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里,众臣面色瞧不出什么,只平静的笑呵呵的赏舞,或是敬酒,安乐小心的看了看三妹,这还是自从那次宫变之后,自己第一次离三妹妹这么近。
她正在笑,循着她的目光,仿佛是被眼前的舞姬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真是很难想象,她会和宫人们说的一样,亲手杀了平王,安乐饮了一杯酒,慢吞吞的想着。
像是忽然察觉到安乐的目光,林霏霏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她,又瞬间收了目光,继续看着歌舞。
安乐顿时也不再敢去看林霏霏,她实在不想惹麻烦。
却说宴上,因为延平向来不喜欢宴请之事,她执政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宏大的宴席,尤其是宴请四品以上大臣的家眷。
再加上如今平王一脉几乎被杀尽,又加上楚王一脉也被平王给杀的差不多,现在整个帝国的林氏一族的男子怕是要断了,那以后的皇帝会是谁了。
下面的人或多或少的将目光投向了念静公主。
这位公主啊。
延平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感受着这些人酒后的蠢蠢欲动,嘴角慢慢的勾起一丝冷意,轻轻抬起右手。
顿时热闹喧嚣的大殿瞬间就鸦雀无声,众人虽然个个饮酒,但莫不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上面的动静,当即个个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
延平缓缓道:“念静”。
“是,皇祖母”林霏霏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恭敬道。
“念静,若是本宫为了指了一门婚事,你觉得如何”延平一字一句的说着。
林霏霏轻轻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皇祖母,慢慢开口道:“儿臣并无”
她话还没有说完,延平已经断然道:“你觉得徐溪,徐侍郎如何”。
徐溪本坐的后,忽然听见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喝的醉醺醺的脑袋瞬间便清醒了,还未弄明白是何事,就被一旁的宫人扶起来道:“徐侍郎,长公主宣您了”。
徐溪立刻走到大殿中央,见一旁跪着的林霏霏,也立即跪下道:“臣刑部侍郎徐溪拜见延平大长公主”。
他话还未说完,延平就不耐烦道:“好了”。
林霏霏实在是有些厌烦了,虽说自己忍耐惯了,但是如今皇祖母私下并没有和自己提及过有意赐婚,现如今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将自己赐给了徐家的男子,她不由想笑,直言道:“皇祖母,真是爱屋及乌啊”。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陡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谁都知道这句话是何意,因为皇祖母喜欢徐江徐大将军,如今有位徐大将军不够,还要徐家多出一位驸马。
延平面色一僵,手下一动,一只缠枝玉盏装着桂花清酿就被狠狠地砸了过来,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和自己说话。
林霏霏眉头轻皱,下意识就要躲开,却是硬生生的忍住。
到是徐溪见酒杯迎面而来,吓了一跳,一见林霏霏不肯躲开,干脆右手一动,本应该砸到林霏霏身上的酒杯立即就被徐溪的接住,一盏桂花清酿晃了半盏落到徐溪的袖子上。
林霏霏面色不动,心里却是怨怼,眼睁睁见徐溪替自己挡了酒盏,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桂花香,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直接对着地面,连磕了三个响头道:“皇祖母,儿臣错了”。
“你何错之有啊”延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霏霏,冷冰冰道。
“孩儿自然知道徐侍郎气宇轩昂,心性光明,乃是逸群之才,只是孩儿却是再嫁之身,且孩儿身子恐难有子嗣,怎可嫁予徐侍郎”林霏霏急切道,眼中却含了泪花,说到最后已然垂首道。
延平眉头一皱,自己倒是没有听到御医提及这个,可谅这孩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忽悠自己。
倒是在场有不少人是当日见到林霏霏一刀毙命了平王,如今见她声音颤抖,语不成声,不由觉得莫名。
反倒是云和公主,手下一慌,一不下心挥落了一只茶盏,咔嚓一声,整个殿里的人下意识的看过去。
云和正准备起身行礼,延平面色沉重的看了一眼林霏霏,挥了挥手,当即就有宫人收拾。
“皇祖母,不如让孩儿回广平吧”林霏霏颤颤巍巍道。
