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霏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陡然之间,回过神,就见到顾明怀面色依旧如前,眼神温润如同一块被泉水侵蚀的白石,在阳光下仄仄生辉,真是让人柔肠百转。
林霏霏笑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自从自己下了屠城的命令,就连桃夭见着自己,虽有几分热切,但仍然会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惧意。
顾明怀心里却是意外,自己情绪烦闷,林霏霏倒是一眼瞧了出来,甚至还说起了当年发生在燕国的事,如今听来,心里既涌起万分的痛苦,又泛起一丝隐约的愉悦,这些话她应当只对自己说过,掩过万种情绪,他继续试探道:“我在宫里,听人说起了你和长公主的赌约,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我若是想来见你”
林霏霏自然知道他何意,若是自己真的自禁于佛堂,那又何必再见,不过徒惹心乱。
顾明怀见她静默不语,自然明了,也不气馁,又好奇道:“那若是谢传生想见你了”。
林霏霏想了想笑道:“到了那一天,谢夫人不会让他继续留在长京,不会让他如此自苦”。
“可你还是会见他”顾明怀直戳靶心道。
林霏霏静静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不知道”。
顾明怀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林霏霏也搞不懂他,只得随他去了。
月底,辛徐两家联姻声势浩大,林霏霏遣了秦嬷嬷特意准备了许多东西给徐静雅添妆,听着秦嬷嬷述说今日如何如何的热闹,就连随着一起去的小丫鬟,都叽叽喳喳热闹了好久。
哥哥也特意派人送了书信,只说自己要随着去北域,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事,一定要去谢宅让他们传信给自己,反倒是顾明怀好奇道:“辛红柏是如何说动他的”。
“不是红柏如何说服她,而是爹爹说服了哥哥”林霏霏想到这几日,爹爹白日就去堵着哥哥,甚至有时候还等在太学门口,所以辛红柏说出邀他去北域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且不提,辛捷携着妻子一路往北去,却说长京城一个月后,又有两桩婚事,还是两位公主一同出嫁。
只成亲前几日,安乐忽然就来了府邸。
“皇姐,怎么出宫来寻我,不是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林霏霏好奇的看着安乐。
安乐面色羞红,却是大大方方的道:“我的府邸差不多建的差不多了,趁着这时间出来看看,特意来这请你”。
“请我”林霏霏一听她说起府邸的事,就知道,自从去年开始,安乐的公主府就开始修建,因着前段时间皇祖母查抄当时追随平王一系的人脉,倒是都几个勋贵世家,眼下附近倒是空出了许多宅子。
“当初徐静雅成亲,你没有去,我就想着我成亲了,定要来亲自请你,你一定要来,你可别担心别人说些杂七杂八的瞎话,我是一点都不信”安乐一气说完,笑意盈盈道。
“可是”林霏霏犹豫道。
“皇妹可不要推三阻四,皇妹比我难,我虽然瞧着显贵,却是无甚用,当初你出嫁,什么都帮不上,如今我好不容易成亲,我很希望你能来”安乐说的激动,努力眨去眼里的雾气。
林霏霏听她说完,只得点头道:“行,我到时候去送皇姐”。
安乐一颗心稳稳落下,只回头一瞧,又见到顾明怀守在一旁煮茶,一身锦服,头带玉冠,正是无端风流,又想起这可真是郑国公的外孙,俏皮的笑了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是郑国公的长房托了孔公子,说是想见一见顾翰林”。
顾明怀一听,就明白了,八成是外祖父手下的人办事不仔细,让人瞧出了破绽,长房的人这会想着找自己探话,可是自己平日又不出府,所以找到了孔成文的头上,如今托了安乐公主的面子,若是拒了。
安乐一见顾明怀面色平静,但又不开口,立即就道:“顾翰林,你看,他们只说了我成亲那一天,正好孔家要摆宴,不如到时候顾大夫去喝酒,正好那会郑国公府邸的人也在。”
安乐这主意不错,但顾明怀看了一眼林霏霏,散漫道:“霏儿,觉得我应该去吗?”
