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种话时，谢宴单膝点地，半跪在沙发边。

低垂的眼眸倒映萧雨眠的身影，看起来温顺无害。

可是萧雨眠现在清楚了，谢宴哪怕趴在地上，也不可能真正变成低眉顺眼的小兽。

刚才那句话，已经在用爪子按住他的脖子龇牙了。

萧雨眠心底冷笑，放下平板，手指在谢宴的下巴搓弄。

食指轻勾，谢宴顺着那点微弱的力道，倾身覆上萧雨眠的身躯。

紧密相贴时，两人都被对方的温度侵入，萧雨眠没忍住喘了一下，那点热气顺着谢宴的耳廓深入，能感觉到他的腹肌收紧。

太烫了。

萧雨眠的手抵住谢宴胸口，又被他抓在手中，固定在头顶。

越挣扎越烫。

湿热的气息交融于唇舌。

天色一寸寸暗下去，夜幕笼罩，沙发上的两人隐入黑暗，只剩分不清边界的轮廓。

刚消停没一会儿，萧雨眠又感觉某人蠢蠢欲动，一巴掌拍过去。

“你还没完了。”身上黏糊糊的，动一下都腻歪，萧雨眠不耐烦道：“滚去做饭，我饿了。”

谢宴偏头亲了亲这张气人的嘴，又抵着他蹭了蹭，赶在萧雨眠耐心耗尽前抽身而起。

躯体贴近，心跳相偎，十指交握，萧雨眠放任谢宴尝试所有办法，终于迫使他接受了一个现实。

他得不到，因为萧雨眠不喜欢了。

谢宴切着菜，时不时转向客厅，看一眼萧雨眠在不在。

萧雨眠还躺在沙发上，又拿起平板，手指点着屏幕打字。

某大型同人论坛，真人CP频道，《分手炮(谢萧R向)》标题后面飘着火焰图标，意味着时下热帖。

刷新过后，文章末尾又增加一条新留言。

新用户5202736:谢谢老师，爽到了。

萧雨眠发完评论，伸了个懒腰，平板扔去一边，翻了个身面朝沙发内侧，拉起毛毯盖住下半张脸。

谢宴以为他困了，又见萧雨眠一只手臂在背后摸索，摸到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他背对着屏幕，也不在乎播放的内容，只是不喜欢房间过于沉默。

财经频道的主持人念了会儿市场报表，画面又转进广告。

雌雄莫辨的电子音低声念出爱米特的广告词。

锅里的番茄汤咕咕冒泡，逐渐浓郁的红，像极了代言照里的那件红衬衫。

照片里萧雨眠与另一人手掌交握，那段时间各大平台都能刷到这张图，谢宴嗅到酸气，用锅盖盖住番茄汤，肉眼可见的酸水爬满玻璃内壁。

这番茄是不是有点太酸了。谢宴想着，又看向客厅。

沙发空了。

玄关的鞋子没少，谢宴发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时听见浴室响起水声，过了会儿又听见浴室传来某人哼歌的声音。

杂乱无章的调子，谢宴站在客厅听了一会儿，心跳慢慢平复。

萧雨眠洗完澡出来，饭菜都摆好了。吃完了饭，谢宴惦记着他那半干不湿的头发，仗着身高站在身后给他吹头发。

顶层落地窗框入整个S市的夜景。萧雨眠吃饱喝足，站着消了会儿食，又兴起别的心思，转过身抱着谢宴就吻了上去。

他越是如此，谢宴越摸不透心思。谢宴摸不透，就会更想抓住。双臂收紧，两人之间又只剩下擦枪走火的距离。

萧雨眠摁住谢宴的手，“不想再洗一遍澡了，忍着。”

说完，挣开谢宴的怀抱。

直到萧雨眠上床休息，谢宴没有提出任何打破现状的问题。现在的氛围固然称不上好，可是谢燕没有把握打破现状后，情况不会变得更差。

房间里的大象走来走去，两个人都视而不见。

谢宴试探着爬上床，萧雨眠也没有抗拒，只皱起眉头警告道：“我明天还有工作，你睡你的不要闹我。”

第二天早上，谢宴准备好一切，只为了有理由送萧雨眠去公司。

萧雨眠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满意脖领上的吻痕，choker都遮不住，大热天他不得不把领子拉高。

谢宴开着车，萧雨眠坐在副驾驶，对着镜子观察吻痕，越看越不耐烦，手指搓得皮肤发红，最后将镜子砸向后座，头偏向车窗眼不见为净。

泄露的吻痕也好，身份也罢。从昨天到现在，萧雨眠什么都不说，谢宴比听了千万句脏话还难受。

他情愿萧雨眠说点什么。

萧雨眠道：“你开过头了。”

跑车尴尬地减了速，下个路口灰溜溜掉头，最后终于停进了盛星的地下车库。

萧雨眠松开安全带，下车后随手甩上车门，动作行云流水，都不用看谢宴一眼。

刚走出两步，谢宴叫住他。

萧雨眠回头。

谢宴上半身探出车框，嘴唇微动，又抿紧，最后道：“记得早点回来。”

