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外面跪着的可是宁国的公主,若是她冻死了,到时候宁国那边不好交代”周云景毫不客气的直言道。
燕王一愣,哈哈大笑,最后又变成剧烈的咳嗽,挥了挥手。
侍女立即宣召林霏霏进来。
北地的雪很大,林霏霏将她最厚的狐裘穿上,整个人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她想她或许要死在这里。
忽然,她听到侍女宣召自己进殿。
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努力缓和麻木的身体,她轻轻走进殿内,被殿内的热意熏的晕头转向,她甚至没有看清殿内的人,只迷迷糊糊的往里走,直到看到一张铺满了各种野兽皮毛的大床,直直跪下道:“陛下”。
燕王见到了冻的哆哆嗦嗦的林霏霏,皱着眉挥挥手,周云景叹了口气,立即转身出去了。
当初宁国将不满十岁的公主和亲,燕王只觉得头疼,干脆也不理会,直接让皇后处理,莲妃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位公主身边倒是有不少美人,缠着自己不肯自己去,所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话说这才过了两年,就连莲妃也不在了。
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直到林霏霏见上面的人迟迟不开口,偷偷抬头看着燕王。
燕王见她胆怯如兔的眼神,不由轻声道:“有什么事,不能和皇后说”。
燕王见她不开口,不由招了招手道:“过来”。
林霏霏顺从的跪在床边。
“是不是想家了,等朕走后啊,就让他们送你回家,回宁国吧”燕王叹息道。
林霏霏见燕王如此说,不由笑着抬头道:“陛下,我真的可以回家吗”。
“嗯”燕王见她可爱,摸了摸她的头。
林霏霏继续道:“那陛下,那你能让祭祀停下吗”。
“祭祀”
“我听他们说,皇宫要举行祭祀,他们”林霏霏结结巴巴道:“他们说您为了和莲妃娘娘来世续定前缘,要生祭三千童女”。
燕王一听,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林霏霏道:“怎么了,为了朕,她们不可以去死吗?”
林霏霏哆哆嗦嗦的抬头道:“可是,可是,我听说那三千童女以前都是宁国人”。
“是,她们现在是燕国人,为了燕国,有什么不可以”燕王面无表情道。
林霏霏浑身颤抖,努力平静道:“可是,可是,陛下,陛下,您并没有把她们看做燕国人,看作您的孩子,我们宁国常说爱民如子,百姓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您只选了以前从宁国掳走的孩子,而没有选择从一出生就在燕国的孩子,这是不公平,大家都知道,您还是厌恶宁国人,还是想要杀了他们”。
“那你了,你作为宁国的公主,难道真心觉得燕国人和宁国人一样吗?”
“我,我以前和爹爹四处走,我们遇见了很多人,我和爹爹还跑到了南诏,那里的人和我们说不一样话,穿不一样的衣服,但是他们和我一样,都很喜欢太阳,喜欢好天气,喜欢漂亮的花,喜欢山下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而我来到燕国,嬷嬷教我燕国话,我和燕国人吃一样的东西,晒一样的太阳,吹一样的风,这并没有区别”。
燕王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她,像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把眼前的女孩看清楚。
林霏霏可怜兮兮的道:“我看过死掉的人,他们都很害怕,等到真正死掉了,就真的死掉了”。
燕王道:“原来你不相信来世”。
“不知道,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如果要让她们去死,她们和我一样大,如果我是她们的话,我就很怕”林霏霏说的颠三倒四。
燕王忽然笑了道:“那如果要朕不杀了她们,你去替她们死怎么样”。
林霏霏浑身一哆嗦,眼里含着泪花道:“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你该告诉我你怎么选了”燕王盯着她道。
“可是,可是”林霏霏害怕道。
燕王忽的一笑道:“你下去吧”。
林霏霏颤颤巍巍就道:“那如果我死了,她们就不会死了吗?”
“嗯”
“那,如果我死了,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家在福州城青山路,十里街,小通巷,第三家,院子里有棵大榕树”林霏霏哭着道。
燕王听着她说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家可真远啊”又接着道:“过来”。
林霏霏哭丧着脑袋,趴到床边。
燕王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放在她头上,五指成爪,就要一掌拍死林霏霏。
而正趴在屋顶上的顾明怀心下一紧,忽然,紧紧关闭的殿门,猛地被风吹开,呼啦啦的北风携着无数的风雪冲进大殿,冷冷的风吹着林霏霏打了个哆嗦,她害怕的睁着眼睛,又抬起头看燕王。
燕王眉头一皱,轻轻松开手,看着林霏霏道:“下去吧”,说着就挥挥手了。
林霏霏看着急忙忙的宫人,回头道:“那”。
“让他们取消祭祀,你也回去吧”。
林霏霏开心的点点头,迎着风走进了漫天大雪中。
而此时此刻,屋顶的顾明怀,继续探听下面的人说话。
等到宫人收拾好,守在一旁的侍卫才道:“陛下,刚刚是”。
“天神可能还不想要这孩子了”燕王想着刚刚忽然被打开的殿门喃喃自语道:“祭祀取消了吧,到时候,朕走了,就把那孩子送到山上的庙里,为燕国守着吧”。
“是”侍卫恭敬道,忽然又道:“为什么陛下要”。
燕王喃喃自语道:“她的心太大了”。
林霏霏那天回去之后,病了,她在大雪中跪的太久了,心里又是怕又是喜,病的迷迷糊糊。
守在她一旁的宁国宫女,急的团团转,求到燕后那里,燕后不见,干脆只能偷偷摸摸到医药局,想要私下买点药。
而顾明怀心想宁国一定安排了探子在林霏霏身边,特意拿了一包药,悄悄在上面写上暗语,这暗语还是当初辛捷教自己的。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便有人来了,不过自己愣是没有瞧到这人是谁。
后来,周云景当值,正好桃夭过来替林霏霏讨药,周云景觉得她可怜,就领着顾明怀一起去。
“这是风寒,等她吃了药醒了,也就好了,只是她这腿,日后要小心保养,不然就麻烦大了”周云景摸了脉,语重心长道。
桃夭守在一旁,眼巴巴道:“周太医,你能教我针灸,我只要能照顾殿下就好”。
周云景摇摇头,没见过学医还只学一个人的量,但想着自己也不是时时有空来这地方,就干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教你针灸,日后,她的膝盖要是受不住,你就替她针灸几个腿伤的穴位就好”。
周云景的药很厉害,三天之后,林霏霏就醒了。
林霏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到远处不停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这是怎么了”林霏霏醒过来道。
守在一旁的顾明怀正准备过去扶着林霏霏,桃夭却是硬生生挤过来道:“小殿下,小殿下,你没事吗,你还好吗?”