林霏霏见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不过谁让安乐是自己的姐姐了,斟酌了会道:“不如去见一面,不然说不得还有下次”。
顾明怀心里也明白,这次若是不见,下一次说不一定又要麻烦到谁头上,天天张了嘴四处说,说不得,自己是郑家的外孙,见一见母亲一族的血脉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几日后,婚宴当天,两位公主一起出嫁,为了以防当日赶不过来,林霏霏干脆夜宿在宫里,果然,天光尚未破晓,宫里已经忙起来了,只见到宫内铺红挂灯,热闹纷繁,明明是早已经定好的流程,偏偏又杂七杂八的赶上了突如其来的小事。
玉香忽然从殿外跑进来,见到正坐在殿内看二公主正在穿嫁衣的林霏霏,面色苍白道:“二公主,大公主那里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安乐正对着一人高的铜镜来回打量,听了玉香一说,镇定自若道。
“说是北燕的婚仪的习俗和我们宁国不一样,现在很多东西的都要换,但是宫里的东西都是定量的,不能”玉香说着说着,说到后面,忍不住抱怨道:“那些定王的族人还在闹了”。
“北燕已亡,如何还能用北燕的风俗”安乐高声呵斥道,自己本来就不喜欢李定海,怎么也没有想到姐姐会忽然和冯三郎分开,反而嫁给了一个外族人,她心里五味杂陈,但是皇祖母已经下了旨意,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如今看着还在期期艾艾的玉香道:“怎么,宫里就没有一个主事的人”。
“有倒是有,但是只是一些女官,也管不着那么”玉香小声道。
也是,宫里的女官书读的多,可是对着北燕的人还是嫩了一点,如今皇姐就要嫁过去,若是闹得太僵,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若是现在去请了皇祖母那边派人,说不得又是一桩破事,想来想去,玉香已经提议道:“不如请秦嬷嬷帮忙去看看,毕竟秦嬷嬷是长公主赐下来的人”。
安乐一听,心下就同意,自己和姐姐手里都没有皇祖母给的人,若是秦嬷嬷能去,倒是可以压下,尤其是定王说不得还要瞧着皇妹的面子。
林霏霏起的太早,头还是昏昏沉沉,只随意听了几句,就道:“就劳烦嬷嬷去一趟”。
秦嬷嬷知林霏霏本意就只是打算在宫里送一送,绝对不会跟着出宫送嫁,心里想着,便点点头,跟着玉香出了流云殿。
等秦嬷嬷走了不久,林霏霏困倦的听着这些人杂七杂八的说着讨喜的话,又见宫里的嬷嬷熟练的准备各种东西,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道:“啊,殿下,孔公子送您的玉佩不见了”。
“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找”安乐好不容易收拾好嫁衣,只听宫女一叫,立即翻看自己的衣饰,果真不见了。
还未想起来,若平就道:“应该是昨天,公主的嫁妆太多,少不得将大件的东西和箱笼送到了公主府去了”。
安乐一听,也觉得有可能,只是,她烦躁的咬着唇道:“只是,这东西是成文送本宫的传家之宝,定是要戴着去孔府才行”。
“那不如,殿下,我出府去拿”若平提议道。
安乐眉头一皱道:“不行,你就是现在赶着去,一个时辰之后,本宫就要去祖庙里祭拜,在之后还有其他仪式,现在也来不及了”。
“皇姐,不如我去吧,皇祖母赏我可在宫中可御马行走,我若是骑马赶着去,定是能够在入孔府之前来的及”林霏霏忽然道。
“可”安乐犹疑不定道。
若平已经开口道:“三公主,你可记得仔细一点,是一块翡翠玉佩,上面刻着百年二字,应该是昨晚整理箱笼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到时候,三公主出了宫,直接到了二公主的府上,直接找一个姓黄的嬷嬷就好,她定是知道的”。
林霏霏听着这话,赶紧吩咐了宫人去牵马来,待到了宫门处,特意寻了六个龙吟卫护着自己一起去。
路不长,但林霏霏许久未骑马,虽说当初待在燕国,学了御马之术,可如今街上人流如川,且因为公主大婚,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就是策马飞奔,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赶到位于城东的二公主府。
