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门,整个人自内向外地发木,机械性地走路,机械性地打车。
抬手半天发现没有一辆是出租。
他单手罩在后脑上低头回身,混乱地掏出牛仔裤里的手机,想叫车。
“嘀。”
背后一声谨慎的汽车鸣笛,他看也不看,直接站到人行道上。
“方天?”
方天一愣,顺着人声抬眼,瞧见了车里的柳凌洲。
“洲哥?”他惊讶上前,“怎么没走?”
“上车。”柳凌洲冲他招手。
方天用肩头蹭了蹭左侧的脸颊,有点犹豫,但见到柳凌洲纳闷的神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开门坐了进去。
“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刚挂断就见你出来了,这么快?”柳凌洲说着侧过头,话音一收,看清了方天左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
他张张嘴,无言地仔细探巡方天的表情。
眼睛微红,嘴唇紧抿,呼吸有点急,整个人忽然就空荡荡的。
进去前的焦急和恐惧,出来后全都被抽干。
临界又易碎的模样,太过陌生。
柳凌洲胸口紧了紧。
他默不作声地解开安全带,探身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箱,方天下意识想帮忙,“找什么?”
柳凌洲没回答,拿出两人都熟悉的两件东西。
方天怔神一瞬,旋即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柳凌洲撕开消毒棉签的独立包装,掰开一头等药浸透棉棒,然后对方天晃了晃以作示意。
方天的睫毛忽闪两下,配合着微微偏头,露出擦伤。
柳凌洲轻声说:“上次为了形象我没好意思说,其实这个药擦着挺疼的。”
方天唇角染上些许弧度,刚露出点笑模样,冰凉的药水触到伤口上,激得他脖子一梗。
柳凌洲画圈涂了两遍,将东西丢掉,然后撕开创可贴,细致地贴在棱线清晰的下颌角边沿。
“好了。”
方天恹恹地摸着光滑的创可贴,柳凌洲见他仍旧没精神,笑问:“不谢谢柳医生吗?”
方天看他,笑了下,从善如流:“谢谢柳医生。”
“也得谢谢方医生给开的药。”他摇摇盒子,再次朝副驾探身。
“我来吧。”方天接过,将它们放进空荡荡的储物箱。
柳凌洲手指点动两下方向盘,快速思量着。
方天打破沉默:“怎么没走?”音色飘着沙,刮得柳凌洲心窝酸软。
他也不嫌麻烦,认真再次回答一遍:“刚才接个工作电话,刚结束你就出来了。”
方天眼珠动动,“你刚才好像说过了。”
柳凌洲轻笑一声,问:“你请了一下午的假吧?”
方天:“嗯,回公司吧,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
“请假哪有主动销假的。”柳凌洲不采取建议,挂挡起步,说:“带你去个地方。”
方天瞅瞅他,“老板带着员工翘班吗?”
柳凌洲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快速看他一瞬,继续开车。
“有假条就不是翘班。”
“你下午不忙吗?”方天大概是累了,说话懒懒的,少了许多维持体面的客气。
柳凌洲笑笑:“很巧,我昨天和明天都是满行程,偏偏今天没什么大事。”
“不信,回去吧,别耽误你的事。”
“不信……不然给你看看我的日程邮件?”趁着红灯,柳凌洲作势就要从手边拿起手机给方天看。
他从胸腔滑出一声笑,头仰靠在椅背上晃了晃脑袋,“信了信了,绿灯了,走吧。”
柳凌洲松开刹车,开着开着,路过一家连锁便利店靠边停了下来。
“等我一会儿。”他按下双闪下车,方天歪头看向窗外,见那道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走进便利店,不过两分钟就很快出来,拎着塑料袋。
人回到车上,车门关闭,带起一阵凉风,刚才车室内寡淡的气息骤然变浓,方天这才意识到那股香味是柳凌洲身上带着的,像是某种香水,他不懂那些,只感觉有点好闻。
清冷,干净,不熏人。
他的眸光落在柳凌洲有条不紊的动作上,见他撕开一个小包装的什么东西,抽出一张,包裹在满是冰块的冰杯外,然后递给他。
方天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包擦脸巾。
他接过冰杯,沉默着敷到脸颊上,胀热感被穿透力极强的冰凉侵蚀,刺得他面皮生疼。
他揪起眉心。
“疼吗?”
