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下午两点例会,请林总监务必出席。”
林飘絮看着钉钉信息,陷入沉思——李青穹的个人IP还在持续运作中,曝光量很高,连带品牌的市场关注度也提升了,最新的投放主题是李青穹的留学日常。
基本是真实的留学照片穿插旁白,加点“留子美丽的精神状态”的日常段子,搭上一波留子日常热点。
照片是留学生常见的划帆船,在古老宏伟的图书馆里看书,参加圣诞节化妆舞会等,每张照片里,李青穹都笑得肆意飞扬。是啊,他这样的家世长相,去到哪里不是被奉为珍宝呢。
看着看着,林飘絮不自觉隐隐嫉恨起来——凭什么你还能这么天真地笑,这么无忧无虑地活着,你拥有宠爱你的家人,无限宽广的锦绣前程,你的世界那么美好,一尘不染,一往无前。
那场盛大的烟花,无数的花瓣洒落,和妈妈的哭声不断地在脑海里交织——“飘飘,对不起,我买错了,我把你爸的抚恤金和你的嫁妆都搭进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八十平,一平两万八,首付七十四点六万,林母攒了大半辈子,东拼西凑,周围亲戚好友都借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攒齐的。
还不够李青穹随手买一只手表,不够他为她准备的一场游乐园包场约会,却足够她母亲愧疚到要用死亡来填平。
她想到佩佩的父母,想到千千万万因为烂尾房而挣扎在水火之中,在生活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的穷苦人民。
想到这点她就恶心得想吐,仿佛过去所有关于爱情的浪漫美好都是践踏在亡母及寻常老百姓的血泪之上。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那里埋葬着她曾经珍惜的一切。
无法面对,不想面对,林飘絮登录钉钉,再一次递交了例会的请假申请。
结果被驳回了。驳回就驳回,反正她不去。
当天下午,林飘絮打完卡就回去了,还去了一趟超市买菜,提前做了三菜一汤,等白织羽开完会回来一起吃晚餐。
门铃响起,她跑去开门,一看傻眼了——
李青穹竟然跟着白织羽回来了。
白织羽超她挤眼:“呃,李总送我回来的,我手机没电了。”没办法通风报信。
“阿羽,你先坐会儿。”林飘絮喊上他,“我们去房间聊。”
门扉合上,她无奈道:“你又来干嘛?要来也不说一声。”
“说了你还会在家吗?”
“……”那倒是。林飘絮皱眉,“你非逼得我搬家就是了。”
“你不来开会,还打算搬家是吗?公司要不要搬?你打算一辈子躲着我吗?”
不是,你问就问,一步一步逼近干什么?林飘絮步步后退,被他逼到床沿边。
“颂德集团是颂德集团,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你问我要公平?我去跟谁要呢?我妈去跟谁要呢?”
他凭什么几句话就轻飘飘抹去她这些年来所有的惊扰迷惘?
逼得太近了,林飘絮一下子失去平衡,直直地倒在床上。
她睁开眼睛,却看见李青穹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再清楚不过,那是男人蛰伏而动的欲///念。
她惊慌地去推他的手臂,却发现推不动,当下怒斥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可以跟陌生人一夜情,不可以跟前男友吗?”他轻声问,喘息声越发浓重。
林飘絮眨了眨眼,停止了反抗,无力地躺平:“如果一个夜晚可以换来彻底了断,我倒也不介意。”
李青穹肝火顿时烧了起来,不再说话,将手放到她颤抖的脖颈上,细白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到青蓝的血管在加速跳动,在不停颤栗——
一想到她在别人身下也曾喘息与情、、动,他就恨不得掐死她,再一起去死。
明明只要她说一句愿意,他就可以把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他好想问,林飘絮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林飘絮知不知道,他为了她买醉,喝到胃出血都没有等到她出现。
他甚至想割开手下触摸的喉管,让她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溢出,这张嘴再也说不出他不想听的话,她的全部视线只能停留在他身上,无论是爱还是恨,咽气的最后一秒都只看着他,只有他。
不对劲,李青穹把手从她脖颈上移开——他发现,林飘絮过呼吸了。
她仿佛缺氧般,开始大口喘息,呼吸困难,仿佛感觉不到空气,不断又快又深地呼吸着,四肢微微抽搐,快要晕厥过去。
窒息的恐惧威胁着她,像一张巨大的渔网将她网住,不断勒紧,勒紧她呼吸的器官,勒紧她的身体乃至她的灵魂,带来将死的绝望。
房门被破开,白织羽冲进来,拿过一个牛皮纸袋罩住林飘絮的口鼻:“飘飘,自然呼吸!慢一点!对,不要深吸,不要紧张……对……”
终于,几分钟的呼吸调整后,林飘絮缓过来了,白织羽将纸袋拿开,伸手去扶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李总,您先回吧,飘飘她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对不起。”
他不想这样的。李青穹捂住自己惨白的脸,最终还是掩门而去。
“没事了,没事了,他走了,”白织羽将她抱得更紧了,揉她僵硬的手腕,“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我们搬家吧,大不了不做他这单生意了,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
