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梦

“师姐!”桑来照一见杨醉上了城墙就冲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听说这两日师姐连夜都在练琴,我也要像师姐一样勤奋努力!”

杨醉干笑两声:“你还是晚上注意休息吧,养精蓄锐很重要。”

桑来照是个很会抓重点的小孩:“是哦,师姐这两日精神都不太好——那师姐也不要连夜练琴啦。”

杨醉当然也没有这非要夜里练琴的毛病,她只是睡不着。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偷偷看一边的陆凝真。

陆凝真也站在城墙上,站在紫虚真人身边。

“师姐!师姐!”桑来照没听见她的回答,扯着她的袖子要她答应。

杨醉没法答应自己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又不想与他讲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只好敷衍两句,打发他去休息。

她听见没啊,杨醉忍不住伸手摸项链,千钧一发又忍住了,指腹摩挲着城墙。要是听见了,她会问她什么吗?

从前……杨醉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那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陆凝真心眼小,指不定怎么记恨她呢。

城墙的触感很粗糙,杨醉这几日弹琴弹得食指都磨破了皮,疼得收回了手。

这时,她听见紫虚真人的声音。

“算算时日,回信应当到了,你去拿还是我去?”

“我去吧。”陆凝真说,“然后把她给您的回信给您。”

“麻烦你了。”祁进说。

回信?什么回信?谁的回信?杨醉心里冒出一连串问题,她与陆凝真好的时候,明教尚且还在中原,她见过陆凝真所有熟识的人都是明教中人,可现在明教远在大漠,陆凝真在中原,还会与什么人相熟?莫不是同样在中原的明教子弟?

——她连陆凝真为何与紫虚真人如此熟识都不知晓。

杨醉垂下眼睫,定定地看着城墙上裂开的缝隙。

裂缝就是裂缝,只看着是补不上的。

但是她有什么东西可以补上吗?

她没有。

杨醉用力眨了眨眼。

那么多年,还是没变,陆凝真一边赶往平日里放信鸽的地方一边忍不住想,练琴还是那么勤奋。

她知道杨醉在这方面完全是勤能补拙,其实她一直没想通为什么非得补这个拙,长歌门不是还有相知剑意和天音知脉么,非得练这个莫问曲做什么?

陆凝真面无表情地想,还是这么固执。

她心里有气,等到了地方见了信鸽才好一些,伸手逗了逗那鸟,轻叹一声,她手中双刀上次见血也并不久远,怎么就有人如此想不开呢?

和杨朝意一样讨人厌。

陆凝真将信鸽腿上的信和小包裹取下来,打开小包裹一看,看清是什么后立刻又给系上了,在心里狠狠骂了阿音几句,迅速收进怀里。这么重的东西实在是委屈这小鸟了,安抚地摸摸它,小鸟蹬鼻子上脸不满地啄了她一口。

陆凝真“啧”了一声:“啄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带来的,啄你主人去,长一样我也不替她背锅。”

鸟可能觉得她叽里呱啦太吵了,愤愤地又啄了她一口。

陆凝真:“……跟你主人一样不讲理,烦死了。”

她把信鸽赶走,将手中双刀分开,发动了暗沉弥散消失在原地。

“人呢!”“她在哪!”“哪去了!”

暗处有人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极亮的刀光。

那人甚至什么都没看清,脖颈就被刀刃割开,血喷涌出来,一滴都没溅在陆凝真身上。

“偷袭!”“她就在这里!”

几个狼牙胡乱挥舞着手里兵器,可能指望陆凝真往兵器上撞。

谁先偷袭的,陆凝真冷笑,在这里埋伏她,难道就是光明正大么?

她心里烦闷,手中双刀也不曾停顿,仗着暗沉弥散状态下没人看得见她,女鬼似的飘到每一个人身边,轻易收割了一地人头。

待她料理完这十来个人,解开暗沉弥散,那信鸽吓坏了直直坠进她怀里。陆凝真拎着它瞧了片刻,发觉此鸟翅膀被狼牙伤到了一个尖,怕是有段时间不能飞很久了。

陆凝真有点发愁,这下子可怎么给阿音写信?

她戳戳那鸟的脑壳:“你怎么跟着你主人好的不学学坏的,她机灵你没学到,净学她讨人厌了。”

这时,陆凝真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陆凝真回头去看。

杨醉心里一紧。

很多年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噩梦里就是这个场景——陆凝真站在一地尸体中朝她看来,血和她眉心的朱砂一样红,地上的尸体说不清是天策还是什么无辜人,总之不是什么该杀的人。

好在杨醉很快冷静下来,一想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被狼牙偷袭了?”

