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文言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公主府走,风大雪狂,路上也没半个人影。
他脑海中还在想着刚才楚远澜问他的话,他们是怎么就开始敌对了呢?
萧语对他有恩,他上辈子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萧语让他给自己做驸马,他就当她的驸马,萧语要他的人,他就把自己贡献给了萧语,萧语让他做什么他都做,他一直以为萧语对他,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不过是一个好看的玩物,偶然入了华乐公主的眼,华乐公主愿意庇护当时已经一无所有的他,愿意救他的父亲,他的家人,他便献祭了他自己。
当时他俩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那为何,会求而不得?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八苦,苦苦皆苦。
路边是一家百年灯铺,善作各种花灯,现在大雪纷飞,又是晚上,街上除了他没半个行人,伙计们便忙着在关店门。
他就在这家门前驻了足。
曾经萧语很喜欢这一家的花灯,那时上元灯节还拉着他来买灯。
那一年的上元灯节人实在太多了,买灯的也多,萧语和他戴着面具穿着便服,自然就没有人会给他们让行,就挤在百姓里。萧语往里面挤着去买花灯,他要跟在后面进去的时候却被人群给挤散了,眼睁睁看着离这家灯铺越来越远,怕萧语找不见他,想喊萧语又不敢喊。那时萧语的仇家多,她穿着便装,没带护卫,万一给仇家知道她在这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后来,他摆脱开拥挤的行人,跑回灯铺的时候,萧语已经不在里面了。
蔺文言站在街上茫然四顾,处处都是来看花灯,戴着面具的行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萧语,他只记得萧语戴的好像是一个白狐的面具,他便四处寻找萧语,甚至摘了自己的面具方便萧语找到他。
萧语走失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她还没带护卫,蔺文言想着,要是再找不到,就要回府将亲卫喊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萧语。
蔺文言心下着急,正这时,忽然看到前面有一戴了白狐面具的女子走过,身形娇娇小小,跟萧语一样,他两步上前就掀了人家的面具,心急如焚的道:“你去了哪里!”
面具之下,是楚婉丝。
“你是我哥的朋友吗?是我哥让你来找我的?”
“你哥?”
“爹娘从来不让我出门,但是今天晚上的灯节真的太好看了,我实在忍不住才会偷偷跑出来,哥哥……是不是很生气?”
“你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门?”
“嗯……爹娘说,外面都是坏人,不给我出门,我就不能出,嬷嬷们说,雪不能摸,会生病,我就不摸,哥哥说,不能靠近家里的湖边,会掉下去,我就不去看湖……可是……可是那些都是很美的东西,不是吗?为什么我就不能触碰呢?”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楚大公子的妹妹楚小姐吧?”
楚婉丝的肩膀缩了一缩,好似很害怕。
“快些回家吧,你家人找不到你,一会该着急了。”
楚婉丝伸手拉了蔺文言的衣袖,只拉了一点点的边,指尖搭了那么一点点。
“我不认得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还有急事,我在找人,这样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路过楚家门口喊你哥哥出来接你。”蔺文言伸手想摘楚婉丝头上的金钗当作信物,后来一想又不妥,就放下了手,问,“你叫什么名儿,这样你哥哥才知道我不是骗他。”
“楚婉丝。”
“公子,公子?”
蔺文言回过神来,灯铺的掌柜提了一盏灯过来,笑道:“公子看我们花灯看了许久,今日雪大,我们打烊的早,这盏灯送与公子,愿公子提着灯照明前路。公子,回去晚了家人会着急的。”
蔺文言俯身回了一礼,道:“多谢掌柜,灯就不用了,多谢。”
蔺文言牵了马继续往前走,继续想着后来的事……
后来……可是哪还有什么后来……
萧语误以为他和楚婉丝私会,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也是那时他才发现,他这个驸马,和其他公主府里的那些伶人,客卿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多了一个驸马的称呼而已,萧语想让他死,他就得死。
他最初培植势力,真的只为自保,他父亲虽然命保住了,但是还冤着,蔺觉当了一辈子别人的青天,到他自己身上,就还含冤莫白,他的弟弟还在西北苦寒之地,才华、学识都不逊色于自己的弟弟,不该被埋没在那种地方。
所以,他不能死。
而且,他也不想死。
哪怕身处污浊之地,哪怕是咬着牙,他也要活下去。
马车凛凛声从后面传来,楚远澜那花里胡哨的大马车出现在他身旁,和他并肩走着。楚远澜将马车的帘儿一掀,对他喊:“我送你吧,雪这么大,别摔着你,回头再赖到我楚家头上。”
蔺文言目不斜视:“不要。”
楚远澜的马车就这么不快不慢的跟在边上,楚远澜趴在马车的那个窗框上,忽然对他说:“驸马,你跟吏部的那个吴佩吴大人是不是挺熟的?他人如何?”
“还行吧,算的清正。”
楚远澜手上抱了个暖炉,好似不经意的和他聊着:“我看着也行,长的也还周正,我准备找人打听打听他,若真是个好的,我打算把婉丝许给他家的公子,驸马你说呢?”
蔺文言头都不回的说:“真为你妹妹好,就别从官场找人,官场里的人,再好能好到哪去?以你楚家现在的势力,只有别人巴结你们的份,就别把你妹妹往火坑里送了,找一寻常家庭,让你妹妹嫁了,衣食无忧,过完这一生吧。”
“驸马此言,我看出是真心的。”楚远澜叹了一叹,“可小妹不愿……她是不是已经见过你了?”
蔺文言想起清乐公主府里远去的马车上向后回望和他对视的那一瞬。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没躲掉。”
楚远澜叹了口气,说:“不能怪你,该遇见的,怎么都会遇见。”
这命里的运数,就算躲了这次,也躲不了下次,就像楚远澜说的,该遇见的,怎么都能遇见。
雪大,路上再无行人,只有楚远澜和他的马车夫,楚远澜见蔺文言看他车夫,笑道:“陈仆,忠心,我放心。”
蔺文言抬头看楚远澜,问:“当年我从未对楚小姐表露身份,她怎么知道我是谁?”
楚远澜叹了一叹:“香。婉丝对香料有着特别的天赋,再清淡的味道她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香。那日,她闻出你身上所佩的是冷和香,就问我我的朋友里面有谁用冷和香。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冷和香香味并不出众,有提神醒脑之用,除了你,哪家公子会用那鬼玩意?她问我,我又不知道她想干嘛,就跟她说,那可能是华乐殿下的驸马,再后来,你不就风寒了吗,婉丝就偷偷跑到公主府门口去,我那时才发觉不对劲的。”
当年萧语是关上门对他动的刑,外面没人知道,都以为他是风寒了,在公主府养了小半个月才出门,所以,他当发现这点以后,觉得萧语当时真打死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报一个急病而亡,掩埋下葬,谁会为了区区一个驸马去得罪当朝嫡公主呢?
蔺文言道:“你快些回去吧,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东西,回去就抓紧做。”
“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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