到了晚上,林飘絮又接到了李青穹的电话,她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只是静静听着。
“我想了很多,其实你顾虑的都无关紧要,我会证明,颂德是颂德,我是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可以从颂德辞职,我可以离开陆家,自己找工作,自力更生。”
“不是,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李青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某个山谷传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她心底荡涤出无尽的回音,“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她想说她从来没怪过他,虽然这无疑是谎言。她说不出口。
李青穹也不勉强:“我本来就不喜欢待在那里,离开了也好。”
“你疯了吗?”林飘絮喃喃道——她从未设想过,李青穹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你就当我疯了吧,反正我也不是疯一回两回了。”他自嘲地笑了。
随后挂断了电话。
林飘絮楞在当场,她倒头窝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会后悔的。
她想起母亲的葬礼,无尽的黑暗中,唯有一圈白色花圈紧紧包裹住她,她像一支蜡烛一样一直守在这里,眼泪像蜡油般不停流,不停流,烧得仿佛只剩半截魂魄了,却还是没有流干。
当时已近半夜十一点,按照习俗,所有宾客已经离去,她执意留在灵堂为母亲守夜。
在漫无边际的寂静中,她的手机响了。
林飘絮接起来,是李青穹打跨国长途电话告诉她,他最新的课题里拿了最高分,计划如何去花这笔奖学金,他希望暑假林飘絮可以坐飞机过来,两人一起去汉普顿白沙海滩玩儿。
他显然很兴奋,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他显然很幸福,计划着两人更加幸福的未来。
那些李青穹口中描述的或美好或浓烈的浪漫画面,在她眼前一一熄灭,像电影结束后的散场,所有人都会一一离去,最后观众席只余伶仃的她。
林飘絮跪得腿都麻了,阵阵麻痹的痛袭来。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你还能笑得出来?
她想嚎啕大哭,问你为什么不回国陪我,我现在痛苦得快要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回来吧,回来拯救我,好吗?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她想扑进他怀里哭泣,她想死命锤他的胸口,她甚至想咬他的脖颈,感受到他还活着的气息,她仅剩的爱人还活着。
无数话语在她心中翻来覆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微微一笑,说:“那你玩得开心点儿。”
“你声音怎么哑哑的?感冒了?”他问。
“是,感冒了。”
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几句,林飘絮便挂了电话。
最后一束光,在她眼前一点点掐灭。
她没有将母亲意外枉死的事情告诉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烂尾,跳楼,自杀,维权……这一切都离李青穹这个备受宠爱的有钱少爷太遥远了。
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如果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能够开心如常,她希望这个人是李青穹。直到今天她仍旧这么认为。
热恋时,总觉得爱情胜过一切,当激情褪去,爱情就像一场伤风感冒的副作用,曾经让你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每天都像踩在棉花糖里,然而恋爱的甜蜜不过是伪装成荷尔蒙的病毒,危害之深,后遗症之沉痛,让人无力承受。
多来几次,就有抵抗力了,回忆和教训会成为抗体,以后就对所谓的爱情彻底免疫了。
她愿意成为李青穹的抗体,时刻提醒他,生命中还有很多很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情、金钱、权力,没有污点的幸福余生。
林飘絮回拨了过去:“你辞职离开颂德,不怕你哥反对吗?”
李青穹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这个问题,这就好像,她也在认真思考关于他们之间的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用上心头,他轻声道:“没事,他不管我的。”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么,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一辈子都不要让我见你的家人,二,明天就让我见你的家人,你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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