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禄而谋万世福

“什么?简直是胡闹!”

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勃然大怒,双掌拍案而起,头上的凤冠发出一阵阵金属嗡鸣之声,凤怒之下何人敢立,不多时殿中便只剩下了母女三人。

楚秋绥正襟跪于大殿之上,面不改色,又拱手于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母后三思。”

“啪!”陶瓷做的茶杯擦过她的耳边重重地摔裂在地,耳边被擦出一道微小的血痕,些许零落的碎瓷片就那样滚落在脚边。

“三思?什么三思?我看真是将你宠坏了脑袋!替嫁和亲?你可知那是杀头的买卖!”皇后捂着自己跳动的太阳穴,怒不可遏。

“你可知那北篁苦寒,那五皇子乃是阴戾残暴之徒,更是不得那老皇帝待见,你姐姐楚涟前去尚有风险,你这身体去那里怕不是要早早夭了去!”

听罢,她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曾多活过一世……”

皇后蹙眉静静听完了眼前人的一席话,眼眸中惊诧之意俞来俞浓。

“你是说你已经死过一次,我们淞启国被那北篁国屠杀待尽,我、涟儿,还有你父皇皆于之手惨死?”

“正是如此,所以还望母后三思,应允儿臣替嫁一事。”

“不行。”

惊诧过后的皇后仍然是没有半分动摇,厉声说道。

“好,退一万步而言,你所言亡国重生属实,然后呢?你姐姐去那里所得尚如此,你去岂能翻天不是?”

“明知结果我还要放你去入那狼窝,我一个当母亲的,岂能放心啊!”

“长姐性子软弱,再加之先前没有防备,儿臣虽身弱但自认还算聪慧,且一世记忆也能时时提醒儿臣,总归是一种更好的办法。”

楚秋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眼眶不自觉的红润了些,淡然的话语也带上了微微的颤音。

“若真如上世一样,儿臣也希望那个受苦受难的人是我,而非长姐……这些苦痛灾难就让我一人承担就好!”

“或许母后……你知道划破脖颈是何感觉吗?”

她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食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妹妹!你莫要干傻事!”楚涟踉跄地扑过来,抬手就要抢夺,可怎知一番推就之下又将那碎瓷碰得更深了一寸,鲜红的血液顺着那陶瓷徐徐流下。

“绥儿!有话好好说。”几米之外的那个尊贵身影也明显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了台阶,半蹲在她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张重新充满生气的脸,楚秋绥笑了,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你先是会感觉到一股凉意,随之而来的便是喷涌的鲜血,它会浸满我的整只手臂,然后喷溅在你的脸上,身上,无论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如似刻入你的灵魂一般。”

“可是绥儿……”

“朕认同你的看法。”

一股不怒自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眼前随之映入了一席明黄色龙纹锦袍。

“起来吧绥儿,地上凉,莫要染了风寒。”

“谢父皇。”她在楚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行礼,几人一同行至了旁侧的偏殿内。

“若那北篁国如此这般心怀不轨,替嫁不失为一种好计策,可朕大可找那些宗室之女,赐予封号,再为其家族大肆封赏一番,又何必你亲自前去呢。”九五至尊开口言道。

楚秋绥抬眸扫视一圈,脑海里闪过前世种种,目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原因无外乎有三,其一正如儿臣先前所说,这个珍贵的“内线”位置只有儿臣前去才能把它发挥至极;其二我与长姐本就有七八分相像,此乃最稳妥之法;其三……”

“公主受万民之朝拜,享万民之俸禄,安能不为万民谋福祉开太平,而享一己私欲?”

“为天下万民之安康,为山河之无恙,非那些宗室女之责,乃公主一人之责也,把自身责任推予她人,恕儿臣无能。”

殿中安静了片刻,银针落地可闻。

“哈哈哈哈哈——”终是皇上先行反应过来,大笑着击掌,“不愧是我楚南暨的孩子,颇有朕几分当年的风范啊!”

“此行必将凶险万分,那脑袋更是随时要提在手上的,你执意要去?”

“我一定要去。”

“好!那朕作为当父皇的,就帮你把一切打点好,你只管安心上路,放心,淞启国永远在你身后。”皇上大手一拍,为此事盖上了终章。

北篁国,五皇子殿内,竹林中。

“五五五殿下饶命啊——奴才奴才只是个传消息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小太监趴在地上浑身颤栗,不住地磕着头,那额头之上已渗出丝丝血意。

被跪拜之人一身月白云纹长袍,浅灰色的斗篷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剑眉星目,盼如朗星,若不是周遭气息压抑非常,倒真是像个玉树兰芝的翩翩公子。

“谁说我要杀你了?”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瞬息之间便摸向了身后侍卫的佩剑,只听“铮”的一声,寒光乍见,剑锋直达小太监的身前。

“如此重大的圣旨既不是刘公公来传,亦不是他手下亲信来传,派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来,我想……要你命的恐怕不是我吧?