公主出嫁,自然要开府,只安乐和孔成文情投意合,说好了洞房之夜在孔府居住,三日之后,才一起回公主府居住。
林霏霏一下了马,就让龙吟卫敲门,不一会的功夫,就进了府,找来了黄嬷嬷。
黄嬷嬷一听这事,立即就让林霏霏先去花厅饮茶,自己则是亲自去屋子找,不过林霏霏对着能不能找到,总感觉希望不大,毕竟看着这府邸太湖山石,水榭楼阁,别有一番风趣,但这屋子里杂七杂八的摆了许多箱笼和物件,宫女和太监忙的脚不沾地,也可窥见一二。
果真,足足过了二个时辰,街上已经传来了唢呐铜鼓的声音,人声喧杂,应当是皇姐们开始出宫,然后按照仪式,开始绕着长京城去晒嫁妆了,抬头一看,还能见到白日青空里居然放起了烟火,真是热闹非凡。
林霏霏一大清早就被折腾起来,如今靠着桌子,眯眼安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嗅到了一丝腥气,这味道她很熟悉。
瞬间,林霏霏就清醒了,她刚刚一扬头,门外就飞进来一把弯刀,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守在一旁的龙吟卫一剑斩下。
风一吹,前不久还忙碌不已的宅子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悄无声息,这浓重的血腥味,林霏霏沉默了会,其中一个龙吟卫已然道:“三公主,我们”。
话音刚落,门外就冒出来十几个黑衣人,身手矫健,直奔林霏霏而来,纵然龙吟卫悍不畏死,也不得节节败退。
其中一个龙吟卫立即拉着林霏霏就直接往后院冲去,剩下五人或拦或挡,一路忠心护着,还没有走出几步远,就见到屋子外已经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三公主,我等已经放了信号,只等上一刻钟,必然会有援兵”龙吟卫一剑斩过黑衣人。
林霏霏眉头一皱,看着现在正在城中呼啸而过的烟火,默默摇了摇头道:“恐怕来不了”又道:“放火”。
话音一落,众人皆明,龙吟卫一边护着林霏霏,一边从袖口掏出火折子,就往附近的屋子里扔,黑衣人一见,攻的越发猛了。
林霏霏瞧着越来越近的院墙,冷身道:“把我扔出去”。
龙吟卫一听,还未说话,忽的就见到四个暗卫打扮的男子忽然翻墙而入,对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林霏霏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是皇祖母私下给自己安排的暗卫。
只见到这些人行动有序,不一会的功夫,林霏霏就被人抱着飞过了院墙,到了正街,暗卫道:“殿下,这边街上到处都是人,若是要去最近的衙门,怕是过不去”。
“回府吧”林霏霏漫不经心道,仔细琢磨着这事。
如今这里离着自己的府邸最近,府里自己的护卫也是够的,只是等着林霏霏骑马赶到门前,等着小厮开门,进到府里,才觉得一丝丝的不对劲,奇了怪,虽然今日已经让府里的人出去看热闹,但是侍卫的人手却是足够的。
然而她还未来的及多想,就见到从院内走来一人,正是爹爹。
他脸上面色如常,还是一如既往的皱着眉,嘴角狠狠地撇着,显得人越发的疲乏,见到林霏霏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浑身沾满血的护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林霏霏见他上前,正想着随意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可是忽然之间鼻尖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还来不及反应,感到肩上一凉,一把弯刀稳稳的刺过,鲜血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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