延平见她旧事重提,不由道:“罢了,罢了,都回去坐着吧”。
林霏霏回了座位,等到殿内继续舞乐身起,看着手中的酒盏,沉默的发起呆,等了一会,起身,对着一旁的宫人道:“更衣”。
等出了殿门,林霏霏随手招呼了一个宫女吩咐了几句,就进到一旁的偏殿。
安静的偏殿里,燃着一盘火盆,林霏霏看着架子上的一盆绿菊,小心翼翼的嗅了嗅,是草木的清香,自己的脑子真是忙傻了,居然真的觉得这位皇祖母真的会放自己回广平。
这边,徐溪懒得理会旁人的眼光,继续饮酒,忽然身边的宫人道:“徐侍郎,请随奴婢来换身衣裳”。
徐溪一抬头就见到林霏霏的位置已然空了,踌躇了片刻,还是起身跟着宫人去了一旁的偏殿。
宫人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宫女立即推开门,右手向前一挥,示意徐溪自己进去。
徐溪一进门,就见到林霏霏正小心的看着绿菊,等听到身后的门被关上,他才犹豫的上前道:“殿下”。
林霏霏笑着点点头道:“徐侍郎的衣袖湿了,里面有新的衣衫”。
徐溪想了想,还是绕过屏风,进来里面,果真见到床榻上摆放了一套朱红色官服,他取下衣服,就见到衣服下还有一封奏折,好奇的准备打开,然而屏风外的林霏霏像是意识到徐溪会这么做,笑着道:“请先换衣服吧”。
徐溪一想,干脆换了衣服。
换完衣服之后,他拿着奏折走出来,问道:“这是”。
“这是你写的”林霏霏站在火盆旁,陈述道。
徐溪一愣,下意识的打开一看,赫然是自己的笔迹,奏折上写着:臣徐溪,闻朝中所言,欲遣杜永斌之女杜氏往燕国和亲,然燕王年岁花甲,杜氏年幼,恐此于宁燕两国无一利,而独误一人,故臣谏和亲不宜。
但徐溪看完却道:“殿下,这是臣呈给长公主殿下”。
林霏霏能清楚的记得奏折所言,自然知道上面没有皇祖母的批文和玺印,她走过去,缓缓伸出手。
徐溪递过奏折,林霏霏接过道:“皇祖母并没有看到这封奏折”,说完,她右手一动,奏折轻轻落到火盆上,不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灰烬。
“可是”
“这封奏折是中秋节前一天,忽然落到我手里”林霏霏解释道:“我想应该是有人想要我看到它,他希望这个奏折会有点用”。
“是”徐溪想到这份奏折会触怒大长公主,只有徐江才会故意拿出来,但是擅自截留朝臣的奏折,这个名头太大了。
林霏霏见他神色紧张,便轻轻开口道:“那个人希望我可以保住你的命,又或者是徐家的命,不过我请徐侍郎来这里,只想说一句,谢谢你”。
徐溪见眼前的女子如此平静温和的看着自己,不由又想起刚刚在大殿上她低垂的眉眼,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也轻轻道:“殿下,此乃臣分内之事,只臣实在位卑,当时并没有护住殿下”。
林霏霏笑着摇摇头道:“这就很好了,回去吧”。
徐溪心下一震,盯着林霏霏忽道:“殿下,刚刚长公主提出成亲之事,臣虽已过弱冠,若能得殿下不弃,臣心许之,至于子嗣之事,但凭天意”。
林霏霏看着眼前的男子,朱红色的官服衬得他越发清新俊逸,又听着他说话,心下一怔,笑着道:“徐侍郎,可还记得当初你在诏狱和本宫说过的话吗?”
徐溪一愣,回想起当初自己说过的话:我这一生,少时读书,只后悔高中之后,没有外放为官,为生民做几件实事,只在京中狗苟蝇营。
“若是徐侍郎真的想做实事,就不要再提成亲之事”林霏霏认真嘱咐道:“皇族之事很麻烦”。
“可是,殿下,我们徐家已经身在其中”徐溪不由苦笑道。
林霏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冬日将近,徐侍郎不如选一个外放的官职,或许会更好”。
徐溪一惊道:“殿下,此言何意”。
平王叛乱,世家大族,高官勋贵,怎么可能没有掺和,皇祖母未归,自己手刃了平王,也懒得多管,但是皇祖母恐怕早已经下手,只等到明年,北域和常州抓到的平王一系的人马,会全部送到长京,到时候恐怕就是要杀的血流成河了。
林霏霏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这一生到现在所经历过的最大的挫折恐怕就是前段时间的牢狱之灾。
“这京中,权利最大,争斗就越强,杀的人也最多,死的不明不白的人也很多,而本宫的手上也不干净,你很好,以后的你会比现在的你还要好,只是你需要及时抽身,本宫只希望有一日,你若是知道真正的我,不会后悔上这封奏折就好,至于情爱之事,皇族的情爱,本就不可能单单只因男女之情,而我,皇祖母希望我和徐氏一族同舟共济,可谁又知道哪一日,徐氏一族的灭族之祸会不会因我而起”林霏霏轻轻道。
徐溪一怔,满腔的热血也被林霏霏所描绘的场景一冷,他喃喃道:“可,殿下,若是你我成亲,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广平”。
林霏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该回去了”。
徐溪恍恍惚惚的出了门,忽然迎面而来一个人影恶狠狠的撞了自己一下,一句话都没说,就匆匆消失在转角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