“殿殿殿……殿下绕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殿下……”小太监似是吓破了胆,只是嘴里不断重复着。

“起来吧,本王倒要听听,我这个连皇子府都不能迈出的废人,要去和哪门子亲。”

“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北篁、淞启二国欲修两国之好,互通有无。五皇子柳卿云敦厚宽博,俊秀笃学,恰逢淞启皇室之长女楚涟待字闺中,闻之温脀淑慎,才德兼并,特此赐婚拱两国之情谊,钦此——”

“好一个敦厚宽博……”

柳卿云垂眸低语,面色看不出喜怒,可谁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略过,那圣旨竟是生生被劈成了两半,而他则站在原地双指轻柔地划过剑刃,好似一切都无事发生一样。

“……五殿下饶命,五殿下饶命啊……”小太监又扑通一下跪在了那里。

“怕什么,这旨我接了,回去复命吧。”

“谢五殿下不杀之恩,谢五殿下不杀之恩!奴才……奴才这就复命,这就复命!”

看着逃命似地离去的背影,他挥了挥手招来身后的侍卫。

“夜七,情报。”

侍卫闻言递过一纸文书,情报中的女子温婉得体,柳叶弯眉下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嘴角淡淡地笑着,平日喜爱做些糕点,女工甚好,倒是配得上圣旨所言。

“很无趣的人。”柳卿云从丹田运气而上,把这些纸震成了飞烟,顺带给这桩婚事下了定论。

“殿下……这世间女子,大多是这样。”

“对,所以无趣,和这世间一样无趣,可惜她不能寻个同样无趣的好人家共度余生。”

柳卿云并未再多言,转身踱步走回了殿中。

“她若当真是那无趣之人,怕是在这北篁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语罢,他从书房内拿出一玄色面具和斗笠,几番腾跃便轻车熟路地绕过了看守,隐没于夜色之中。

三日后……

天尚未翻白,楚秋绥便移到铜镜之前等待梳礼。

可看着镜中这张白皙娇嫩的脸,铜镜边缘竟突然开始扭曲,姐姐那张面色无光的脸又出现于镜中,下一秒——

整个头颅赫然从颈部断掉,鲜血四溅。

“啊!”

“怎么了殿下?”贴身婢女春樱的声音传来。

“无事,兴许是我眼花了些,看到了个飞虫。”楚秋绥摆了摆手面带苦笑。

看来前世那短短五年对她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得多,竟如那阴魂一般久久不肯散去,脑海里画面疯狂闪回,身后的梳礼嬷嬷也开始了动作。

就这样,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镜中略显稚嫩的少女也逐渐变得端庄优雅,如瀑般的青丝一丝不苟地盘于脑后,硕大的点翠金钿流苏凤冠置其上方,满满一圈琉璃宝石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着她的轻微晃动,那些流苏不住地碰撞,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脸上不安的神情也被薄薄的一层脂粉掩盖,黛眉如远山一般悠长。

目即于此,梳礼嬷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辰到——礼请新妇入祠告庙——”

楚秋绥缓步走入祀中,面对楚家列祖列宗沉沉一拜。

“今数九寒冬之际,楚家之女楚涟在此昭告列祖列宗,今曰有嫁未忘其本,四时八节香烟不断,乞求列祖列宗庇佑,夫妻恩爱,无灾无难,平安此生。”

与此同时,伴随着礼官的宣读,截然不同的语句极小声地从她的嘴里诵出。

“今数九寒冬之际,楚家罪女楚秋绥在此拜见列祖列宗,今苍天有眼重来一世,四时八节香烟不断,只求宵小罪有应得,报我灭国灭门之仇,乞求,山河永安。”

“礼成——”

“时辰到——送亲——”

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缓步走入了正殿,父皇母后正坐其上却不能相叙,唯留涕泪两行。

“礼请新妇敬茶——”

“儿臣……楚涟,为父皇奉茶。”

饶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此情此景也不免泪眼婆娑,柔声叮嘱道。

“此路艰险,务必戒之敬之,勿违其规。”

“儿臣楚涟,为母后奉茶。”

掌六宫之事母仪天下的皇后此时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竟是连茶碗都有些握不住了。

“孩子……母后没什么能做的,这是我昨日亲自去道观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切莫忘了!还有你性子急,到了夫家可莫要再这样了,要谨小慎微些才是,还有……”

“吉时已到——”

“永乐公主,该行了。”

楚秋绥拿起扇子遮面,一步一顿地走出了正殿,迎面是满天的红绸,齐天的锣鼓,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轿。

“还有你若是累了,就回头看看,母后和父皇一直都在。”

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只得目不斜视地向前。

回不了头了母后,此刻是,今后亦是。

可这送亲队伍还未出了淞启,却突生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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