“嗯。”
“疼也只能忍忍了。”
方天脸枕在杯子上无语地望着他。
柳凌洲回望过去,神情无辜。
四目相对,方天自己先笑了,他笑得肩背微颤,柳凌洲也气声笑着,车里的氛围一时间泛着说不上缘由的轻松。
车子重新上路,方天心底的沉重居然稀释大半,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笑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半小时后,两人停在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
这里方天来过许多次,但每次都是和同学一起,奔着顶层的密室逃脱和负二层的小吃街使劲。
他猜测:“要玩密室逃脱?”
柳凌洲领着他上电梯,选了负一层,显然与密室无关。
“不玩,这的密室太简单了。”
这点方天倒是认可:“嗯,确实。负一有什么?我记得都是美甲美发什么的。”
等到了目的地,方天透过玻璃墙目不暇接地遍历着里面的一群大猫,微感震惊:“这什么时候开的猫咖?”
“挺多年了。”
柳凌洲在前台交钱,穿上鞋套,手上消毒,回头等身后的人。
“帅哥你以前是不是来过?”
柳凌洲淡笑着回答老板:“嗯,来过一次。”
“我就说眼熟嘛。”毕竟这么帅的可是不太多见。
方天在旁穿好鞋套一抬头,惊讶问:“你就这么进去?”
柳凌洲纳闷:“怎么了?”
“你那衣服,能行吗?”
柳凌洲低头看看自己的私人定制套装。
老板好奇地仔细一瞧,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贵,这俩帅哥一进来,她只顾得上欣赏容貌了,都没来得及看穿着。
一看就赔不起,她赶紧道:“对对,帅哥,你的外套还是脱下来吧,我这有衣架。”老板从柜里拿出衣架递过去,解释道:“咱家猫虽然都剪过指甲了,但粘上毛你也不好处理是不是。”
柳凌洲脱下外面的,里面还有一件同色马甲,他干脆都挂在一起,身上只留一件洁白的衬衫。
这下不止容貌,连身材都忽然清晰可见了。
宽肩,窄腰,胸肌尤其明显,手臂更是随动作鼓胀着,衬衫尚且还算宽松,但量身裁造实在修饰轮廓,在猫咖柔和的灯光下隐隐还有些透。
老板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笑容没压住,一转脸,笑意更深。
最近天气渐热,方天穿得简单,夹克里面是件黑色半袖,衣摆掖进深蓝色牛仔裤里,腰身劲窄,上衣还挺时尚,袖口有米色窄边卷袖设计,外侧微微上翻,恰好露出内里饱满的肌肉线条。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老板笑得舒心,十足耐心地招呼他们:“摸猫咪的话,只要坐在椅子上稍等一会儿就有猫过来了,最好不要打扰睡觉的猫,抱起来轻一些,不要挤压不要拉伸。”说着,她给两人两份东西,继续介绍:“这是随单赠送的猫条,挤在盘子里喂,尽量不要直接给,有的猫咪会啃咬包装,其他喂食项目要收费,这里是收费板,有需要就叫我哈。”
“自己就会过来啊?”方天没有逛猫咖的经验,听得一愣一愣的,跟着老板的指引和柳凌洲一前一后进入满是猫猫的大屋子里。
空间比方天租的房子还大,里面大小一共六个猫爬架,上面放眼过去,躺着卧着,全是各色猫咪,这个时间没有客人,空位随意选择。
两人在一个咖啡桌边相对而坐,正朝小餐碟里挤猫条,方天腿上就是一重。
他低头一看,是个眼珠圆溜溜的暹罗。
他有点无从下手,怕吓跑这么热情的小猫,把手边的碟子往怀里推了推,猫咪闻着味道,后腿踩在方天腿面,前爪搭在桌沿,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开吃。
“真来了啊。”方天试探着摸摸猫头,没跑,还在呼噜呼噜舔盘。
柳凌洲的手边已经被庞然大物一般的黑色缅因占领,他不那么谨慎,大手从头顺到尾巴根,一下下摸起来,豪放大胆。
猫条吃完,暹罗洗洗脸,没急着走,很有职业操守地窝在方天怀里,任由他又摸又挠。
柔软、丝滑、安静又温顺,手感和精神感知双重包裹,方天感觉脑子都在冒雪花点。
柳凌洲手法更加放纵,缅因吃完后在他手上身上四处嗅了嗅,信息录入完毕,他轻手抱起巨猫,一个翻转将其搂在怀里,手指灵活地在下巴和肚子上来回伺候。
方天瞧过去时,缅因眼睛都闭上了。
他笑了一声,柳凌洲看他,挑眉问:“怎么了?”