顾明怀冷静的看着她,忽然,周云景从外面走进来道:“燕王薨了”。
林霏霏顿时一惊,立即道:“那,那祭祀了”。
周云景眉头一皱,沉重的摇摇头。
林霏霏心下一痛,胸口犹如窒息了一般,啊的一声,硬生生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她不顾身边宫人断断续续的惊呼声,猛地抓住周云景的衣袍道:“怎么可能,燕王答应我的”。
周云景叹了一口气,立即上前为她把脉道:“燕王取消了祭祀,但是燕后又重新举行祭祀”。
“不对啊,怎么可能”林霏霏傻乎乎的摇着头道:“这是为了莲妃举行的祭祀,皇后怎么会了”。
“皇后改变了祭祀,她要燕王和莲妃,下辈子永远都无法相见”周云景摸完脉道:“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只有自己好好的才能好好的照顾别人”。
“小殿下你怎么了”桃夭挤过来道。
“没事只是一口淤血,吐出来就好,只是以后要好好注意休息”周云景语重心长道。
说完,周云景看了一眼顾明怀就道:“该走了,现在燕王死了,宫里必然要生乱,你同我一起出宫去避避”。
“可是”顾明怀犹犹豫豫的看着魂不守舍的林霏霏。
“已经有人要过来了”。
“啊,燕王说了,要送我回家,我要回家了,可她们却死了”林霏霏喃喃道。
“我们该走了”周云景拉着他道。
顾明怀沉默的跟着周云景直接坐上马车,出了燕宫,忽然道:“周太医,她会死吗”。
周云景搞不懂这个这孩子的脑回路,一心想着燕国恐怕要出大乱子,只道:“这世道,死的人还少吗”。
顾明怀默不作声。
周云景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叹了一口气,皇城已经乱了。
然后那个晚上,林霏霏被人连夜送到山中的心一寺,度过了整整一个春秋。
而自己,也是在半个月之后,被家里人,寻到,送回了琉城。
回到太极殿,林霏霏看着明显陷入回忆的顾明怀,懒洋洋的打两个哈欠,又回过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而这边,谢传生僵硬的从马车爬起来,顾明怀下手也太重了。
“这是到哪了”谢传生掀开帘子,就看出这是回谢宅的路,当即对着马车夫道:“去公主府”。
“是,少爷”。
等到谢传生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到了妹妹这座早已经修建好,却从来没有入住的府邸,自己上前敲了敲门道。
不一会,就出来一个小厮道:“您是”。
“我是谢传生”。
“喔”小厮点点头道:“谢公子可是要进府”。
谢传生直接道:“今日可有人回府”。
“有”谢传生以为杜永斌回了这里,立即道:“带我去见他”。
小厮点点头,他知道这位是殿下的哥哥,立即开门领着人进去,不一会的功夫,就被领到后院,小厮恭敬的道:“桃夭姑娘,谢公子来了”。
谢传生眉头一皱,是桃夭。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后退,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安静的等在外面。
“进来吧”桃夭有气无力的答道。
“请吧,公子”谢传生眉头一皱,这是直接进女子的闺房,正犹豫着,小厮已经转身走了
谢传生犹犹豫豫推开门,进到屋内,绕过屏风,就见到桃夭坐在床边,眼睛都没有睁开道:“谢公子,可是小殿下有吩咐”。
“没有”
桃夭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直接躺到了床上道:“那没有就请出去吧”。
谢传生回头看了一眼被打开的房门,犹豫道:“可是我找你有事”。
“有什么事”
“姑娘不如起来说话”
桃夭翻了一个白眼道:“谢公子,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谢传生立即意识道:“你是在帮霏儿做事”。
桃夭勉强起身,整个身子靠在床架子上道:“有事,您就请说吧”。
“我想知道我妹妹的事”。
“请你自行去问小殿下”桃夭平静道。
“我昨天看到她骗了柔婉,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了柔婉要她服下的毒药”谢传生自顾自的说起。
桃夭只觉得他十分呱噪,自己担忧李定海骗殿下,生怕出了岔子,这段时间都没敢走一丝神,如今大局已定,好不容易可以回府睡个觉,却要听到谢传生说起假装服药的事,不禁笑道:“这有什么,之前燕后那家伙,天天醉生梦死,兴致来了,什么药都吃,自己吃还不说,还非要给身边的人也吃,小殿下为了忽悠她,自然学了一手”。
“什么兴致”谢传生冷冷道。
桃夭自觉说错了话,不由干巴巴的道:“谢公子,我要休息,您请自便吧”。
说着,就直接往被子里一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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