陆凝真短促地“嗯”了一声,怀里的包裹存在感太强,她只想赶紧离开。

可脚下像生了根,她迈不开步子。

杨醉有些局促:“你没受伤吧?”

“没有。”

她这态度,杨醉早有所预料,虽然竭力告诉自己过去已经是过去,但过往浓情蜜意时陆凝真的笑容却历历在目,区别这样大,她心里不可避免地沉了沉。

好在飞来的信鸽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伸手取下信鸽脚上的信,拿不准陆凝真还不走是不是有什么不想让她见的事,迟疑道:“那我先走了?”

唇舌先一步背叛了大脑,陆凝真脱口而出:“杨朝意!”

杨醉停下脚步。

熟悉的小人又冒出来,拿着双刀想要敲她的头:“你有点出息!她怎么样关你什么事!都过去十八年了!”

小人捧着圣火发愁:“可是她手指破皮了诶——破皮了怎么弹琴杀狼牙?我们这也是为了城中百姓!”

邪恶小人一刀把善良小人拍扁:“她昨日在战场上使的是相知剑意!杀狼牙不是厉害得很!用你替她操这份闲心!”

善良小人差点被拍死。

杨醉依然很有耐心,她对每个人都很有耐心,耐心地等着她要说什么。

被拍扁的善良小人居然还能挣扎着说话:“你又看见她使的是相知剑意了!”

陆凝真恨极了自己没忍住开了口、也恨自己还记得她昨日在战场上用的毫无装饰的剑,说来说去还是恨自己还忍不住关心她,把怀里的小包裹拿出来朝她丢去。

杨醉接住了,面露不解:“什么?”

“纯阳的药,”太尴尬了,陆凝真竭力让自己自然点,若无其事道,“外用的,你练琴也注意点,手都破了,擦点药吧。”

杨醉愣住,随后眼睛亮起来,忍不住露出笑容,又强行压下去,脱口道:“凝真……”

“打住,”看她那样子陆凝真又心酸又难受,不得不找了句最信手拈来的话,“是陆姑娘。”

然后她留下一个看似从容不迫的背影,落荒而逃。

太没出息了,陆凝真恨铁不成钢地想,你就忍不住是吧?非得搞这一出是吗?怎么想都怪鹤聆声,好端端的寄药过来做什么,她又没管她要!自作主张!

一想就觉得肩膀上这鸟越发讨人厌,把它拎起来朝它冷笑:“反正你现在不能飞远,不能送信,是没用的鸟,晚上我就把你炖了!”

鸟发出委屈而凄厉的惨叫。

“成精了更得炖,”陆凝真面无表情,“我就爱吃成精的鸟。”

鸟愤怒地又要啄她。

陆凝真没理会,到了祁进屋前,她抬手敲了敲门。

祁进开了门,陆凝真手里那鸟见了他是见了救星,迫不及待地啄了陆凝真一口,待她顺势松手,连忙身残志坚地振翅飞扑进祁进怀里。

祁进有些惊讶:“豆蔻怎么没走?”

陆凝真:“……”鹤聆声给这鸟取的什么破名字!

她在这骂鹤聆声,骂她取的名字骂她自作主张,那边祁进已经查探完那鸟——豆蔻的伤了,伤了好几根羽毛,得休养一阵了。

“这下怎么办?”陆凝真有点发愁,“阿音会派别的鸟过来吗?”

“应当会吧。”祁进也不确定。

陆凝真把阿音给祁进的信交给他,豆蔻先前被她恐吓一番,不肯同她走,她只好把豆蔻一道留在祁进处,自己揣着阿音的回信走了。

她拿着信,犹豫半晌,她去的信厚,那晚上心乱得很,想到什么都往信上写,阿音的回信也厚,拿不准阿音会怎样说她。

她早知自己拿不起放不下,心里再唾弃自己,也总忍不住多关心杨朝意两分,阿音素来果决,感情一事说断就能断,说不回头就是再不回头,偏偏有她这么个没出息的妹妹,指不定要生她气。

陆凝真心里着实有些忐忑,拆了信件细细看。

陆凝真与杨醉的往事,掐指一算也有近二十年了,陆凝真与鹤聆声虽是从小就分开,但多年来通信未曾停止,一直是无话不谈,她与杨醉……相识、相知、相爱乃至缘分戛然而止后决裂,鹤聆声都一清二楚,单方面与杨朝意神交已久。

此次意料之外的重逢,陆凝真自然也不会瞒她。

洋洋洒洒几千字,阿音只说了一句,要她顺其自然,旁的全与杨朝意无关。

照例讲了她在长安的琐事,长安的战乱,最后她又写:阿赏,万事随心即可。

随心即可。

陆凝真将信妥帖地收起来,忍不住苦笑,若是当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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