“你衬衫上全是毛。”
白布料黑猫毛,最佳的对比色。
柳凌洲巡视一圈袖子和胸口,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方天对柳凌洲的刻板印象停留在豪门和普通人之间,他总给人一种奇怪的兼容气质,有时觉得他亲和得和普通人家长出来的孩子没区别,有时忽然某个瞬间又会让人想起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这座商场偏向平价低龄,多年不见大动作整改,显然是注资保守,不像是柳凌洲会刻意光顾的地方。
“我有个朋友,猫毛过敏但是很喜欢猫,全城所有猫咖他都去过,据他所说,这家店的猫德最好,猫也健康。”柳凌洲笑眯眯地为昏昏欲睡的缅因服务,“他就带我来了一次。”
“怎么样?我记得你很喜欢猫狗。”
方天一愣,“你怎么知道?”
柳凌洲轻笑:“正走着路,在草坪里遇见一个猫学长,你直接从包里掏出袋吃的,那时候我就猜到了。”
“啊……”方天确实有段时间随身携带特意选购的猫狗零食,学校里流浪动物不少,他看见了就给一口吃的,顺便摸一手灰。
“好长时间没见到学校的猫狗了。”
“被领养了。”柳凌洲给他解释:“大三的时候,隔壁财大有流浪狗伤人,怕咱们学校也开始打击流浪动物,有个社团弄了个账号,给那些猫狗都找到主人了。”
大三……大三时方天的心思被校外的人和校内的正事平分,无暇关注其他。
那期间他原本还剩下一包零食,在苏明杰家小区碰见一只怯生生的半大小猫,一颗颗全都喂给了它,小猫吃饱喝足,壮着胆子被人类摸摸,然后被苏明杰电话叫来的物业拎着脖子带走。
想起来就又是吵架的回忆,方天心里烦,低头揉几下猫,这才平静了点。
他说:“那挺好的,不用蹭教室暖气了。”
暹罗乖乖的,面相就看得出温柔,方天渐渐爱不释手。
热乎乎毛茸茸,呼噜声很催眠,他甚至能察觉到头脑中的沉重在缓慢溃散。
缅因似是睡了,柳凌洲低声问:“其实我打算养只猫,有时间一起去看看吗?”
方天意外:“真的?养什么猫?”
“领养一个,外城区有一个流浪猫舍,猫窝和其他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去一趟。”
方天望着柳凌洲,顶灯直射,暖黄的光铺在他身上,他垂眼哄着大猫,不知怎么的,衬得他那张漂亮的脸仿佛在发光。
“行啊,我都不知道外城有流浪猫舍。”
这是答应一起去了。
柳凌洲心里高兴,从沉浸式撸猫中抽离,对上方天的眼睛,笑着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方天躲开对视,不好意思道:“就……感觉你人很好。”
柳凌洲无奈,“好好的怎么还给我发一张好人卡。”
他视线一扫,瞥见方天背后的透明窗外挂着一个宣传海报。
“星空镜?”他快速读完,问:“这里的顶楼好像改成新项目了,一会儿要不要去逛一下?”
方天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完点头:“行啊。”
柳凌洲:“逛完刚好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在这吃?”
方天:“好,在这吃吧,好久没来过了。”
屋外,闲着没事干的老板时不时瞄他们一眼,这种兼具养眼和幸福感的机会委实难得,理应抓紧时间悄悄体会啊。
她慈祥地笑着,如是想。
柳凌洲也有五字箴言:情敌是傻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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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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