，我们现在应该要对一下暗号。”祁安歌深吸了口气，然后就闻到了那股萦绕在梦里的檀木香，是裴明璟身上的信息素，对方控制得很好，不仔细去嗅的话也不会发现。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裴明璟回答得很快，祁安歌满意地点了点头。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我不建议用这句，不然你今晚满脑子都是凤凰传奇在唱歌。”

裴明璟摇了摇头，按住不让她继续唱下去。

“而且，这些你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他都能给你对上。毕竟咱这里是现代。”

“……对哦。”

祁安歌一拍脑袋，她对暗号对得起劲，一下子忘了这个重要问题。

“那我换一个。裴明璟，你是不是穿书者？”

这不是一个暗号，这是个问题。

或者说，这也算不上是一个问题，因为答案，她们两个人都知道。

“是。”

“好巧，我也是。”

裴明璟的回答依旧平淡又快速。祁安歌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

终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感到了一种宛如陌生国度碰到老乡的安心感。祁安歌也不再打哑谜了，索性一股脑将自己的问题倒出来。

“所以，你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小说吗？”

“我知道。”

裴明璟有点奇怪，她没想到祁安歌会问这么个问题。

“看来你的系统不是哑巴，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世界。”

“……”

裴明璟沉默起来，察觉到她突然沉默的祁安歌也沉默了起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是什么？”

完蛋。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里，祁安歌和裴明璟共享了一下彼此的信息。

裴大总裁是在穿书之前看过这本小说，所以才知道剧情的内容，她脑子里可没有什么系统的存在。祁安歌不一样，她不知道小说的故事是啥，但她脑子里有个毫无用处的哑巴系统。

这是什么天才安排？幸好她和裴明璟勾搭上了。

不对，勾搭这个词不太好。应该叫1 1＞2

她和裴明璟合作绝对天下无双！

“所以在得知我失忆后，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我还要不要继续和裴宣订婚，就是因为这将是裴宣男主开局的第一个转折点？”

“在故事里，裴宣和你完成订婚后，在你的牵线下他拉到了大额投资，开始组建自己的公司。某种意义上，你就是一开始的奇点。”裴明璟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我尝试过干预你们的相识，本来你和裴宣认识的时间要比现在早好几年。但我没想到，你后来只和裴宣见过一面，就死心塌地喜欢上那家伙。”

其实裴明璟做的不仅有这些，只是没必要都告诉祁安歌了罢。从她刚来到这个书中世界时，就已经在竭力避免走上那安排好的剧本。比如暗中阻碍自己的大伯和裴宣相认，比如刻意和裴宣搞好关系，将他提到有名无权的集团副总经理位置，比如将他外派出差分公司，多次避开他和祁安歌见面的可能。

但这些都没用，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裴宣母亲直接和大伯重新取得联系。坐上高位的裴宣根本不满足，私底下一直在找机会吞下整个裴家。

哪怕她做再多的努力，剧本都会以另一个形式平稳地进行着。

“其实你可以换一个说法，那不是我。”祁安歌接过温水抿了口，听着裴明璟的话，有点别扭，“所以这是一本以裴宣为主角的爽文小说，我呢，是他的踏脚石工具人，被裴宣利用完就圆润退场的配角。那你呢？”

“比你好点。我是他爬上巅峰之路的最大阻碍，算是个关底最终boss。”

“真不明白哪里要好点了。”祁安歌翻了个白眼，没想明白裴明璟这评判标准到底是啥，“那就是说，我，是个女配。你，就是个炮灰。”

裴明璟拍了拍手，对祁安歌的总结表示赞同。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简洁明了。

“这不行，老娘已经不当配角很多年了。而且这剧本和人设都太烂，我不演。”祁安歌将杯子往床头柜一搁，给出了自己态度。

“你说你那个系统里有一个任务，那个任务是什么？”

“与主角达成订婚协议。”

“果然是这样。”裴明璟点点头，倒没感到太意外，“但有一个问题，如果你没完成系统给出的任务，会有相应的惩罚吗？”

“谁知道。”祁安歌两手一摊，并不在意，“我那系统就是个哑巴，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你干预剧情正常进行的时候有遭天打雷劈吗？”

“没有，如你所见，我还活得好好的。”

“那就得了，我认为这点不用担心。”

自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她就一直在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脑子里有个系统让她一下子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了裴明璟，她便终于打定了主意。

什么系统，什么原书剧情，她都没兴趣，也懒得奉陪，现在非要说有什么令她感兴趣的，那大概就是刚在梦里看到的场景，她觉得要是让裴明璟给自己颁个最佳女主角，那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我不愿意当一个工具人女配，你也不愿意当一个炮灰。你和我都不想走这无聊的剧本，都不想迎来那种结局。”

“所以？”

“所以我们应该合作一下，裴总认为呢？”

坐在病床上的人笑得明媚，只是她的身体还没恢复，那笑容里还带着几分病态的娇弱。裴明璟不着痕迹地咬了一下发麻的舌尖，将视线转向祁安歌抬起的，纤细的手。

“乐意至极。”

她握住祁安歌的手，感受从手心传来的温度。

诚然，她很贪念这份体温，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秘密。如果时间合适，她会更愿意和祁安歌分享一下有关这个书中世界的其他信息，但现在已经快到三点了，祁安歌还是个病人，实在需要休息。

她不急，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不急这一时。来日方长，她们的时间还很多。

“好了，你该休息了，其他事情等你睡醒再说吧。”

裴明璟打算松开她的手，准备离开病房，却不料祁安歌还在拉着她。

“你别走，当是给合作伙伴帮个忙。”

“什么？”

祁安歌松开她的手，在裴明璟疑惑的注视下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刚刚医生的话我都听着，我理解了一下。”

衣服上面两颗纽扣被她解开了，祁安歌往下扯了一下衣领，再撩开自己的长发，露出光洁的后颈。

祁安歌的动作仿佛老旧的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眼中播放，入眼的皮肤很白，从肩部到脖子露出的雪白甚至有点晃眼，在后颈的位置有一块泛红的凸起，那是omega最脆弱的部位。

在此之前，裴明璟一直当祁安歌是只有点聪明，却依旧天真的小猫，但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一只狐狸，一只随时都能散发出诱人气息的狐狸，一只哪怕只是一个抬眼，就足以摄人心魄的狐狸。

裴明璟暗暗咽了口唾沫，牙根的痒意愈发难以忍耐。空气变得粘稠又香甜，她又闻到那股醇厚的红酒香了。

“我不想再做着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了。这需要一个alpha来咬我一口，而你正好就在这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理性告诉裴明璟，她不应该继续待在房间里，而是应该转身离开，或者让医生过来在给祁安歌再打几针。

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无法遏制自己靠近的动作，她坐到床上去。那无形的红酒香信息素仿佛化作了一根看不见的缰绳，一头拴着自己的脖子，而另一头握在祁安歌手里。

只要祁安歌轻轻用力一扯，她就没有拒绝的可能。

“我当然知道……”祁安歌嚅嗫了一句，微微侧过脸来瞪了裴明璟一眼，那双含水的狐狸眼里带着的是娇媚。她的声音有点小，但裴明璟离她很近，能听得到。顺着她的脖子往上看，能看到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耳朵。

看来小狐狸没有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裴明璟按耐不住地心生怜爱。

“好，我帮你。”

裴明璟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她甚至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可能只是下意识地开合了一下唇瓣。她抬起手来，在微凉的指尖触摸到祁安歌的肌肤前，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医生离开前的那句叮嘱。

一定要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