萧雨眠视线下移，从谢宴看不出喜怒的脸落到捏着车框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只要萧雨眠稍微示弱，这天生的狩猎者逮住机会，立刻就会冲下车，用那双蓄势待发的爪子将他拖回巢穴。

驯兽是很危险的游戏，必须让野兽时刻保持恐惧，才能驯服他的野性。

“听见了，”萧雨眠笑了，“你回去吧，江先生。”

最后三个字落地，谢宴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几秒钟的犹豫，萧雨眠已经转身上了电梯。

看见萧雨眠来了，小桃从背包拿出新手机递过去，“雨眠哥，手机给你买好了。”

杨婉正跟人通电话，将一个黑色旅行箱推向萧雨眠，小桃代为解释道：“婉姐请服设那边的人员帮你准备了衣服和日常用品。”

“辛苦。”萧雨眠背包里装了些轻便的衣服，他没拿行李箱，出国的事情也没打算告诉谢宴。

萧雨眠用针顶开卡槽，取出电话卡插进新手机。

小桃站在一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不住，偷瞄了一眼正在讲电话的杨婉，拉着萧雨眠袖子小声道：“雨眠哥，你为什么把谢先生踢出群聊呀，你和谢先生吵架了？”

萧雨眠点了下小桃的脑袋，“大人的情趣，小孩子别打听。”

情趣？什么情趣玩这么狠！

小桃摸不着头脑。

“别聊那小混蛋了，小桃，你说咱们公司有没有什么保持移动的东西？”

“这还真问倒我了。”

两人苦思冥想之际，一阵强力的吸气音由远及近。圆盘型扫地机器人摇头晃脑，从两个人类的脚边路过。

然后其中一个人类伸出手，按住了它的小脑壳。机器人一无所觉，底部的小刷子原地打转。

“小朋友，帮个忙，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萧雨眠找来双面胶，将换下来的旧手机固定在扫地机器人身上。

想了想，又取下脖子上的Choker跟手机放在一起。

扫地机器人丝毫没有感觉到正在负重前行，萧雨眠松开手，它又快快乐乐干起活儿，行动流畅噪音也小。

“这是什么牌子的扫地机器人?看起来很好用啊。”萧雨眠有些心动，等搬出去了，他也买一个。

小桃犹豫了一瞬，回答道：“启明星发售的最新型号，一上市就登上畅销榜，各大平台热推，几乎所有科技产品测评人员都赞不绝口。”

启明星？这不是他金主的产业之一嘛。

杨婉走过来，看见萧雨眠脸上的表情，搓了搓胳膊。

“拿上行李，我们要出发了。文森特先生没想到我们动身那么早，这两天不在塞托，但他安排好了住宿，塞托那边有人接应。”

“我跟他约了大后天的时间，头两天我们还有别的安排，具体等落地后再细说。”

飞机票也由文森特买单，买的都是头等舱。

广播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见萧雨眠将新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杨婉道：“真不用通知谢宴？”

“我只是换了手机，没有换手机号。”萧雨眠闭目养神，气定神闲道：“放心吧，他心理素质强着呢，说不定这次也是我先疯。”

“……每次恋爱都要发疯，这又是什么传统节目。”杨婉摇头叹息。

飞机平稳上升，S市缩小成袖珍的平面地图。遮光板外面白茫茫一片，云层铺陈开去。

金色光芒轻飘飘穿透机窗，萧雨眠那张脸蒙着淡淡的光辉，人性的痕迹模糊淡化，像是云层深处的来客。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即使拥有了，也叫人求之不得。

因他而生的**永无满足。

他的爱人注定痛苦。

那痛苦的牢笼，又将他囚禁。

“实在不行，尽早分手得了。”

杨婉的声音很轻，萧雨眠听得清楚。

闭着的眼睛掩去所有情绪。

分手这个选项，最终会导向激怒那只冰原狼的结局。

姓江的早就发了分手声明，亏他当初感激涕零还感动了好久。

实际上呢，姓谢的就在他身边，将一切看在眼中。

萧雨眠搭在扶手的五指收紧，牙关紧咬。

现在回想两人相处的片段，简直就像二人转，滑稽荒诞，而他萧雨眠就是这笑话的主心骨，最大的小丑。

担心金主包养的传闻影响谢宴名声，这担心是笑话。

因为想不起来了，想解释金主关系都无从开口，愧疚于无法向谢宴彻底坦白，这愧疚又是一个绝佳的笑点。

太搞笑了，太蠢了。

萧雨眠简直不敢细想，谢宴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开心。

除他之外，跟谁谈恋爱，还能有这么多乐子啊！？

萧雨眠想得太阳穴突突跳动，隐匿许久的头疼再次发作。

他垂下头，手掌撑住前额，呼吸微微急促。