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霏眼见这人越睡越沉,小心的收回自己的腿,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是下床,寻了处小榻,盘膝而坐,望着辽远的月,忽然之间泪如雨下,人果然是最善忘的。
次日,天光初亮,杜永斌悄悄从后门出了府,去寻谢传生,而这会林霏霏却已经入了皇城,正待在长乐殿的殿前,毫无规矩的坐在石阶上,轻轻低头向下望去,早朝早已经结束。
皇祖母最近修身养性,不喜议政,就连林霏霏今日来,都要等皇祖母练完道家的养生功法,才允许入内。
林霏霏想着紫霄殿里新建的佛堂,又看了看皇祖母身上的羽衣广袖的道服,实在是搞不懂。
而延平见了她,却道:“前几日,郑国公上了折子,说是要立自己的长房长孙为世子”。
“嗯”
延平见她傻乎乎的应了一声,难免不满,招了招手,让林霏霏近前坐着道:“这是怎么了,那个顾”说到一半,又看了一眼赵大监。
赵大监识趣道:“顾明怀”。
“那个顾明怀,不喜欢了”延平接着道。
林霏霏听了,却低头一笑道:“不知道”。
延平琢磨了会,却瞧着这孩子还没有开窍,摇了摇头道:“今日怎么来了”。
“我昨日去了诏狱”
延平一听,就明白了道:“那些不过是过过堂,罪名早就定下,到时候等南边,平王一系的罪臣一起到了,就找个日子,一起斩了吧,至于那些乱七八糟,都不必担心,怎么说也是本宫的血脉,不会因着这事要了命”。
林霏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说些什么。
延平却道:“上月,南边传来消息,说是抄了平王的府邸,其中珍奇异宝,不可胜数,到时候你先去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是”
“之前,海上不是有海盗,你之前就谏言说是要在这些海盗选些人投诚,如今办的是差不多了”
林霏霏心不在焉的听着,当初自己为了釜底抽薪,又不好直接过分派兵前往常州,直接派了人,召了些海盗作为起事,将常州再次起兵的可能性压下,想到这里,又道:“正好安乐姐姐出嫁的日子也是近了”。
“是啊,那孩子也要出嫁了”延平想了想道:“钦天监算了,正是今年六月的好日子,对了,云和那孩子也该嫁人了”。
林霏霏眉心一跳,诧异的抬起头道:“是冯三郎”。
延平摇摇头道:“是定王”。
定王,这倒是一步好棋,倒是比赐封一个无实权的王爵之位倒是强,只是,林霏霏轻轻道:“云和姐姐”。
“那孩子想的倒是和以前的不一样了”延平随口道:“要了南边的五个县做了封地”。
林霏霏抬头欲言,最后反倒是摇摇头道:“皇祖母,爹爹心性不定,我想让他在宫里的佛堂好好修修”。
延平诧异的看着林霏霏道:“你要关着他”。
林霏霏缓慢但又坚定的点点头道:“孩儿也会青灯黄卷,终此一生,守住他”。
皇祖母微微一愣,讥讽道:“那孩子最烦被人关着,他跑起来最快,你恐怕抓不住”。
“那不若就和皇祖母打个赌吧,就以平王一系罪臣斩首之日为期,若是此日之前,他还在皇城,就按照我的办法来,若是走了,就当万事随他走了”。
延平见她如此认真,难得劝道:“人啊,要是想要活的久一点,就要放下一些”。
林霏霏抿唇一笑道:“的确如此”。
延平见这林霏霏走了,瞧着她背影道:“你说这孩子从北燕回来,个子倒是长了,怎么越发瘦了”。
赵大监知道延平这是自言自语,只恭敬的低着头,又听到延平说:“这孩子心思太重了,等南边的人回来了,斩首的日子就推到秋后吧,等到云和安乐大婚,少不得还要大赦天下”。
林霏霏回到府里,刚喝了一口顾明怀说是今春的新茶,就听到下人报,说是辛姑娘来了。
辛红柏进了院子里,就见顾明怀手里拿着一本《茶经》说着话,三公主正躺在藤椅上,无所事事的反手对着阳光,来回的翻转,时不时答上两句。
只见男子俊逸非常,女子随意释然,倒是比平日多了一丝默默温情,而自己就像闯入不属于现实的世界。
候在一旁的侍女伶俐的搬了张凳子过来。
“殿下”辛红柏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牛饮下去,缓了过来道:“殿下,昨日长公主给我哥赐婚了”。
“嗯”
“是徐静雅”辛红柏有心想要抱怨两句,看了看四周恭敬的侍女,烦躁道:“我今日想着要约徐静雅出来和我哥见一见”
“到时候提亲,不是也要见面”林霏霏好奇道。
“提亲是提亲,提前是提前”辛红柏倔强道。
“那你怎么到这来了”林霏霏无奈问道。
辛红柏挑了挑眉道:“自然是因为徐静雅不肯出来见我”。
林霏霏一听就明白了道:“那也是,反正见或者不见,都是要嫁的”。
“可我不喜欢”
“不喜欢,很正常啊”林霏霏随口敷衍道。
辛红柏嘟囔了几句,又道:“哥哥这个月底就要回北域,这次婚事会很快”。
林霏霏点点头道:“那应该很忙,要不要我府里的人去帮忙”。
“好啊,殿下的人都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好,只是到时候殿下会去吗?”
林霏霏喝了一口清茶,慢悠悠道:“还是不了”。
辛红柏不好强求,只道:“殿下,我和娘特意求了长公主,允许我们送哥哥去北域,来来回回,恐怕到秋天才能回来”。
“皇祖母同意了,就好”林霏霏说着,忽道:“你到时候想个法子,让我哥也去”。
“谢传生”
“嗯”
“可是,殿下”辛红柏犹豫道:“谢传生他不是在太学读书”。
“这段日子,京里恐怕要热闹一阵,带他去北域看看吧,我会和谢夫人说的”林霏霏说着,又想到今日爹爹早早出了门,如今还没有回来,笑着道:“你若是今日得空,不如请我哥哥去你府上坐坐”。
辛红柏心下疑惑,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林霏霏难得的笑了道:“哥哥这会麻烦缠身,你请他去北域,他反而会更开心”。
“谁敢缠着谢传生”辛红柏一想到谢传生被缠的焦头烂额的模样,立即起身道:“好,殿下,这件事我现在就去办”,说着,人就大步出了府。
眼见人走了,顾明怀才道:“怎么不去他们的婚宴,如果是徐姑娘,应该会很高兴你去”。
林霏霏犹豫了会,回道:“我小时候,听人说过这种婚事,像我这种女子,是不能去的”。
顾明怀听了这话,温柔叹道:“殿下何时你才会嫁给我”。
林霏霏听了这话,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晒太阳,良久之后才道:“要不,你也一起去北域看看”。
顾明怀心下一沉,这个时间,怎么林霏霏忽然把人都往外边赶,莫不是有什么事变了。
却说这边,谢传生一大清早就被人堵在谢宅,一听杜永斌拐着折弯问自己:“谢家在南边有没有什么人,广平那里的事知不知道”。
绕来绕去,就是说自己要走,又担心出了长京,又被人抓了回来,这是明摆着找谢家要人。
“妹妹怎么说”
杜永斌一听,就气道:“我是想去广平,结果你妹妹不让我去,哎”。
“妹妹若是不让你去,爹爹不如自己想想应该去哪里”。
“南边不行,就去北边”谢传生提议道。
杜永斌连连摇头道:“这北边蛮人茹毛饮血,听闻还有生吃人肉的,到了冬日,就连雪都快埋到腰上”。
谢传生听他说来说去,也没有没拿出个章法,守在外面的管家在外敲门道:“少爷,该出发了,不然就赶不上太学的时辰了,要是迟到了,就麻烦了”。
“爹,我先去上学,你先在这里坐坐”说完,就溜出了府。
等到上完课,日已经西斜,谢传生问了小厮,说是人还在府里,就是不肯走,想到这里,他头疼的厉害,却听得有人正叫着自己,回头一看,赫然正是辛红柏。
谢传生一见了她,就想起近日刚刚来京的辛小将军,听闻当时大破北燕的时候,正是这位小将军奋勇杀敌,一杆红缨枪在战场杀得虎虎生威,当即也顾不得杜永斌,只热情的迎上去。
辛红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的如此热切,倒显得人带着一丝少年意气,也笑了起来。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说话,只说杜永斌熬了一夜,都没有等到人,偏偏这谢家人早就知道这人是谁,当初杜永斌能娶的谢家的女子,也只是因为局势所迫,结果好不容易夫人有了孩子,这人反倒是跑的没影。
于是等了一夜的杜永斌愣是连口热茶都没有,要找人,绕了半圈,一问,就是摇头不知,饿的厉害,往厨房跑了一趟,能吃的一点没留。
就这样,熬到宵禁解了,杜永斌路上气的头晕,买了吃的,叫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公主府去,进了府,平日里伺候的个个瞧着他面色不好,早就跑的没影了,路过一道院门,就见到天光破晓之际,就见到有一个人影闲适的用玉盏接着海棠花上的露珠,瞧着有人进来,慢悠悠的抬眼看他。
杜永斌知道这个人,说是翰林编修,如今有家不回,却是待在霏儿的府里,平日里倒是见过几次,如今心里一肚子火,瞧着这人不过是一个玩意,厉声道:“你是何人”。
顾明怀看着玉盏里的露水,若是用来的煮茶应当是恰好,随意的将玉盏放在石桌上,才回过头道:“顾明怀”。
杜永斌见这人报了姓名,有心想要找茬,又见这人生的玉树临风,气质超群,心下也不禁赞了一声,但又一想到自己的好儿子,说不得自己还要去找林霏霏才行,面色难看道:“霏儿可是醒了”。
“应当还未醒”顾明怀疑惑道。
杜永斌见他说的模棱两可,诧异道:“你们这是没住在一起”。
顾明怀面色一僵,压抑着想要把人毒哑的冲动。
杜永斌这人于男女之事,向来都是随性而为,喜欢时自是喜欢,若是不喜欢倒也有几分情面在,只是若是到了紧要关头,那就谁也顾不上,本以为女儿自从嫁了一回人,也是如此。
可这男女之事,脱离了**,还能允许这人留在府里,九成九怕是动了心,想到这里,杜永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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